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物的悲哀在於他們需要不停地做出選擇;而小人物的悲哀在於他們從來沒有選擇的機會。
得到進入仙門機會的蒙揚就相當於一個小人物獲得了一次珍貴的選擇機會!
他迫切地想要見到酒瘋子,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
他只想跟酒瘋子說一句話,說一句絕不會辜負他這些年對他的辛苦培養,他一定會在仙門中刻苦修煉,並修煉出一個名堂來!
其實蒙揚隔三岔五就會過來看看老頭子,畢竟在這墨水鎮,酒瘋子平日裡沒喝酒時都會去鎮上擺個攤幫人寫寫字啊書信什麼的,勉強能餬口。但偏生酒瘋子是屬於那種一聞見酒香就連腳步都邁不開的人,擺攤得來的報酬幾乎都被肚子裡蠢蠢欲動的酒蟲給消耗得一乾二淨,還經常欠下一大屁股酒債,都是蒙揚賣掉藥材或野獸幫他償還。
但蒙揚一點抱怨之心也沒有,自從五歲那年收養他的老頭死去之後,蒙揚就開始在墨水鎮大街小巷流浪,直到有一天他遇見擺攤的酒瘋子。
酒瘋子並沒有收養下蒙揚,卻教會蒙揚如何在這個世界學會用自己的方法生存下去。
從那天起酒瘋子開始教蒙揚認字,開始教他如何用那把相依爲命的柴刀去討生活,並不斷給蒙揚灌輸各種各樣的生存道理,不管年幼的蒙揚到底能不能聽懂能不能記住,他說他的,蒙揚總是安靜地呆在一旁,認真傾聽,從不插嘴。
到了蒙揚六歲開始,酒瘋子教蒙揚砍柴,並給蒙揚說了一句話,這句話影響了蒙揚的一生。
想要活下去活得比別人久,就得讓自己站在世間力量的巔峰,規則,都是由站在巔峰的人制訂的,所以,力量纔是決定一切的基礎。
所以,蒙揚獨自練習那一招自己命名的劈柴式!日復一日,從無間斷!
酒瘋子說,這個世間的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都有其內在的聯繫,只是人們不一定能夠發現而已。就像所有的什麼武功招數一樣,再好看再花哨都沒有泰山壓頂的一刀下去來得直接,化繁爲簡,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化繁爲簡,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正是在這十二個字的指導下,蒙揚練成了獨一無二的驚人眼力,他的觀察力簡直到了聳人聽聞的地步。他習慣於將眼中所見的一切聯繫起來分析整理,看看是否會有一如酒瘋子所說的什麼內在聯繫,這些年來在酒瘋子的刻意培養下,蒙揚養成了善於觀察善於總結善於分析的習慣,就像他每次從落魂山脈九死一生地回來之後都會進行一次自省與檢視一樣。
這個習慣才讓他活到了今天。
所以,老瘋子的話蒙揚從來都是深信不疑的。
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所以他纔會每日絕不落下的練習刀法,儘管只有一招,平淡到乏味之極的一招劈柴式,卻是他在不斷偷師不斷總結中凝鍊出來的劈柴式!
這些被蒙揚偷師的有修真者,有經驗豐富的獵人們,有街上的潑皮混混,有花鳥蟲魚,有狂風驟雨,更有落魂山脈裡面那些窮形盡相的魔獸!
既然天下萬物都有其內在的聯繫,又有什麼招法是不能偷師的呢?蒙揚覺得他的做法完全是理所當然。
蒙揚根本不知道,即便是酒瘋子自己也肯定沒想到,因爲酒瘋子一句話,蒙揚從開始起就註定了他所走的路是與別人不同的,他的思維能力就是遠勝旁人的。
多年以後,當蒙揚創造出震驚天下的“潑墨三式”和“流雲三式”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這個做法叫做“創新”!
城隍廟已經遙遙在望,想到已經有三四天沒見到那老頭子,蒙揚的心情變得格外熱切起來。
忽然,前方傳來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好像是有人在打鬥!
雖然蒙揚並沒有與人過過招,但是卻見過不少人與人之間的戰鬥。
蒙揚狸貓一般踩着詭異的步調,無聲無息地偷偷從一隱秘的角度掩過去。
正如酒瘋子說的那樣,像蒙揚這樣的人在許多有能耐的人眼中渺小可憐,人家甚至不需要動一個小拇指就可以如同碾死一隻螻蟻一般將他扼殺,如何最大限度地保全自己,是這麼多年來蒙揚一直在拼命學習的課題。
從一處半人高的草叢中,蒙揚儘量伏低自己的身子,朝打鬥聲傳來處望去,這一看,差點沒把蒙揚嚇個半死,幾乎驚叫出聲!
蒙揚死命的捂住自己的嘴!因爲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城隍廟前一處空地,三個白衣人手持長劍,正在圍攻一個灰衣人。
而不用看清楚面容,蒙揚就可以確定那個灰衣人的身份,因爲他對這個人已經熟悉到即便他化成灰都可以認出來的地步!
酒瘋子!竟然是酒瘋子!
一直教他生存之道的酒瘋子竟然是個深藏不露的武學高手!
令蒙揚震驚的是,酒瘋子一手拿着那個他熟悉的棗紅色酒壺,一隻手上拿着一把長刀,腳下行雲流水般在那三個人的夾擊中穿梭,不斷做着格擋和砍劈,看情形,酒瘋子完全是有些遊刃有餘,毫不費力的樣子。
最讓蒙揚驚駭的是,他看出那三個白衣人的功夫都很高,劍法相當絢爛,如果換成他估計連人家一劍都接不下,而且,從那幾人劍上發出的勁氣將四周的空氣撕裂了一般,不時地有強烈的氣勁碎空之聲傳了出來。
距離那處至少有一百米遠,藉着月色,蒙揚依舊感到劍氣逼人的那種強烈狂暴,他掌心全是冷汗,不由自主地握緊了飛鉗的刀把。
飛鉗的刀把一如既往的冰涼中有些溫熱,跟蒙揚此刻的心情極爲相似。他輕手輕腳地放好蒼狼肉與“步步酒”,抽刀在手,蒙揚將身體掩在別人視線的死角,斗折蛇行,偷偷潛了過去。
無論如何,酒瘋子可是他在這個世間最在意的人,哪怕他在那些人的面前不堪一擊他也要拼力上前。
這是蒙揚的天性!
就在蒙揚潛行了大約四五十米,隱身在一處石堆後面之時,驀地聽到一聲爆炸的巨響!
定睛一看,酒瘋子傲然站在那三人包圍中,而那三個白衣人手上卻都只剩下一截劍柄!
朦朦朧朧的月光下,異樣的銀輝讓酒瘋子那身灰到發白的衣服蒙上了一層越發懾人的光澤,他那不算高大平日一直佝僂不穩的身子此刻卻如一根寧折不彎的鋼柱那樣筆直地杵在那裡,那些什麼不怒自威的詞語蒙揚覺得那就是爲酒瘋子量身定做的!
酒瘋子身上那種淡然卻無比堅毅的氣勢也深深地震撼着蒙揚,他從沒有想過,在那個一向孱弱甚至於有些猥瑣的身體內怎麼會綻放出如此強大的氣息!
“出來吧,小子!——————”衝着蒙揚隱身的方位酒瘋子沙聲喊道,蒙揚注意到酒瘋子手中那把黝黑的長刀忽然之間竟消失不見了!
這是?
就在酒瘋子話音剛落的那一瞬間,那三個白衣人的身體忽然同時迸出血光,就像蒙揚平日裡劈的樹樁一樣,齊齊整整的從頭到腳變成了兩半!血肉飛濺,卻沒有一點沾到酒瘋子的身上。
張大着嘴巴,蒙揚一顆心砰砰直跳,如同魔怔了一樣拿着狼肉與美酒走到酒瘋子的面前。
卻聽酒瘋子喃喃自語道:“沒想到狗日的竟然還不死心,老子躲在這裡這麼多年都能被找到,此處看來不能再呆了,得,也該換個地方玩玩了————哎,你這麼做又是何必呢,何苦呢!——————”
一邊說着,酒瘋子手中忽地多出來一個黑色的藥瓶,他圍着那三堆齊齊整整的屍首碎片轉了一圈,手上的藥瓶裡不時有一些淡黃色的粉末灑在了那些血肉屍骨上,就聽得一陣可怖的“滋滋滋”的怪異聲響,那些碎片屍首冒起一陣惡臭無比的青煙,轉瞬之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眨眼的功夫,就連空氣中那些血腥之氣也消失殆盡,這個地方哪裡還像剛剛死掉三個人的兇殺之地?
蒙揚看得目瞪口呆。這一切變化讓蒙揚腦中發懵,眼睛竟有應接不暇之感。
沒等他回過神來,酒瘋子就看到了蒙揚手上那壺“步步酒”,剎那間,他那奪人心魄的高手氣勢蕩然無存,那個蒙揚萬分熟悉的老酒鬼又回來了!!!!!!
酒瘋子一把奪過蒙揚手裡的酒壺,先是一掌拍開泥封將鼻子湊到壺上狠狠地嗅了一口,連聲讚道:“好久沒嘗過這酒了!小子,你發財了???捨得給老子買這個酒,今天這月亮沒什麼變化啊?唔唔唔-”
酒瘋子不管不顧地先是就着壺口狠狠地往口中灌了一大口,這才嘴裡嘖嘖有聲地砸吧着,把那壺酒全部倒進他自己那個棗紅色大酒壺中,臨了,還仰脖喝掉那酒壺中剩下的最後幾滴。
這一變化突兀到一般人根本無法適應,但這些年來,對於酒瘋子的這種沾酒即酒蟲附體的種種怪異早就見慣不驚到麻木了,只是他內心還在爲剛纔那一幕幕震撼情景而無法自持,心中如同巨浪滔天般洶涌澎湃。
“走吧,傻在那做什麼?”酒瘋子白了蒙揚一眼,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緊緊把那個酒壺抱在胸前,往城隍廟走去。
蒙揚提着那一大塊精瘦的狼肉誠惶誠恐地跟在酒瘋子身後,跟以往這麼多年的感受完全不一樣,此刻他看着高深莫測的酒瘋子的搖晃背影,心中翻來覆去就只有兩個字。
儘管他老早就覺得酒瘋子是一個有故事的人,是一個看起來絕不是那麼簡單的人,但他做夢都沒有想過,酒瘋子會是這樣一個身懷絕世身手的高人!
這一幕幕都完全顛覆了蒙揚的認知,他心中三分忐忑,三分憧憬,四分期待。
難道,老天開眼了,我蒙揚終於要開始轉運了?
難道一切都從今天開始就完全不同了麼?
爲何在自己得到進入仙門資格的時候卻讓我發現酒瘋子竟是個絕世高手呢?
蒙揚如同神遊一般,一邊胡思亂想着。
還是那個熟悉的城隍廟,還是一老一少圍着一堆火。
但不同的是今日的城隍廟的空氣中卻瀰漫着一股淡淡的離愁。
飄香的烤肉,美味的步步酒,一個猥瑣的酒瘋子,一個心潮起伏的少年,在一個破敗的城隍廟,酒瘋子給少年講了一個故事。
一個很平常卻不普通的故事。
到底那是一個什麼樣的故事,蒙揚不說,沒有任何人知道。
只是有一點可以確認,那個故事很長卻很熱血很驚險很刺激。
一夜過去,聽故事的少年就有了一種忽然長大的感覺。
那夜之後,酒瘋子人間蒸發了一樣徹底從墨水鎮消失,而那個少年則一如從前,每日在山神廟後練刀,三不五時地潛入落魂山脈外沿冒冒險,尋尋草藥,殺上一兩隻落單的野獸。
驚神丹藥鋪的小釘子變成了掌櫃,劉掌櫃留下一段口訊說他回宗門了,有緣再見,蒙揚自此直到仙門選拔開始的那一天都沒再在鎮上出現過一次。
日子一天天過去,墨水鎮逐漸變得人山人海,各種場所都擠滿了四面八方趕來的人們,仙門選拔之日終於來到了!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就是仙選的核心意義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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