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慶這裡說的“你們”,當然指的是裴生和晚棠二人。
卻不知他是怎樣得出這個結論的。
要知道之前在曾府的時候,就連潛龍淵的姚謙都沒能認出他們的來路。
對此,不論是裴生還是晚棠,都沒有正面回答。
倒是旁邊的血刀老祖荊離露出了原來如此的恍然之色。
這樣一來,倒是可以解釋這兩人爲什麼會出手搭救自己了。
原來是拜月教想要招攬自己嗎?
他轉過頭來,看着裴生那張白淨且秀氣的臉龐,一時間似乎很難將其與拜月教中的那些大人物們對上號。
至於晚棠。
對於這樣的怪力小蘿莉,荊離在之前也從未聽說過。
這兩人真的是拜月教的嗎?
當然,現在不是探究此事的時候,所以荊離再次揚起了手中的長刀,對着曹慶獰笑一聲道:“就你一個人,可留不住我。”
可話音剛落,喬莊閒便從密林的另一側慢步而出。
“來的可不止他一個人。”
荊離又轉頭看了看喬莊閒,笑容越發猙獰:“加上你也不夠。”
這當然是一句大實話。
之前在百花鎮的時候,曹慶與喬莊閒二人聯手,就未能攔住這位名震滄州的血刀老祖。
現如今的荊離雖然身受重傷,但他的身邊卻莫名多出了兩個幫手。
一加一都不能大於一,難道還能大於三嗎?
當然,修行界的廝殺不是一個這麼簡單的數學問題就能解決的。
但喬莊閒卻平靜地回答道:“只需拖住你們片刻,神威軍稍後便到。”
這番話似乎很好地解釋了爲什麼喬莊閒和曹慶二人沒有在現身的一瞬間便選擇出手,而是在與荊離三人對峙。
只可惜,那位自稱來自無極門,卻又被曹慶認爲是拜月教魔修的裴生少爺竟淡然一笑。
“等神威軍來的時候,你們兩個已經死了,爲他人做嫁衣這種事情,真的值得嗎?”
與其說這是一句大實話。
不如說,裴生對於雙方的實力差距有着極其明確的認知。
或許還夾帶着一些不可明言的隱秘。
最有意思的是,當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並沒有看向曹慶,而是始終盯着喬莊閒。
於是喬莊閒迴應道:“魔道中人,我六大派弟子人人得而誅之,就算身死道消,也無悔矣!”
言罷,喬莊閒沉聲對曹慶說道:“曹大人,你對付那兩個小的,血刀老祖交給我。”
這當然是非常恰到好處的戰力分配。
畢竟血刀老祖只有一個人,而裴生與晚棠卻有兩個。
雖然尚未交手,但對方既然有底氣敢來百花鎮搭救血刀老祖,想必實力就算差,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而曹慶的修爲卻是比喬莊閒要高的。
由他以一敵二,再合適不過了。
但問題在於,此番大家的主要圍剿目標,是血刀老祖荊離,而不是這兩個來路不明的小娃娃。
若曹慶把目標放在那主僕二人身上,豈不是將這天大的功勞拱手送給了鹿鳴書院?
所以在聽到喬莊閒的建議之後,曹慶下意識地瞥了他一眼。
只是出於現實情況的考量,他似乎不得不讓步。
“好。”
此言一出,曹慶立刻調轉槍頭,死死鎖定住了裴生與晚棠的氣機。
眼看大戰一觸即發,曹慶卻並沒有搶先出手。
因爲剛纔他就說了,自己此番追擊至此,最主要的目的,是爲了拖住這三人,等待神威軍的馳援。
但曹慶能等,荊離卻是等不了了。
只聽他怪叫一聲,毫不猶豫拋下了前來搭救自己的裴生與晚棠二人,化作一道血光朝密林深處刺去。
而喬莊閒也早有準備,手中符紙化作一條恐怖的火龍,死死地咬住了荊離的身形,不讓他有絲毫脫逃的機會。
晚棠見狀,立刻轉身想要去追,卻被一杆長槍死死地攔在了身前,一時間難以分身。
……
與此同時,數隊來自神威軍的鐵騎也正從密林兩側包夾而至。
林中不適合騎兵作戰,自然也就減緩了他們追擊的速度,參將靈雲胯下騎的並不是馬屁,而是一頭罕見的地幔獸,不僅在行進時更加平穩,速度也很快,甚至可以在山丘叢林之間如履平地。
倘若遇到緊急情況,地幔獸還擁有爬樹和打洞的能力,屬實是所有騎兵都渴望的作戰夥伴。
可惜地幔獸常年生活在南疆,不僅難以捕獲,而且數量稀少。
最關鍵的是人工繁育成本太高。
所以並不能成爲大梁軍隊的標配。
也由此可以看出,靈雲在神威軍中的地位和待遇都很高,絕非尋常將領所能媲美的。
此時的靈雲行進速度並不快,甚至顯得有些不急不緩,讓同坐於地幔獸上的一名布甲親衛略顯疑惑。
“大人,照咱們這樣追下去,恐怕那血刀老祖已經跑得沒影兒了吧?”
照理來說,行軍作戰,與人同乘,會大大地削弱自身的戰鬥力,減少騎兵賴以生存的機動能力。
但其他人對於靈雲的這番舉動顯然已經見怪不怪了。
而且地幔獸的負重力明顯比尋常馬匹高了不止一個層次,所以倒也沒有太大的影響。
聽到親衛的這番擔憂,靈雲只是輕咳了一聲,隨後笑道:“曹慶和喬莊閒都已經追上去了,血刀老祖沒那麼容易逃走的,等他們拼個兩敗俱傷,咱們再出現給予那血刀老祖致命一擊,不是更好?”
“可是……”
靈雲一擺手:“沒什麼可是的,圍剿天魔教餘孽,本身就不是神威軍的職責所在,此番我們只是配合裁決司的行動,若不是那曹慶許給了將軍天大的好處,我都懶得來,所以咱們此行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殺得了那曹慶最好,殺不了,責任也在裁決司,而不在我們。”
聽得這話,那親衛只能苦笑着保持了沉默。
很明顯。
作爲靈雲最爲信任的屬下之一,這名親衛當然知道他與四象院院首的嫌隙所在。
所以這親衛甚至猜測,自家大人之所以走得這麼慢,莫不是就想看到那血刀老祖與喬莊閒拼個你死我活,甚至同歸於盡?
當然,這話是說不得的。
哪怕神威軍與鹿鳴書院本身就不對付,這話也說不得。
否則若是傳揚出去,說神威軍的人坑殺了書院弟子,搞得不好,可是會引起大麻煩的。
至於其餘神威軍兵士,則根本想不到這麼多。
反正參將大人怎麼說,他們就怎麼做就可以了。
只是此時的靈雲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他的這番算盤,終究還是徹底打歪了。
因爲與此同時。
喬莊閒已經在數裡之外的一處溪流前,成功截住了血刀老祖。
但兩人卻並沒有爆發衆人意料當中的廝殺,反而像是開始了新一輪的對峙。
喬莊閒手中的符火急急燃燒,四周靈氣澎湃激昂。
用的正是他之前圍困荊離的符陣手段。
可空中卻沒有雷暴聲響起,反而顯得如墳墓一般寂靜。
“機會我已經給你了,但能不能抓住,還得看你自己。”
此時的荊離看起來比逃離百花鎮的時候更加狼狽了一些。
不僅肩頭上的傷口重新崩裂,不斷往外涌着鮮血,衣衫和雙臂上也出現了一些雷火的焦痕,看起來應該是之前的追逃過程中留下的。
當然,最麻煩的,是他手中的那柄長刀,竟不知在何時被崩開了一道細如髮絲般的裂口,彷彿隨時都會斷裂成兩截。
他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但情況的確比預想中要糟糕得多。
但這些都無法解釋此時荊離眼中的震撼之色。
甚至於在嘴角還噙着一絲自嘲之意。
一切都只是因爲,就在片刻之前,喬莊閒給他說的那番話。
那是一個疑問句,卻能讓人生出無盡的荒謬感,忍不住想要發笑,甚至於懷疑對方是不是瘋了。
因爲喬莊閒說的是:“你願不願意加入冥教?”
荊離恐怕做夢都不會想到。
自己只是順手來百花鎮盜一枚符篆,便會遭到裁決司、鹿鳴書院,以及神威軍的三重圍剿,險些就命喪當場。
他更不會想到,最後將自己從死局中救出來的,竟然會是拜月教的人。
但真正的意外與驚喜,直到此刻,才終於被揭開。
堂堂鹿鳴書院弟子,四象院院首師兄,喬莊閒,竟然聲稱他是冥教中人?
一時間。
荊離甚至有些分不清這個世界的真實與虛幻。
彷彿一切都只是一個笑話。
但他沒有真正地笑出聲來,而是認真地看着面前這位聲名遠播的“喬師兄”,沉聲道:“我怎麼知道這不是你們書院的陰謀?你怎麼證明自己的身份?”
話音落下,喬莊閒身上的氣質陡然而變,一縷陰寒的黑色氣線自他的指尖徐徐凝出,在空中幽幽地打了個轉。
同樣身懷天魔教傳承的人想要相互辨認,最直接的辦法,當然便是袒露自己的氣源。
所以喬莊閒將自己的本源靈氣直接凝聚在了荊離的眼前。
“《聖雪寶典》!”荊離驚然而道。
喬莊閒點點頭,笑道:“看來你也算是有幾分見識,也不枉我如此大費周章,所以……你考慮好了嗎?”
然而,還不等荊離做出回答,一聲飽含遺憾的嘆息便突然自遠處幽然而起。
“雖然我早就已經猜到了這結果,但臨到頭來,還是有些不願相信自己的眼睛,喬師兄,你這是何苦來哉呢……”
話音落下。
樑辰就如一位悲天憫人的詩人一樣,揹着雙手,緩緩從一株參天巨木的陰影中走了出來。
臉上滿是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