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蕭瑟,鉛雲濃厚。
厚厚的雲層中,一條形如魚,外皮覆蓋裝甲的大型飛艇,不斷撞碎一層層濃雲,卻毫無聲息,以極高的速度穿梭而過。
飛艇的外裝甲上,一層巴掌厚的幽藍色電磁光浮蕩,這一層幽光電離了空氣,令得無論飛艇的速度有多快,都沒有常見的高速飛行器特有的音爆聲。
飛艇的尾部,按理應該是大型螺旋槳的位置,卻是一排十二個水缸粗細蜂巢形的噴管。淡淡的藍光從噴口中噴出幾近半里長短,正是這些噴口,讓這條從頭到尾長達一里許的大型飛艇,有了一日一夜輕鬆穿梭十萬裡的高速。
飛艇的吊艙中,刑天鯉翹着二郎腿坐在落地玻璃窗旁,吃着茴香豆,喝着老黃酒,身邊還蹲着楊荒龍兄弟幾個。
幾條大黑狗,也已經是吃飽了嫩牛肉,正悶着頭,從大海碗裡大口灌着老黃酒。
「這速度,也不快!」刑天鯉掐着手指頭,計算了一下飛艇的速度。一日一夜,二十四個小時,飛行五萬多公里,一小時不過兩千多公里點的距離,也就是兩倍音速罷?
前世的地球,一些先進點的戰鬥機,尋常速度都是這個速度了。
不過呢,這條飛艇的體積極其龐大,從頭到尾長有一里多,寬有五十幾丈,高有二十幾丈—」
這般巨大的機體,能夠用兩倍音速高速掠行—」
「當年道爺爲啥要學文呢?之乎者也讀得再精熟,也造不出這種大玩意兒。」
刑天鯉端起酒碗,狠狠灌了一口老黃酒,低頭俯瞰着下方綠茫茫的大地一一他清晰的看到,下方三十幾裡的地方,大羣大羣身穿鐵灰色制服的聖羅斯士兵,正在幾處村鎮裡肆虐。
一排一排的男丁被集體槍斃,年輕的女人光天化日的,被成羣結隊的士兵施暴。
一些建築已經被點燃,火光混着煙柱在升騰。
一些士卒歡天喜地的從一些華麗的大宅子裡走了出來,手上拎着大大小小的袋子,甚至有人扛着的槍械上,掛着鎏金的梳妝鏡,以及一串一串的珍珠項煉。
村鎮外面的山坡上,大量逃難的民衆正艱難的奔走。
幾個聖羅斯人的臨時炮兵陣地裡,幾個大口灌着烈酒的小軍官,正『嘻嘻哈哈」的比劃着名,一羣同樣喝着酒的炮兵,漫不經心的調整炮口,那些口徑驚人,達到了二百四十毫米以上口徑,原本應該用來進攻重型工事的迫擊炮,就「」的一通亂打。
零星的炮彈落在山坡上,炸開了巨大的火光,一根根筆直的煙柱騰空而起,大片殘肢斷臂飛散四方。
那些聖羅斯兵就好似打了一場大勝仗一樣,歡天喜地的『」豪叫,甚至有人丟下了手上的酒瓶子,曲起膝蓋,歡快的用巴掌抽打着厚厚的靴子底,跳起了極有聖羅斯民族土風的舞蹈,
飛艇快速的掠過,刑天鯉只是深深的朝着地面上正在進行的戰爭看了一眼,無動於衷,沒有做任何表示。
這些日子,聖羅斯那邊的消息,也都傳回了東國神州。
山海關那邊,瑪利亞指揮的聖羅斯遠東軍團,暫停了進攻的步伐一一按照各方反饋的情報,她正忙碌着派遣大量的聖羅斯勞力,用一種涸澤而漁的方式,瘋狂的開採山海關附近的幾處大礦場。
就在山海關的北面,一處山清水秀的海灣附近,瑪利亞等人找到了兩處品位極高的大煤田,在陸地上,她們找到了一處大油田,在海灣中,她們也勘測出了兩處巨型油氣田。
暫停進攻的瑪利亞,開始了瘋狂的工業基建。
她們在那處海灣附近,規劃了方圓近百里的工業區,無數的基建材料正在瘋狂運達,一座規模驚人的工業巨無霸正在快速的建造。
瑪利亞的進攻暫停了,大夏丶姬周丶贏秦丶李唐丶趙宋丶朱明幾家,就有了足夠的時間去吵他們整日裡聚在碣石公府,爭吵着如何應對瑪利亞的進攻。
所有人都篤定,勝利一定歸屬東國神州,歸屬底蘊深不可測的古三家,這是毫無疑問的事情。
唯一的問題就在於一一一誰指揮這場必勝的戰爭。
更大的問題也在於一一勝利後如何瓜分戰利品!
天下,只有一個天下。
九州,只有一個九州。
這天下雖然廣大,但是容納一個皇朝就塞得滿滿的了,哪裡還能容得下別人呢?
於是,爭吧,吵罷,刑天鯉覺得這種事情挺無聊的。但是,古三家的底蘊太強橫了,就連金仙級的刑天狡丶刑天這樣的老怪物都蹦了出來,那位曾經一腰帶自掛東南枝的皇帝陛下,他赫然也已經有了金仙級的修爲!
這—
得了,你們去爭,去搶罷。
飛艇繼續向前疾馳,很快就脫離了戰火席捲之地。越過一條險峻的山嶺,前方是大片的平原,
到處都是肥沃的牧場,大片大片的農田中,大片冬小麥正在風中掀起了一波波讓人心曠神怡的麥浪。
遊蕩的牧羣,精緻的小樓,錯落有致的村鎮散佈在廣的平原上。
單從空中俯瞰,刑天鯉就知道,這是一個極富饒,極祥和的國度。
他回頭,看向了飛艇艙室中懸掛的極西百國最詳細的地理圖冊,嗯,下方這個國家,應該是以畜牧業和農業着稱,有着西陸三大糧倉之一美名的『奧爾利』罷?
奧爾利』在西陸的地位,就等同於大玉朝的山河四省。
其他的產出也就不說了,就說西陸人食不可少的奶酪,『奧爾利』一國出產的奶酪,就滿足了整個西陸一半的消耗。單憑奶酪出口這一項買賣,奧爾利的富裕程度,在整個西陸都排得進前十。
但是這麼一個富饒丶平靜的國家,戰火距離他們,也只隔着一條『奧爾比斯」山脈了。寬不過五百里的奧爾比斯山脈,如果山中的幾處防禦要塞被攻克,聖羅斯的軍隊就能長驅直入,進入根本無險可守的奧爾利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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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艇下方,可以清晰的看到,成羣結隊的軍隊,規模在一兩千人到五六千人不等,正從西部丶
北部和南部,順着一條條寬平齊的馬路,迅速向着東部進軍。
刑天鯉稍稍放出了神魂之力,方圓五六百里內,這般正在進發的軍隊,數量就超過了五十萬。
毫無疑問,奧爾利王國也進行了總動員,大羣青壯已徵召入伍。
但是,刑天鯉搖了搖頭,撇了撇嘴。
這些奧爾利人,他們攜帶的軍械,其中最先進的,居然是後裝的雙筒獵槍?
大部分士兵,他們居然還扛着定裝藥紙殼彈燧發槍?
嘴,這種槍,在三十年前,還算是先進。
但是在帝斯丶奧古斯丶瑪利亞等人的黑科技催生下,聖羅斯帝國丶英吉士王國丶聖諾曼王國的軍事科技,每天都在以讓人目結舌的速度扭曲變異!
是「變異」,而不是「發展」!
你用燧發槍去應付科技高速變異的聖羅斯軍隊?
這不是戰爭,這就是屠殺!
乘坐飛艇出發前,刑天鯉曾經單獨跑去山海關附近,偷偷窺伺了一下瑪利亞魔下的軍隊一一他的所見所聞,堪稱驚心動魄。
刑天鯉踢了一腳楊荒龍的屁股:「老黑,你說說罷,道爺我的提議,怎麼樣?」
面孔越發像人,配合上老黑狗的身軀,乍一看去莫名猶如噩夢中的鬼怪一樣,讓人感到遍體發寒的楊荒龍打了個酒,懶洋洋的擡起頭來,斜着眼看了刑天鯉一眼。
「哎,這種事情,我一小輩說了不算啊?」
楊荒龍再次打了個酒隔:「別爲難咱了,好不?這種事情,你直接去和那些老妖怪去聊吧?不過,咱以爲呢,想要讓那些老傢伙投靠你,甚至是,幫你帶路,幹掉多鐸那些傢伙-—-—」-,你覺得,你有這麼大的臉麼?」
刑天鯉眯了眯眼睛。
楊荒龍急忙向一旁狠狠一跳,大聲道:「君子動口不動手,咱們畢竟是有交情的,可不興打打殺殺的——哎,你真想收服咱家的那些老妖怪啊?」
刑天鯉和楊荒龍呱噪的時候,飛艇已經掠過了奧爾利,掠過了和他比鄰的兩個國家。
前方一片極險峻,遠比奧爾比斯山脈更高,更寬,更長,地勢更復雜的山脈,突兀的出現在眼前。
這一片山脈,險峻至極,山勢極高,一年四季,大半山巔都常年積雪,山區內,氣候惡劣,時常有山洪丶冰電等天災爆發,就算是夏季,也時不時給你來一場莫名其妙的霜凍,生存環境糟糕到了極致。
『黃昏山脈』!
西陸排名第一的大山系,又被稱之爲『諸神黃昏』,傳說中,很多年前,這裡曾經有過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好些神靈曾經隕落於此。
正因爲神靈隕落,他們瀕死前的怨氣,更改了這裡的自然法則,讓這裡的環境變得如斯惡劣。
何鐸大步走了過來,他極激動的朝着巨大的玻璃窗外指點:「大巫長,黃昏山脈,您看,南面就是易多利,北面就是法璐仕,西面就是荷魯斯港口聯邦,東面就是聖諾曼,以及在易多利和聖諾曼之間左右搖擺,通吃雙方的百城商業聯盟。」
何鐸麪皮微微泛紅,詳細介紹着這片山脈四周的情勢。
易多利喜好奢華,民風輕浮,走私貿易發達,是最好的銷贓場所。
法璐仕自由散漫,民風浪蕩,若是口袋裡有幾個子兒,可以很輕鬆的從法璐仕採購到合適的軍火,以及找幾個熱情火辣的法璐仕情人。
荷魯斯港口聯邦嘛,乃是西陸的西南十幾個小國,還有數十個獨立的港口城市的綜合體。
他們的內部競爭極其混亂,權力更迭極其繁複,導致國力衰微,在極西百國排不上號。
但是荷魯斯港口聯邦,極其富有,非常的富有,在過去的數百年間,他們更是獨門壟斷了水銀玻璃鏡丶琉璃器皿丶寶石打磨鑲嵌等獨門工藝,憑藉這些祖傳的手藝,他們賺得盆滿鉢滿。
他們也是何鐸爲代表的,黃昏山脈中彪悍的山民們最大的僱主。
黃昏山脈中,無數的山民部族,基本上每個家庭,都有男丁在荷魯斯充當僱傭兵,乃至於保鏢丶護院丶打手丶殺手等。時常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兩個港口城市爲了利益之爭,糾集了數萬僱傭兵準備大打出手,結果戰場上雙方一碰頭一一嘿,原來是親戚?
咳,親戚也不是不能打,僱主得加錢啊!
聖諾曼麼,不好招惹,黃昏山脈的山民,很少和聖諾曼發生因果糾纏,極少有人跑去聖諾曼找活計。
而百城商業聯盟麼,又被稱之爲「金羊毛聯盟」,乃是曾經大一統整個西陸的聖諾曼帝國解體後,在易多利和聖諾曼之間的歷史遺留問題,
這是一條極狹長的半島平原,正好位於易多利和聖諾曼之間,兩個國家都想染指,但是正好相互牽制,好些年了,沒有一個國家能真正控制這一片富得流油的所在。
荷魯斯港口聯邦,還有一點國家的雛形吧,金羊毛聯盟麼,就是一羣純粹的大商人勾搭在一起的商會組織,內部結構極其疏散,遇到事情就大把撒幣,這麼多年了,他們一直只知道用金幣來解決一起問題。
所以,山民們若是缺錢花了,就時常會跑去金羊毛聯盟,挑幾個大肥羊綁一綁。
「不過,這麼多年來,大家都相處得有經驗了。」何鐸撫摸着下巴上的鬍鬚,極其深情的看着下方的金羊毛聯盟一處處繁華至極的城池:「所有流程,都非常成熟。我們綁人的時候,他們絕對不會反抗,但是他們一旦交錢,我們也絕對不會撕票。」
「而且,一旦有一個家族,被我們的人綁過一次,那麼未來三年內,他們所有的族人,都是安全的。」何鐸微笑道:「不能涸澤而漁嘛,老盯着一頭羊羊毛,會禿的-—」」」-反正,這裡這麼多大戶人家,挨個綁過去,大家都有一口肉吃。」
刑天鯉微笑。
在平海城的時候,他就聽說了何鐸丶何西他們的族人,在這片貧瘠丶危險丶環境惡劣的山嶺中是如何生存的。此刻到了實地,他頗有點感慨。
「除了五嶽堂,這一片山嶺中,其他的山民部族,都是什麼樣的?」刑天鯉打斷了何鐸的話。
何鐸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點頭:「有一些部族,和我們一樣,應該都有着巫族的血脈流傳。但是,過了太多年了,山區的部族之間,相互隔絕得厲害。有些部族,還是積年的血仇,所以————」
黃昏山脈中的山民,就是一羣餓極了的野獸。
他們不僅磨牙血,貪婪的從身邊一切國家丶一切民族身上掠奪生存資糧,他們相互之間,也在山區內,瘋狂競爭一切可以讓自己丶讓自己的族人活下去的資源。
可想而知,這些同樣強橫,同樣狠辣,同樣兇殘,同樣嗜血的山民部族,在同一血脈的部族中,他們有着極強的向心力,但是在不同血脈的部族之間,他們的爭鬥是何等的殘酷,何等的血腥。
積年的血仇』,簡單的五個字,裡頭凝縮了多少條人命?
飛艇駛入了黃昏山脈。
茫茫山嶺如波濤起伏。
刑天鯉站起身來,俯瞰着下方山脈,這一片山嶺的結構,很有點不自然,好些地方,突兀聳立的山嶺,分明是被暴力碾壓大地岩層,岩層受到巨大的力量衝擊,在極短時間內突然拔出來的山峰。
而有些地方,連綿的山峰被截斷之處,那崩裂的痕跡,刑天鯉甚至都能判斷出,一些斷裂的裂谷是被重拳轟碎了一座山頭,一些長長的深陷的裂谷,是被可怕的飛劍劈開了大地,一些直徑數十里的山中盆地,看那地上依稀殘留的痕跡,應當是被大威力雷法命中大地,直接轟出來的凹陷。
這黃昏山脈,應該是一片殘酷的修士戰場。
在這裡大打出手的人,其修爲,遠比刑天鯉高出許多——-起碼刑天鯉哪怕擁有了一山之力,他也不可能一擊就將一座比泰山龐大數十倍的山峰,直接轟成粉碎!
起碼也是金仙吧?
噴!
何鐸帶着刑天鯉到了飛艇的駕駛艙,比比劃劃的衝着幾個操控飛艇的英吉士官兵,讓他們調整了飛行的方向。
飛艇掠過一座座山峰,緩緩降低了高度。
前方,幾座山峰環繞之間,一片形如桌臺的高山草場赫然在望。方圓二十幾裡的草場,坡度頗爲平緩,已然枯黃的操場上,一些瘦骨帕的牛羊正懶洋洋的咀嚼着乾草。
一座座碎石壘成的房屋,整整齊齊的順着山坡碼放着。
這些房屋相互之間,搭建了高聳的院牆,構建了隱秘的通道,一眼望去,綿延數裡的屋舍,簡直猶如一個巨大的迷宮,外人不小心進入了,妥妥的會被困死在裡面。
在這些屋舍的要害位置,一座座高有十丈的箭塔林立,好些枯瘦的,身高五尺上下,身上穿着羊皮褂子的山民,正叼着菸卷,揹着槍械,站在箭塔上警惕的眺望着四周。
飛艇突破雲層,從高空緩緩降落的時候,屋舍最深處,一座高大的巨石建築中,低沉的鼓聲正在響起。上百匹戰馬馱着風塵僕僕的騎士,正從遠處,緩緩走向這一片屋舍,在這些騎士的前方,
大羣山民孩童拎着各色刀劍棍棒,歡天喜地地的奔跑着。
「打仗了,打仗了!」
「聖羅斯人開戰了!」
「易多利的金主又上門了,嘿,這次可得要個好價錢!」
「一起去啊?一起去啊!打聖羅斯人,一起去發大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