萬符樓一共有十六名制符師,換上嶄新制符師服飾,腰帶上懸掛着萬符樓特聘制符師腰牌的蒙揚一副志得意滿目空一切的模樣。出乎意料的是,在他答應受聘加入萬符樓之後,那名“離級”老者並沒有立即給他在三樓安排靜室居所,卻破天荒地帶着蒙揚朝五樓禁區走去。
路過四樓時,有好幾名制符師看着蒙揚的眼神就像餓狼一般兇狠。蒙揚十分清楚這些制符師的目光中那種嫉妒與憤恨,他根本不以爲意,只是他還不清楚這個老者葫蘆裡到底要賣什麼藥。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萬符樓得到一名符道精湛的年輕制符師陳非的消息,就已經傳遍天都城十里長街每一個角落。同樣的,消息也傳回到天師旅店,尚在閉關般修煉的陳小爽得到旅店護衛陳一風登門告知,並且他的房間被天師旅店免費轉移到上等房間中。陳小爽很清楚,一切都是因爲他新結識的陳非大哥。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也莫過如是。只是陳小爽的心中卻倍感壓抑,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做什麼才能回報陳非大哥的恩情之萬一。
在他的眼中,陳非大哥就像一個橫空出世無所不能的神人轉生,根本不愁獻祭任務,隨手拿出來的魔晶都是九難魔晶,元嬰魔晶更是數不勝數。
隨便逛一逛天師旅店坊市,就掙來一大筆以前陳小爽做夢也沒見過的金幣,金幣對大哥而言,也是根本不缺的。
更神奇的是,從陳小爽給他購回制符四件,沒有幾天,大把大把的上品符籙就出現在陳小爽的面前,最令人驚駭的是,這些符籙屬性不盡相同。
陳非大哥不說,陳小爽也不會多問,他其實比誰都想知道陳非大哥到底是如何辦到這些匪夷所思之事的。但是,心底裡,陳小爽是真的將陳非大哥當做了他的親人,若是現在陳非大哥有危險,陳小爽絕對會毫不猶豫地擋在他的身前,哪怕爲他去死,陳小爽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
大哥什麼都不缺,什麼都可以辦到,陳小爽覺得自己真是一個沒用的人,根本不能替大哥做一點什麼。不過,大哥從沒有在他面前表現出半點看不起他的樣子,臨去參加制符師考覈前,只給他交待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想辦法去打探萬丹樓新來的幾位煉丹師的現狀,讓他隨時留意坊市陳一風是否有消息。
本來準備開始着手淬鍊第四條經脈的陳小爽再也坐不住,他覺得他應該立即採取行動,他開始思索如何去打探萬丹樓那幾個新來煉丹師的情況,此刻他的腦中上下翻騰的都是陳非大哥那句話。
有錢能使鬼推磨。
他很清楚地感應到大哥對他的關切,生怕他親自去打探會有意外發生,所以讓他合理地利用金幣。一大筆金幣在陳小爽的儲物戒指中,陳小爽的心情根本沒有那種暴富的狂喜,反倒是平添了一種沉沉的責任。
大哥對他關照有加,處處爲他着想,甚至還專門跑去歷練之地爲他獵取來他適用的鼠類高級魔晶,陳小爽一度感動得想哭。有時候,他常常內視自己淬鍊完成的三條經脈,常常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當儲物戒指中金燦燦的金幣和一顆顆高級的魔晶歷歷在目之時,他才知道一切都是真的,他曾經笑話過長街煙花巷裡那個瞎眼女人,那個靠出賣肉體爲生的瞎眼女人時常唸叨着某一日會有一個貴人前去拯救她,那時的陳小爽對此一度嗤之以鼻,他絕不相信這世上真的有貴人這一說。
陳小爽也曾憧憬過某一天他發達之後,可以跟那個瞎眼女人春風一度,但多年的苦難生活讓他覺得那個願望根本就是一個泡沫般的夢。
可是,現在他信了,他忽然在心中產生了一股強烈的衝動,他要去將那個瞎眼女人接出來,將她洗得乾乾淨淨,打扮得漂漂亮亮,哪怕什麼都不做,每日就坐在她的身邊聽她說故事,那也是一件最幸福快樂的事情。
陳小爽覺得,這件事他非做不可,而且他肯定陳非大哥絕不會怪他。
陳小爽特意美美地泡了一個澡,還換上了一身最好的衣服,這是大哥命令他必須去置辦的,他曾經十分不捨得花掉那些金燦燦的金幣。現在他反倒是十分欽佩大哥的先見之明,好似大哥完全知道他會在某一天做一件什麼大事一樣。
人逢喜事精神爽,有了金幣腰板硬,這是陳小爽的自嘲,看着銅鏡裡自己那副春心萌動的樣子,他忍不住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
整理了一下儲物戒指中的物品,陳小爽特意在腰帶中塞入了十幾張大哥留給他的火球符。在複雜黑暗的生活區活到現在,陳小爽的經驗比誰都豐富,天都城可不是個太平的地方,敲悶棍下黑手的傢伙比比皆是,他可不想被放翻在外面。
心情既舒爽又輕鬆的陳小爽吹着口哨離開了天師旅店,首先他去到獻祭廣場,豪爽地拿出三十顆元嬰魔晶,換得三萬貢獻,一口氣將引符燈連升兩級。臨了,再次拿出二十四顆元嬰魔晶,繳納了一年的獻祭任務,還剩下幾百貢獻,這才施施然離去。
其實陳小爽本想換取中級吞血功和化骨功,但他記得大哥再三囑咐他不用兌換,便一切依大哥所言。
眉心一顆十分清晰的圓字,讓陳小爽走在長街之上,感到周圍的修士看着他的目光都完全產生了變化,尤其是昔日那些經常欺負他或是用他逗樂子的人,看着他的眼神充滿了驚懼和敬畏。
這就是實力的增長帶來的變化。陳小爽忽然明白,爲何有無數的人捨生忘死也想要通過天師教的考覈,那是因爲任何一個天師教的門人在這天使城中,即便是橫着走,也沒人敢說半個不字。
他將自己的得意收斂起來,他知道若是大哥看到他現在這幅得意忘形的樣子一定會很生氣。大哥是一個十分低調的人,現在更成爲了天師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制符師,可是陳小爽從遇到他開始,就沒在大哥身上看到過飛揚跋扈的痕跡。
低調,卻處處透露着強大和神秘,不顯山不露水,大哥纔是真正的高人。
其實陳小爽並不明白這個道理,這些話都是他從那個瞎眼女人口中聽來的。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陳小爽總愛窩在瞎眼女人的門對面破牆之下,聽瞎眼女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胡話瘋話。現在他想起來,瞎眼女人的話竟然充滿了深奧的道理。
想要立即見到她的心變得更加迫切起來,陳小爽不由的加快了腳步,在認識大哥之前,瞎眼女人可能算是他在這個世界唯一的一個朋友,儘管她根本不知道他的樣子,甚至無數次他伸出手,都沒敢放到她高聳的胸脯上。
陳小爽決定將瞎眼女人接到天師旅店中住下,替她完成獻祭任務,然後他就去歷練之地獵取魔晶掙錢,同時加緊修煉。
路過天師賭坊的時候,陳小爽的腳步停頓了一瞬,隨即還是大步離開,即便沒有一個金幣,以前這個賭坊也是他最喜歡流連的地方,但現在他覺得將時間浪費在這裡,還不如安靜地坐在瞎眼女人面前,傾聽她說胡話。
大哥安排的事情永遠在陳小爽心中是排第一位的,所以陳小爽先跟着人流進入到萬丹樓轉悠了一圈。口齒伶俐,身爲導引者的他很快就在人羣中打探到了一點點有用的訊息,不過,他覺得這些訊息遠遠不夠。
所以,他將目光瞄準了大廳中一個他相熟的夥計。
夥計叫陳步三,完成了兩條經脈的淬鍊,引符燈也升級到了晴級,以前沒少奚落和嘲諷陳小爽。驟然見到穿戴齊整,器宇軒昂的陳小爽出現在他的面前,尤其是眉心那顆觸目驚心的“圓”字讓陳步三大吃一驚。
“喲,這不是小爽兄弟麼?幾日不見,修爲激增到這般高的境界,真是可喜可賀啊!”陳步三強裝笑臉跟陳小爽打招呼。
陳小爽伸出一隻手搭在陳步三的肩頭,暗中傳音道:“有件好事情,看在你我多年兄弟的情分上,我想便宜你,不知你願不願做?”
陳步三也是快成精的人物,皮笑肉不笑地不露痕跡將陳小爽的手從肩上扒開,也傳音道:“別開玩笑了,你有好事還會想到我?”
陳小爽眼珠一轉,笑着朝陳步三手中塞過去一件物事,故作神秘地道:“其實,是兄弟我有事相求,咱倆相交多年,你連個小忙都不肯幫我麼?”
陳步三臉上的肌肉瘋狂地抖動着,堪稱神速地將那顆元嬰魔晶塞進自家的儲物戒指,臉上浮出菊花般燦爛的笑容,就勢摟住陳小爽的肩膀,傳音道:“哎呀,咱家小爽兄弟真是今非昔比發了大財了,說吧,都是自家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說什麼幫不幫的,這麼見外?”
陳小爽心中暗暗鄙夷不已,卻面色黯然地傳音道:“步三大哥,小弟最近修爲有所長進,也在歷練之地略有斬獲,剛獻祭完畢,換來了煉丹術。你知道的,小弟我可是打小就羨慕樓上那些煉丹師們。我很想學習煉丹術,若是有朝一日能丹道有成,通過煉丹師考覈,豈不是衣食無憂?可惜,你知道的,我肚子裡那點貨色實在是見不得人,這不,我想到大哥您在這萬丹樓可是呼風喚雨的人物,聽說最近貴樓新加入了好幾個丹道精深的煉丹師,若是能得到他們的指點,說不定我學起煉丹術來,就容易得多了,咳咳,這個······”
“兄弟果真有遠大的志向,難怪爲兄一直覺得兄弟有大富大貴之相,他日必非池中之物,如今看來果真如此。你想學習煉丹術,這個倒是有點難辦。新來的那七個傢伙,一副水火不侵的樣子,跟我也不大對路啊,這個事情看來還真得從長計議。”陳步三沉吟道。
陳小爽有些着急地傳音道:“大哥,你幫小弟想想辦法,我倒是想跟那七個新來的煉丹師一一求教一下,不知大哥能不能幫小弟這個忙?我可聽說,這七人煉丹術高深莫測,甚至蓋過了原來那些煉丹師,也不知是不是確有其事?”
“這幾個傢伙的確有點門道。如今在咱們萬丹樓,他們可是紅人。不過,若是兄弟鐵了心要跟他們學學煉丹術,老哥我倒還真有辦法,只不過······”陳步三面帶難色。
陳小爽會意,手掌一翻,兩顆元嬰魔晶再次塞進陳步三的手中,沉聲道:“大哥,拜託你了,不管成與不成,兄弟都承你這個人情,若是事成,我還有重謝。”說着,悄悄伸出兩根手指,在陳步三面前飛快地一晃。
陳步三面色猙獰了一般劇烈地抖動起來,陳小爽卻再加了一個指頭,嘴裡清晰地說出一個“千”字。
陳步三面上的肌肉頓時鬆弛下來,菊花又盛開在他的面上,大手在陳小爽的肩頭上狠狠一巴掌,壓低嗓子道:“兄弟,三日之後,你再來這裡聽我回音!”
“好,那就一言爲定,拜託大哥,小弟這就告辭了!”陳小爽衝他一抱拳,施施然走出了萬丹樓的大門。
殊不知,陳小爽前腳離開,後腳就跟着從萬丹樓裡閃出一個眉目陰狠的漢子來,一身洗得灰白的長衫,但眉心那個“圓”字卻清晰可見,他混在一些路人中間,眼光遊離地追蹤着陳小爽的身影,看到陳小爽消失在煙花巷口時,他忽然游魚般動了。
也不顧在大街上展開迅疾的身形會驚世駭俗,轉瞬間已經奔跑到了十里長街的盡頭,一頭鑽進了黑暗之中。誰都知道,那片黑暗之地,就是天都城最混亂的地方:生活區。
剛纔這個灰衫漢子,就是生活區那幫強盜中的三大首腦之一,名叫陳二雄。
生活區龍蛇混雜,卻始終處於“三雄幫”的管束之下,三雄幫三個首腦是三兄弟,陳大雄、陳二雄、陳三雄。
老大陳大雄多年前就已經晉級到缺級,卻始終不願去參加天師教的考覈,甘願做這片混亂世界的地下王者。陳二雄和陳三雄也都是圓級修爲,三兄弟個個心狠手辣,這些年死在三人手下的強者不計其數。
其實最主要還是他們花錢僱傭了十幾個手段高強的修士,據說修爲最高的已經達到可怕的歡級,所以三雄幫才得以發展到今天這麼壯大的地步。
他們手下豢養着一千多弟兄,平日裡混跡在十里長街之上,靠收取保護費混日子,長街上許多賭坊、煙花巷三雄幫都有一份。
天都城所有的小偷、強盜、混混、導引者都歸三雄幫管束,每人每月都得向三雄幫繳納一定數量的金幣。可以說這些人面臨着雙重的壓迫,既要完成獻祭任務,還要忍受三雄幫的盤剝。
不多時,陳二雄和陳三雄兩兄弟親自率領着十幾個手下,個個氣焰滔天摩拳擦掌,叫囂着衝進陳小爽進入的那條煙花巷。
在天都城,像這樣的煙花巷一共有十八條,巷子的兩邊是低矮的石屋,盡頭則是強大的禁制壁壘。這些石屋屬於天師教的產業,誰敢毀壞,就是瀆神,會立即被天師教巡邏隊帶走問罪。
這些石屋中都住着女人,各種年齡各種膚色各種姿色的女人,這些女人在天都城有個統一的名字————娼妓。
煙花巷,就是男修門找樂子的地方,是娼妓們出賣肉體的地方,天師教只管向石屋的租用者收取房租,根本對煙花巷裡的行爲步家任何管束。
十八條煙花巷,不下五千個女子,養活了她們自己的同時,也給天師城培養出許多暴富者。這些暴富者,就是這些女子身後的老闆,他們有男有女,儼然組成了一個規模很大的幫派“煙花幫”。
三雄幫向煙花幫收取保護費,十年前爆發了一場戰況空前盛大的混戰,地點就發生在生活區中。那場混戰下來,兩幫損傷嚴重,當然生活區中死傷的無辜之人更是不計其數。大戰之後,兩幫人卻很快達成了某種協議,據說煙花幫割讓了幾條巷子給三雄幫。
兩樓一店,煙花三雄。說的就是天師城除開天師教外,最大的五股勢力。
煙花十八朵,豔女四千八,這是流傳在天都城一句路人皆知的名言。
許多冒險歸來,懷揣金幣到煙花巷找相好的女子歡會,結果往往都死的不明不白,甚至屍骨無存。許多人都很清楚,不是煙花幫下的手,就是三雄幫背地裡動的手腳。
可是誰也不敢明言,誰在兩樓一店外招惹到兩大幫派,等若在天師城無處容身只有死路一條。
天師城中,兩幫的眼線幾乎無所不在,一向心思縝密的陳小爽這一次卻犯了一個大忌。
他感到大哥託付之事有了眉目,一出萬丹樓的大門,渾然忘卻了自己如今的穿着打扮乃至修爲形象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落在有心人的眼中,他再不是數日之前那個窩窩囊囊唯唯諾諾在生活區混日子的可憐導引者,可是一時之間身份形象的轉變讓陳小爽沒有回過神來,他下意識地還是將自己當成了那個即便是丟在人羣中也不會引起誰注意的陳小爽。
直到他哼着不知名的小調,走到瞎眼女子的門前,抽眼發現巷子前後都有人影在不斷地晃動,立即知道事情不妙。
他差點氣得再次狠狠扇自己一巴掌,不過最近修爲激增的他這一刻也不知哪來的那股滔天的膽氣,他覺得今日自己本是挺着腰板走進來的,除非是死在這裡,不然他還得堂堂正正地帶着瞎眼女走出去,他還要牽着她的手到萬符樓向大哥表示祝賀。
在輕輕叩響瞎眼女門環的同時,陳小爽已經將儲物戒指中用於戰鬥的回覆性丹藥準備完畢,同時,爲了方便戰鬥,他再次悄悄在腰帶上塞入了許多張大哥給他的符籙。
他記得大哥臨行前囑咐過他:“什麼都不重要,金幣也好,符籙也罷,都是保命的手段而已。當需要用它們保命時,就千萬不要有所顧忌。命沒了,所有的東西都會是別人的!”這句話,充分體現了大哥對他的關懷,也給陳小爽的觀念帶來了巨大的衝擊。
若是換做以前,在今日這種情形之下,他絕捨不得一口氣拿出近百張符籙悄悄塞到腰帶中間,只需要念動就能釋放出去。這是陳小爽使用符籙最拿手的方式。因爲他發現做好戰鬥準備的修士,往往雙手虛提在腰間,距離腰帶最近,只需催動功力,念動之間就可以把符籙激發出去,遠比握在手中施放來得隱蔽來得快疾。
“誰啊?”門內響起一把軟儂甜美的聲音,令陳小爽精神大振。
“是我,小爽,來看你來了!”陳小爽第一次在瞎眼女面前說話這麼利索,大聲地回答道。
一隻帶着鞭痕的蒼白小手打開了半扇門,那叫人觸目驚心的鞭痕讓陳小爽心中的熱血一下子往頭頂涌去。
他一把推開另外一扇門,卻剛好看到一張充滿驚喜表情卻浮腫得不成樣子的臉,幾乎讓他再也看不出瞎眼女昔日的模樣。眼光在瞎眼女吃力地依靠在門扉上的身上一掃,一條灰白的麻裙上還有着一條條或深或淺的鞭痕,佈滿血漬。
陳小爽忽然覺得自己的心崩碎了一般疼得難以忍受,他強忍着一把將面前這個身材嬌小的可憐女人緊緊摟在自己的懷中,嘴裡卻悽然輕聲問道:“他們又打你了?還疼嗎?”
瞎眼女緊閉的眼眶中忽然涌出幾滴淚來,似乎不想讓陳小爽看到她現在這幅模樣,忽地別過身去,似乎隨時都有可能倒下去的身子字微微地顫抖着,有些吃力地說出一句:“我沒事,謝謝你來看我,你還是趕緊走吧,小爽,被他們看見就不好了。”
陳小爽擡起一隻腳,踏在矮矮的門檻之上,沉聲一字一頓無比堅毅地問道:“如果,我今天要帶你走,你願意嗎?”
瞎眼女身體再次劇顫,半天才柔聲悽然道:“謝謝你小爽,有你這句話,即便是生活給我再大的磨難,我也再不會不覺得悽苦,因爲曾經有一個男人,他對我說過,他要帶我離開這裡!我死而無憾了!你走吧,小爽,從今以後,忘了我吧,不要···不要再來看我了······”
瞎眼女一狠心背轉身去,身子卻弱不禁風般搖搖欲墜。
“不!”陳小爽也不知哪來的勇氣,一步跨進那扇他從未邁入過的大門,一把將瞎眼女緊緊地摟在懷中,口中擲地有聲地說道,“今日,我特意來帶你離開。我有一位了不得的大哥,我一定要帶你到他面前,讓他見一見你。你放心,從今以後,有我陳小爽在,我再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你,今日誰也不能阻止我帶你離開!”
瞎眼女起初還掙扎了好幾下,可是當她聽完陳小爽類似表明心跡的這段話之後,忽地將頭埋在陳小爽的胸口,雙手緊緊抱着他的腰,縱聲痛哭起來,如杜鵑泣血,似乎多年來累積在她心底的悲慟這一刻盡數化作淚水傾吐出來。
陳小爽虛擡的雙手遲疑了片刻,終於放到了瞎眼女起伏的後背之上,安慰道:“沒事了,等我帶你去見完大哥,我一定到萬丹樓尋到最好的丹藥,一定要將你的眼疾治好。不能讓你看一看我這幅醜陋的樣子,我實在不安心!”
“哈哈哈,大膽陳小爽,你小子是吃了什麼東西,如此大的膽子,居然想拐走咱們煙花幫的人,嘖嘖,你小子也忒有眼光了一點,要拐帶也拐一個像樣一點的吧,竟喜歡這個瞎婆娘,哈哈哈!”
驀地,門外響起一個張狂的聲音,充滿無窮的嘲諷和殺意,陳小爽分明感到懷中的瞎眼女嬌軀猛烈地一顫,足見她對此人有多麼熟悉多麼恐懼。
其實,陳小爽也很熟悉這個說話的漢子,這個漢子是這條煙花巷的管事,也是煙花幫中一個不大不小的頭目,手下有七八個打手,管理着瞎眼女在內的二百多個女子。平日裡對瞎眼女這些女子可是非打即罵,十分毒辣。
“我道是誰,這麼大口氣,敢情是大管事駕到。這可真是湊巧了,我正想去找大管事商量個事,沒想到在這裡遇見大管事的,還真省事了!今日,我要帶她離開,大管事的你給句話吧!”
陳小爽輕輕將驚嚇不已的瞎眼女帶到自己身後,衝着門外鎮靜自若地高聲說道,同時傳音瞎眼女,“你在屋內等我片刻,我去去就來。”
說罷,陳小爽朝門外走去,身後傳來瞎眼女無比關切的話音:“小爽,你要小心。”
其實,以瞎眼女超於常人的敏銳感知,在抱着陳小爽的那一刻,已經感覺到陳小爽無比強大的真氣在體內奔騰咆哮,似乎比她見過的那些修士都要強大,所以瞎眼女心中驀地生出一分希望,或許,陳小爽真的可以將她帶出這條巷子。
可是,她也知道,陳小爽這一步邁出門去,很可能從此以後,他和她就將天人永隔,再無相見的那一天。可是,這一刻的瞎眼女,心中卻並沒有半點憂傷,她的心中裝滿了甜蜜。
她已經決定,真要是今日陳小爽爲她死在這條煙花巷子,她也將自絕隨他而去,絕不在苟活。只是她在心中暗暗祈禱,但願死去之後,老天能開眼恩賜,讓她可以看一眼陳小爽的臉,哪怕只是一眼,她也會無比的感激。
陳小爽一踏出瞎眼女的石屋大門,巷子裡立即傳來一陣鼎沸的嘈雜聲和陣陣驚呼聲。
沒有白晝之分的中天,人們早已經習慣,昏暗卻可以容納四乘馬車通過的煙花巷,以陳小爽站立的地方爲界限,兩端站滿了人。
他們嘴裡說着亂七八糟的話,雙眼卻如同餓狼一般發出擇人而噬的兇光,狠狠瞪着鎮靜自若的陳小爽。誰也不知道這些天,這個以往只敢蜷縮在破牆之下的似乎人人都可以踩踏他一腳的傢伙,爲何會突然如同脫胎換骨一般,修爲激增,形象氣度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與以往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
煙花幫大管事帶着十幾人站在內巷,三雄幫兩兄弟帶着十幾人站在外巷,兩幫人將這條煙花巷擠得滿滿當當,陳小爽暗自嘆息了一聲,這個架勢,他今日莫說帶着瞎眼女,就是他自己化成蒼蠅,只怕也難以脫身。
陳小爽這時反倒逐漸冷靜下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被那一幫人先盯上的,反正今日之事肯定難以善了,所以他已經做好殊死一搏的準備。
“陳小爽,你小子發大財了嗎,現在見到兩位當家的也不請安問好,你膽子肥了啊!”
陳二雄那邊人羣中有個漢子厲聲喝罵道。
陳小爽置若罔聞,徑自將目光投向內巷那名管事,沉聲問道:“管事的,今日我將她帶走,你劃個道出來吧!”
那名管事眼光落到陳小爽腰間那把鑰匙之上,面色倏地變得煞白,他不是傻子,也不是無知之人,他認得出這把鑰匙的來歷。
這是天師旅店最高級的房間鑰匙,擁有這種鑰匙的人,在天師城任何地方,都會受到尊重。他的幾個幕後老闆,也就是煙花幫幾位當家的,也只有兩個擁有這樣的鑰匙,一度讓無數人豔羨不已。
這把鑰匙,不僅僅是身份的象徵,更是財富的象徵,權勢背景的象徵,擁有它就等於是得到天師旅店的保護。管事的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昔日聽牆角的小子,大有烏雞變鳳凰的感覺,分明已經變成了一個需要他仰視一般的存在,難怪至始至終,陳小爽沒表現出半點驚惶之色,說話語調平穩,面色波瀾不驚。
“這個······陳小爽,你我也是多年相識,我也知道你喜歡這個瞎婆···瞎女人多年,我也想成全你,只是,你知道這事我恐怕還做不得主,需得請示幾位當家的才行!”
管事的見風使舵,使出一招緩兵之計,決定先拖一拖再說,現在他還吃不穩陳小爽到底有什麼來頭,難道說陳小爽竟然投靠了天師旅店不成?
“哼,管事的真會說笑,有誰不知這條巷子中,你就是當之無愧的王,什麼事不是你說了就算事?這樣吧,我給你一些補償,你看如何?”
陳小爽悶哼一聲,早就從管事的眼神裡猜測到定是腰間的鑰匙震懾到這個傢伙,決定將氣勢拿足,隨手丟過去一顆元嬰魔晶,那管事的慌忙接住,尚未仔細查看,已經將魔晶丟進儲物戒指中間。
“我看不如這樣,兄弟若是真的喜歡她,要將她帶走,不妨替她贖身得了,我豁出去賣你這個面子,你看如何?”那管事的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就在陳小爽面色一沉,做出十分不耐的神情之際,那邊三雄幫的人不幹了。
很顯然,剛纔一個三雄幫的漢子呵斥陳小爽被他直接無視,激起了三雄幫許多人的強烈不滿。或許是得到陳二雄兄弟倆的授意,一個大漢罵罵咧咧地搖晃着健碩的身軀朝陳小爽走來。
“你小子耳聾了還是怎地?沒聽見老子剛纔跟你說話啊?”那漢子張開蒲扇大的手掌,一巴掌扇向陳小爽的腦袋。
陳小爽頭也不回,飛起一腳倒踹,正中那漢子的心窩,那漢子連慘叫聲都沒能發出,就倒飛出去,在陳小爽踢中他心窩的那一刻,已然氣絕身亡!
頓時間,兩幫人馬上變得鴉雀無聲。
一片死一般的沉寂中,眼睜睜看着那個身死的大漢身體化作一團團血霧嫋嫋地升上空中,地上只剩下一對衣物。在中天裡,修士死去之後,都是這般屍骨無存,身化煞氣。
一盞晴級引符燈流星一般劃破虛空禁制,消失得無影無蹤。
此時,兩幫中許多人才看清楚,這一刻站在巷子中間的陳小爽赫然已經是圓級巔峰之人,一盞圓級的引符燈似乎就要從他靈臺中閃現出來一般。
那個三雄幫晴級的大漢,分明是自尋死路。中天修士每多淬鍊出一條經脈,體內的真氣是成倍數增長的,他的真氣力量還不到陳小爽的四分之一,又根本沒料到陳小爽已經是圓級巔峰的修爲,倉促之下被陳小爽一腳踹碎心肺,當即身死。
不過,當陳小爽展現出他真實的實力之後,帶給兩幫人的震懾也只持續了極其短暫的一段時間,當那漢子的引符燈消失之後,三雄幫那夥人立即如炸鍋了一般嗷嗷叫囂着朝陳小爽衝過來。
陳小爽自從出手之後,就一直密切地注意着三雄幫衆人的一舉一動,念動之間,三張霜網符已經無聲無息地從他腰間飛出去,頃刻間被激發,化作三張寒氣十足的冰網,將陳二雄、陳三雄在內的十幾個三雄幫之人盡數縛住。
幾乎是同一時間,三雄幫這夥人頭頂盡皆冒出引符燈來,在霜網之中搖曳着,一個個全力催動全身的真氣,以引符燈的火焰去衝破霜網符的禁錮。
但是,陳小爽的打擊並沒給他們這夥人留下任何喘息的時間,風刃符一張接着一張成成串地飛出,瞬息間化作一道道巨大的風刃,呼嘯着斬向那羣苦苦維持着引符燈的三雄幫衆!
蒙揚煉製的風刃符,威能之強,實在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本身,蒙揚對於低階的五行法術就使用得十分純熟,他的法術都是以瞬發完成,由於仙靈之體的緣故,相同的一個法術威能要比同階之人強大數倍。這種特性當然也反映在他煉製的符籙上。
再者,蒙揚制住的符籙,採用的材料是他親自調製,比天都城市面上流傳的符籙材質都要高,成符之後,品質也要高出許多,相應的威能再度激增不少。
雙重增加之下,每一張符籙一旦激發,比起天都城的同品階符籙的威能至少要強大四倍。
陳小爽在踢死那個三雄幫漢子開始,就知道他跟三雄幫的仇怨矛盾一下子就沒有化解的餘地,他十分清楚這幫人的做派,有便宜就上,撿到便宜就閃,只要是遇到弱小者,他們會將你吞噬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所以,陳小爽出手毫無保留。
在使用霜網符將那幫人困住之際,又是三張風刃符連環出手,當即激發出來。
一個個炫白的風刃,巨大如鐮刀,呼嘯着迴旋着開始切割撕裂三雄幫衆的身體。可憐這些人根本沒想到陳小爽身上有這麼高級的符籙,更沒想到陳小爽使用符籙的手法極其隱蔽,而且竟搶先出手。
所以,三雄幫一夥人很快就悲劇臨頭。
首先是修爲稍弱的那十幾人被風刃把身體斬斷成無數截,因爲引符燈受到霜網符的牽制,他們一個個即便是儲物戒指中裝着符籙,也根本沒機會釋放出來!
轉瞬間,霜網符搖曳着即將消失,陳二雄兩兄弟怒吼連連,兩人的身體早已經被風刃切割得血肉模糊,慘不忍睹。但陳小爽根本不給他們反撲的機會。
就在霜網符和第一批風刃符即將消失的瞬間,又是兩張豔紅色的符籙呼嘯而出,轉眼間化成兩個無比碩大的火球,分別擊中了陳二雄、陳三雄的身體!
似乎蒙揚製作的火球符也附帶着太陽真火的特性,那兩人連慘嚎聲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被兩個巨大的火球吞噬得乾乾淨淨,隨即兩盞引符燈劃空而去!
陳小爽面色沉穩如常,徐徐半轉身,面向煙花巷那幫人。
那名管事在內的煙花幫諸人齊齊後撤數步,如見鬼魅一般呆滯地望着煞星一般的陳小爽。
他們做夢都沒想到,陳小爽在使用符籙的手法控制上已經精妙如斯,更沒想到陳小爽身上的高級符籙就像不要金幣一般不要命地使出,而且每一張的威能都是他們生平僅見的強大。
煙花幫諸人,沒有誰不認識陳二雄、陳三雄兄弟,但是從那大漢向陳小爽發起責難到三雄幫來人全滅,也就是不到二十個呼吸的時間,陳小爽若無其事,一臉坦然,連大氣也沒有喘一口,臉色平靜得讓人無比害怕。
煙花幫諸人甚至不由自主地想到,這個煞星若是現在暴起發難,那些高級符不要命地丟出來,只怕誰也逃不脫被滅殺的厄運,頓時一個個嚇得面色煞白。
那名管事卻暗暗鬆了一口氣,他還在暗暗慶幸他之前的明智選擇,不過,陳小爽隨後輕描淡寫地一句話,險些讓他嚇得跌坐到地上。
“她身上的傷是誰打的?”
陳小爽的語氣冰冷得就像來自地獄的勾魂使者,不帶一絲感情色彩。
那名管事身後的幫衆齊刷刷地後撤數步,都將目光放到那名嚇得魂飛天外的管事身上!
“小子,你······你休要得勢不饒人!大不了你帶走她就是,若是你還想在我煙花幫頭上撒野,那你就完全想錯了!”那管事一咬牙,聲色俱厲地嘶聲道。
回答他的是陳小爽沙包大的拳頭!
那管事雙手揮出,才勉強將陳小爽盛怒之下揮出的拳頭擋住,嘴裡嘶聲吼道:“都他麼的傻站在哪裡幹什麼,還不給老子滅了他?”
陳小爽的身形鬼魅一般急退開去,同一時間,包括那名管事在內的所有煙花幫衆忽然感到身邊冷氣襲人,尚未反應過來,卻發現自己已經落入了霜網符的緊緊包圍之中!
原來,陳小爽方纔近身攻擊那名管事只是虛招,他真正的用意卻是暗中祭出放在腰間的霜網符。
相同的一幕再次上演。
十幾個呼吸之後,巷子中只剩下陳小爽一人站立。
陳小爽開始迅速地忙碌起來,他忙着將那些人的儲物戒指收攏,再將那些人的衣物集中在一起,焚燒得乾乾淨淨。
隨後陳小爽走進瞎眼女屋中,躬身將她負在背上,柔聲道:“沒事了,我帶你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