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行的世界裡,是沒有嚴格的日夜之分的。
因爲絕大部分修行者對於睡眠的需求都會隨着境界的提升而逐步降低。
但這並不等同於失眠。
而是跟修行者對於食物的需求是一樣的。
你不會餓。
但你依然可以吃,而且保證不會被撐着。
同理。
你不會困。
但如果真的想要入睡,簡直是再簡單不過的一件事情。
修道不分早晚,自然也不論晝夜。
尤其像鹿鳴書院這樣的超級大宗,徹夜演道者更是不知幾何。
所以樑辰這邊剛剛從清月齋離開不久,甚至都還沒回到甲號院。
關於他在今夜所創下的“豐功偉業”,便已以燎原之勢,傳遍了整個三峰六院。
袁通是崇武院的教習,所以他是最早收到消息的人。
原因很簡單。
當竇景山抱着渾身喋血的方術,回到崇武院時候,不少人都看了個真切。
一開始大家是好奇。
不知道竇師兄懷裡那人是誰。
待看清是方家的方術之後,衆人的表情便轉爲了震驚。
在這鹿鳴書院,不,應該說是在滄州境內,居然有人敢把方術打成這樣!
誰幹的?
然後,大家又表現出了深深的疑惑。
方術受了如此重的傷,竇師兄不將他帶到長生院去,怎麼回了承天峰?
於是自然而然的。
樑辰的名字被傳了出來。
於是大家這才知道,原來傷人的就是長生院的人!
而且還是當初那個在登山小考中拿了頭名榜首的樑辰!
一時間,整個崇武院都炸了天了。
袁通在一開始聽聞此事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不相信。
他知道今夜一衆記名弟子在清月齋聚餐的事情,也知道樑辰與方術之間頗有舊怨,可問題是……
竇師兄不是在場嗎?
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着樑辰把方術打成這副模樣!
“誒,老袁你聽說了嗎?據說那樑辰擊敗方術只用了一拳,連竇師兄都沒能攔得下,這真的是初入兩儀境?”
袁通目瞪口呆地聽着這一切,一時間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
旁邊還有人糾正道:“不對不對!我聽那些記名弟子們說,樑辰把方術打成重傷的時候,還是一氣境大圓滿,是後來他拿方術當人質,與竇師兄對峙,這纔在衆目睽睽之下破境兩儀!”
袁通當然是見識過樑辰的膽大妄爲的。
當初在勳祿閣的時候,樑辰就曾經當着所有人的面,讓彭言喜,彭教習一陣下不來臺。
但袁通沒想到,這樑辰的膽子竟然大到了這種程度!
那可是方術啊!
州府第一世家,方家的大少爺!
連崇武院的院首師兄,胡衝,在見到方術後都得禮讓三分!
你樑辰哪裡來的底氣,敢把方術打成這樣?
自己之前還明明提醒過了啊!
念及於此,袁通不禁對樑辰生出了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下意識地對旁人問道:“這樑辰爲什麼會在宴中打了方術?”
聞言,對方趕緊壓低了聲音,悄悄對袁通解釋道:“聽說,只是聽說啊,說在酒宴的時候,這方術給樑辰的杯子裡下了毒,至於是什麼毒不知道,結果被樑辰給當場拆穿了,方術惱羞成怒之下,一劍傷了清心院的孫從聖,這才引來樑辰下了死手。”
這番話都把袁通給聽懵了。
下毒?
孫從聖?
怎麼又牽扯到孫從聖了!
今年剛剛入門的幾十個記名弟子裡,出名的並不多,或者更準確地來講,只有五個。
樑辰算一個,因爲他拿到了登山小考的榜首。
而且最近還弄出來那個什麼販丹的生意,名聲更盛。
方術算一個,因爲他是滄州府方家的長子長孫。
汪清倫算一個,卻不是因爲他的長袖善舞,而是因爲當初登山小考時,他從青石長階摔下去的那一幕,曾被很多人津津樂道。
唐詩詩同樣算一個,因爲她與樑辰、方術同列登山小考三甲。
而且她是一個女生。
自然受到的關注也不少。
那麼孫從聖呢?
似乎看起來,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除了體型。
登山小考的時候,孫從聖的名次甚至還在唐詩詩的後面。
孫家在滄州府雖然也算一方豪強,但比起方家來,可就差得遠了。
他沒有在登山小考中出醜,也沒有拿到像樑辰那般閃瞎人眼的成績。
不顧怎麼看,都不足以令人印象深刻。
但孫從聖有一個天大的機緣。
曾被夫子親口點評爲:天生道種!
那是在他兩歲的時候。
只不過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這個孫從聖似乎並沒有表現出配得上這份評價的修道天賦。
沒有人會質疑夫子的眼光,只能說,孫從聖的氣運實在不符天命。
畢竟,在大梁歷史上,但凡能夠被稱爲天生道種的人,似乎下場都不怎麼好。
所以也有人猜測,孫從聖是在刻意壓制自身的修行速度,以免步了前輩們的後塵。
袁通沒想到,樑辰與方術二人之間的恩怨,怎麼又把孫從聖給扯進來了。
就像此時的王臨風,怎麼也想不通,樑辰爲什麼會做出這麼愚蠢的事情來。
“破境兩儀?呵……難道他真的天真以爲,只要自己晉升外門弟子,就能逃得過司理院的刑訊?”
王臨風的笑聲有些尖銳,便仿若一道劍光,刺得人耳膜生疼。
站在門外的那名外門弟子頭上冷汗淋漓,再道:“院主大人那邊暫時還沒有消息傳來,師兄看……”
王臨風擺擺手:“現在不適合我出面,說起來,賀師弟那邊還是沒消息嗎?”
外門弟子搖頭道:“沒有,說來也是怪了,我還特意去問過守山師兄,對方明確告訴我,賀師弟不曾下山,而且同樣的消息,長生院那邊似乎也有人去問過。”
王臨風面色不改:“長生院?”
“對。說是長生院的院首師兄,姜皓,也曾打聽過賀師弟的消息。”
王臨風幽幽一笑,隨後道:“行了,關於賀師弟的事情,你先不用管了,這一次,是樑辰自己要尋死,咱們好好兒看着就行。”
“是。”
不管是袁通,還是王臨風,他們都無法決定這場風波的走向。
真正能夠左右樑辰命運的,只有司理院。
以及那六位院主。
孫從聖現如今在清心院輪習,所以關於他的情況,最早其實是被傳回清心院的。
“誒!你聽說了嗎?孫師弟好像被崇武院的方術師弟一劍刺傷了!”
“什麼!崇武院的人瘋了嗎?發生了什麼事?”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其實孫師弟是被誤傷的……”
衆人低聲在一旁竊竊私語,而在他們正前方的高臺上,則好似佇立了一尊臥佛。
或者更準確的來說,那是一個人。
清心院院主湯呈,此時正身穿一襲雪袍,側躺在殿榻之上,目色緊閉,隱約中似有鼾聲輕響。
但在聽到臺下一衆內院弟子的聲音後,湯院主突然翻了個身,嘴巴里不知嘟囔着什麼囈語,眉頭輕輕皺了起來。
孫從聖是他非常看好的弟子,但此事與樑辰牽扯在一起,卻令他心生猶豫。
那孩子的身上,似乎流淌着一種他非常不喜的氣息……
同一時間。
在距離神木峰數裡之外的光明峰上,最先引起轟動的,卻不是長生院,而是他們的老鄰居。
四象院。
院主杜長春來回於桌前踱着步,身上的燥鬱之意令旁側的院首師兄,喬莊閒連大氣都不敢出。
“這個方術想要做什麼!啊!居然想要毒殺樑辰!他真以爲自己是方家的人,就可以在我鹿鳴書院爲所欲爲了嗎!”
喬莊閒聞言不禁連連苦笑。
卻是不敢反駁師尊。
“現在被樑辰一拳打成重傷,那是他自己學藝不精!能怪得了誰?難不成司理院還敢爲此抓人不成!”
喬莊閒輕咳一聲,低聲道:“稟報師尊,司理院那邊暫時還沒有動靜,但樑師弟畢竟是參與了私鬥,即便是被迫出手反擊,這手也未免下得太狠了些……”
杜長春猛地擡手一拍桌子,怒道:“他方術人沒死,氣海沒碎,不過就是斷了隻手,廢了條腿,用點兒藥就接上了,有什麼大不了的?我倒想看看誰敢爲此大做文章!”
“是,是……”喬莊閒擡手擦了擦頭頂的熱汗,隨後再道:“那依師尊看來,此事要不要通稟三長老?”
杜長春沉了一口氣,搖搖頭道:“師父他老人家這兩日在煉氣化神,不宜打擾,算了,你把姜皓給我找來。”
“是。”
喬莊閒點點頭,當即轉身朝院外走去。
但他並不知道的是,此時的長生院院首,姜皓,其實並不在長生院。
而是正站在甲號院裡,看着滿身血跡的樑辰,以及他身邊那個跟肉球一般的大胖子,滿臉驚懼。
“你這是做什麼去了?”
樑辰從姐姐手裡接過手帕,擦了擦手,輕描淡寫地解釋道:“今夜聚會,那方術想要毒殺我,被我鎮壓了。”
姜皓心頭一震,隨後問出了最重要的那個問題:“人還活着嗎?”
樑辰點點頭:“崇武院的竇景山也在,所以我沒能下得了死手。”
看着樑辰那滿眼的遺憾,姜皓反而在心底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隨後急道:“你就在這裡候着,我馬上將此事稟告師尊!”
樑辰微微頷首:“有勞師兄。”
於是姜皓風風火火地離開了。
而直到這時,樑辰才突然一展笑顏,對樑玉玲說道:“姐,我成功突破兩儀境了!”
頓時惹來旁邊的孫從聖一陣白眼。
大哥,這都啥時候了。
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