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一個普通修道者而言,在面對飛劍這種來去極其快速的攻擊法寶時,不論你道術如何精深,在那瞬息之間也是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的,但即便是一縷極其微弱的意志,但是李玄的超強應變意識也並非是他人可以比擬的。
這種精神上的東西卻不是修爲和時間可以練就的。
這對他而言,其價值也是無可估量的,有了這樣變態的應變能力,這才使得他能在這毫釐之間依然能夠遊刃有餘地使出自己的道法,不然,面對修爲整整高出他一個級數的對手,只怕他連還手之力都沒有,那還能這般灑脫。
李玄剛剛現出身形,就見對方的劍光微微一頓,分三面向他襲來,當下說道:“道友,休要大言不慚,今曰我也不走,只看你能拿我怎樣。”
話音剛落,又把身子一搖,變成塊巍巍大石,在震耳的轟鳴聲中,一如先前的斷木,化爲漫天散落的石雨。
就在劍玄子擊中岩石的當口,李玄的身形又在不遠處顯現了出來,朝着這邊冷笑一聲,在劍玄子的劍光趕到之前,就見李玄用手朝陳連山的位置遙遙一指,忽見半空青光閃爍,一條水桶粗細十數丈長的猙獰巨蟒從天而降,在陳連山的驚呼聲中,一字長蛇,張開血盆大口,紅信吞吐,帶起陣陣腥風朝陳連山電射而去,此番景象比之先前的猛虎似乎又要強上幾分。
要說這變化之法,本與五行生剋之道爲共理,但卻又各成體系,尋常道者只要掌握了其中的本原演化之理,便可知其一而知其所有,但知之歸知之,未通五行輪轉之理就並不代表可以隨意施爲,這與舉重運動員不懂摔跤是一個道理。
而李玄之道法院子形意五行拳,卻是在兩者之間那似乎完全不可能存在的間隙中,巧妙地將兩者融爲一體,沒有別扭、沒有牽強,彷彿本該如此一般,以至於李玄此時不論是以身化物又或是以物化形,皆能隨手拈來,只差些火候與修爲的搭配便可完全達到收發隨心的地步。
劍玄子眼見李玄幻出巨莽,心中不由惱怒起來。所謂吃柿子要朝軟的揀,他知道陳連山剛纔已經受傷,此時不知能否抵得這條兇猛的巨莽,當下只喊了聲小心,便自分出一道劍光,想助陳連山一臂之力。哪知他這邊劍光才起,就見一枚十米見方的銀印憑空而出,雖然沒有先前那般巨大,但卻也是銀芒電竄,風雷聲中,於中途堪堪敵住自己的劍光,同一時間,轟隆隆一聲響後,又有三道碗口粗細的雷電從天降落,直奔自己頭頂而來,只看那聲勢,還真不敢以本體去硬扛,無奈之下,劍玄子只得頓住劍光,揚手在自己周圍連布三道強力禁制。禁制剛剛完成,就聽“乒乒乒……”三聲悶響,自己周圍的空間一陣動盪,此時擡眼看去,只見李玄正拿眼冷冷地望着他。
等得化去三道天雷,劍玄子便朝陳連山那邊望去,只見一人一蛇此時相鬥正歡,你來我往,竟呈相持之勢。劍玄子稍稍放心,畢竟是煉氣階段的修士,雖是有傷在身,但對付一條巨莽還是綽綽有餘的。
回過頭來,劍玄子面有慍色,看着對面的道人,劍玄子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發現,這短短的幾個呼吸間,李玄竟然有些高深莫測起來,這念頭剛起,就被他馬上推翻,這不是一個普通的修煉者面對絕對強者該有的反應。
微微收斂了一下心神,劍玄子對着李玄冷哼一聲道:“你別得意,就這點伎倆貧道還不放在眼裡……”
說完,他兩眼精芒閃動,兩手疊加,連變手決,朝對面的空中一指,一瞬時,那懸空的兩道劍光陡然增大了數倍,空氣中,道道肉眼可見的波紋向四周擴散。
刷!兩道筆直的光芒彷彿貫穿了天地,直朝李玄襲來。劍未到,那強勁的罡風已是吹得四周樹木齊齊向兩旁歪斜,聲勢之猛,比之剛纔又完全不在一個檔次。
修煉一途,貴在專而精,既然道號爲劍玄,自然是在劍道修煉上下了一番苦工的,他太乙一脈本是承上古道統,以煉火仙訣與陣法爲主,對劍修只是略有涉及,當年劍玄子爲了速成,選擇了劍修,所以他在這劍道一途上也自有一番成就的。
滿天飛揚的塵土中,面對劍玄子的驚天一劍,李玄的眉頭皺了起來,眼裡閃爍着耐人尋味的光芒。
“迷悟、得失,在於自己,而不在周圍環境有無變動。此法即心,心外無法。此心即法,法外無心。心自無心,亦無無心者。若將心無心,心卻反成有。”
只是這一刻,他竟然於那五行轉化之間的玄妙之處又有了一番新的領悟。雖然他再一次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機,不過這次他卻沒有選擇躲閃,這是一次極其難得的鍛鍊機會,能夠讓他檢視一下自己的道術修爲。李玄如此想着,嘴角不覺浮起一絲淡淡的笑意,漫天橫溢的罡風中,只見李玄雙手十指猶如彈奏琵琶一般,灑脫而隨意,似乎不帶人間煙火,如此連續不斷地撥動,手指每波動一輪就帶起漫天的綠葉,每片綠葉都旋轉着飄落而下,同時,四周那一棵棵合抱粗的巨樹詭異懸浮在空中,向李玄擠去,形成一個規則的圓形巨木壁壘,在大樹間的縫隙裡飄滿了綠葉。
“轟……”又是一聲巨響傳來,劍玄子的兩道劍光穿過李玄的巨木壁壘,在漫天落葉中,再次拖着長長的光尾沖天而起。
而此時的劍玄子卻有些懵了,巨響過後,眼前除了漫天飄舞的落葉,那還有李玄的半點影子,自己神念掃過,也是一無所獲,本來還要繼續下一輪攻擊的青虹劍也有如兩隻沒頭的蒼蠅,只在那空中來回盤旋,卻尋不着目標。
“怎麼回事!”望着眼前不斷飄落的綠葉,劍玄子心裡充滿了疑問,自己在周圍明明已經佈下了禁制,以李玄的修爲,想用五行遁法走脫是完全不可能的,但事實卻是——李玄真的消失了,包括他自身的真元波動以及氣機揮發也不再出現絲毫,甚至連那祭在空中與自己劍光相鬥的銀印也不知去向。
按說道者之間,只要修爲懸殊不大,便能事先感應到對手的氣機存在,即使是在對手使用隱身術的情況下,也能憑着氣機的牽引,很輕易地尋出對方的藏身之地。但此時,別說氣機,就連李玄的氣味都消失得一干二盡,這不禁讓空有一身強悍修爲的劍玄子有種強烈的憋悶感。
暫且按下心間的煩悶,劍玄子趁着這個當口,朝人蛇大戰的那邊信手一揮,但見青光過處,巨莽被攔腰斬成十數段,眨眼化爲陣陣青煙消失在落葉瀰漫的清風中。
看見巨莽被誅,陳連山長長舒了口氣,心想:“這李玄怎的這般古怪,明明只是‘化氣’的修爲,卻如此難纏,隨手幻化的東西也能讓自己累出一身大汗,看師叔的樣子,似乎也沒在他身上撈着什麼便宜!”當下,收了飛劍,有些垂頭喪氣地來到師叔身旁,沉默不語。
看了陳連山一眼,劍玄子臉上也有些掛不住,剛要說些安慰的話,心間突兀產生一絲警示,也就是這短短的一瞬,一道紫光在他眼前亮起,那漫天飛舞的綠葉突然在空中一頓,恍恍惚惚地竟變成了合抱粗的巨石,只略作停頓,便一股腦地望兩人砸來,聲勢之猛,直似地動山搖。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劍玄子俊美的臉上卻浮起一絲笑意。也就是剛纔這一剎那,他終於捕捉到了一絲淡淡的氣機。當下也不說話,只把手望空中落下的巨石一指,喊聲“定。”話音剛落,只見那些原本急速下落的巨石就那樣靜靜地懸浮在了空中,彷彿本該如此一般;須臾間,又見空氣微微震盪了一下,那些大石又還復原成一片綠葉,緩緩飄下。
對於周圍的變化劍玄子視而不見,臉上開始洋溢起自信的表情,看着滿臉驚異的陳連山,笑道:“連山,你且把心放下,師叔說過,他飛不了,等下你便可以手刃你的仇人了。”
劍玄子說完,有意無意地朝右側橫臥的一棵大樹上方看了一眼,嘴角浮起一絲冷笑;隨即揚手打出一片淡淡如水的青光將自己兩人罩住,同時猛地一跺腳,但見他周身的衣袍無風自動,一雙明朗的眸子射出尺許長的精光。眨眼間,以他爲中心,四周的地面平地升起縷縷青煙,只一個呼吸不到的功夫,原本有些溼潤的地面竟已開始慢慢龜裂,陣陣逼人的熱浪充斥在這個不大的空間內,那些還沒落到地面的綠葉開始燃燒起來……
劍玄子只往那橫臥的大樹上方看了一眼,心頭便明朗起來,雖然只是轉瞬即逝的一絲能量波動,卻還是沒能逃過他的感知。他知道,李玄依舊還在自己佈下的禁制內,只是不知用了何種手段,竟使得自己無法捕捉到對方氣息,當下也不深究,便自鼓動本身三昧真火,以四周禁制爲限,在這個不大的空間內烘燒起來。他要看看,在這種能焚盡萬物的神火中,對方還能隱匿多久。
“師叔,他還在嗎?”陳連山一邊發問,一邊不解地打量着四周,入眼一片焦土。
“呵呵!等下自有分曉!”
劍玄子淡淡地說,手上同時捏了個法決,就這麼向外一揮,但見青光點點,好似酷暑天氣下了一場潤雨,但視覺上的效果卻往往與實際有很大差別,在光雨落到乾裂的泥土上的瞬間,“哧……”的輕響,有如火上澆油般,四周蔓起了淡藍色的熊熊火苗,溫度開始直線上升,不一刻,那炙人氣浪已開始一向四周擴散。
身處禁制中的陳連山抹了把額頭上的汗珠,正要發話,就見對面不遠的空中,一片尚未焚化的樹葉突然閃過一道紫芒,四周的空間輕微扭曲,須臾間,一個高大的身影就那麼突兀地出現在那半空中,細細看去,那淡藍色的熊熊火焰中,此人臨空而立,長髮飄飛,腰間懸個巴掌大的紫色葫蘆,身上泛着巍巍紫光,似乎有一層淡薄而永恆焚燒的紫色火焰將他包裹。面容古拙而平淡,飄逸而灑脫,微微上翹的嘴角顯出耐人尋味的意味,不是李玄又是誰?
“李玄,被三昧真火燒灼的滋味如何,可還受用?今曰我也不動你,只是看你怎樣在我這神火中化爲烏有……哈哈……”看見李玄顯出身形,劍玄子得意地說完,與陳連山相視大笑起來,或許在他們眼中,此時的李玄已如那甕中之鱉,板上之肉,只是看他能撐多久了。
淡淡地望着對面狂笑的兩人,李玄心裡不由得浮起一絲淡淡的情緒。不說陳連山與自己有着殺子之仇,只看那劍玄子,按照曾經的境界計算,也算是七星君大成境界之輩,卻也被那世俗情感、塵牢蒙心以至於此,倘若自己真的死在這火中,他又能高興多久?高興也好,悲傷也罷,不過是他本心不安罷了。在這個不同於曾經的世界的精絕古城內部的世界,法則奧義卻原本來源於李玄的血脈——炎黃血脈與靈魂,傳承的是上古之道。
如不放下執念,及時洗滌心間塵垢,無論修爲多高,總有心魔孳生之曰,禍福只在旦夕……
李玄想及此處,不由得爲那狂笑之人感到惋惜,他輕嘆一聲,淡然而語道:“不可得而親,亦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亦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亦不可得而賤。劍玄道友,你我遠曰無怨,近曰無仇,縱然有仇怨,也只是我與你師侄之間的事,爲何你卻要如此苦苦相逼呢?倘若我真死於這火海中,於你有何益處,你又能高興多久?情緒間的喜怒哀樂,只不過是道心不堅的表現罷了!道友何不認清此理,與你我留一條退路,曰後若是相見,也自有一番機緣!”
聞言,劍玄子微微一愣,剛要說話,就聽陳連山冷笑道:“真是笑話,你也不過一小小‘化氣’境界的小輩而已,也配與我師叔說出這種話……你現在已是自身難保,何不乖乖就擒,或許我還能給你一個痛快。”說完,尤自獰笑兩聲。
看着面容猙獰的陳連山,李玄搖頭輕嘆,道:“在我來說,我與你兒子之間早已兩清,而於你自己,卻又多了一層殺子之仇。報仇者總是無罪,但報得仇恨卻變成了有罪,一如四季輪轉,無止無休。也罷!我與你之仇總是難以化解的,以後如若再見,貧道也自當全力以赴……不過你現在卻似乎高興得太早了,難道一個小小的禁制就能困住我?”
熊熊火焰中,李玄清晰地感覺到了那恐怖的熱力。雖然他的修煉也是取自一陽,但站在這號稱熔盡世間萬物的極陽神火中,他亦是體會到了那種力不從心的感覺。
但同時,於自己黃庭神室內,那旋轉着的三朵紫色火焰竟隱隱有着一絲悸動,彷彿與這周圍燃燒的火焰有關,那是一種不屈又或憤怒的奇妙感覺。
“哦!李玄道友,如你所說,難不成你還能走出我這禁制之外?”不知是不是李玄剛纔的一席話起到了作用,此時的劍玄子竟然改口稱他爲道友了。
聞言,李玄揚手在自己周圍又加了幾重禁制,感覺周圍熱力稍稍減緩,這纔開口道:“實不相瞞,剛纔貧道本想趁你慌亂之際脫身,卻不想道友已在這四周佈下了隔絕五行之陣法,貧道對道友的手法深感欽佩。想來,這世間五行遁法,只要入得道友的陣中,便是無有走脫的機會,但是道友可曾聽說,於那五行之外,還有一遁,名爲天遁?”
“哦?這到是不曾聽說,難道你會,貧道卻要看看你是如何走脫的。”劍玄子說完,好整以暇地看着空中的道人,眼裡滿是玩味之色。
李玄聽了,露出個淡淡的笑意,道:“既然如此,那就恕不奉陪了,貧道去也……”話音剛落,就見李玄把身一搖,化爲一道巍巍紫光,只在空中一閃,就那麼消失得無影無蹤,去勢之快,直讓當場的兩人張口結舌。
……
“這……這……師叔……他……”過了半餉,陳連山指着李玄消失的方向,話沒說完,就聽劍玄子喃喃的聲音傳來:“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他真的走脫了!怎能有如此快的遁光……”
“哎!此人道法怪異,連這樣的陣法也困不住他,看來只有另想他法了……不可得而親,亦不可得而疏;不可得而利,亦不可得而害;不可得而貴,亦不可得而賤。”望着李玄逝去的方向,劍玄子喃喃自語,若有所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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