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車沿着蜿蜒曲折的道路飛奔,公路兩邊都是大山。隊員們可以在山谷裡看到了小型農莊和一個大型鎳礦。
雖然有些土地已經被開墾了,但絕大部分低窪的地區,都覆蓋着茂密的叢林。儘管天氣很好,非常涼爽,但棕櫚樹和其他一些作物則表明這裡是熱帶氣候。
卡車開出幾公里之後,剛應徵入伍的隊員們來到了舒瓦瑟爾島營地,他們需要在這裡完成新兵訓練。
成排的帳篷和骯髒的街道,組成了琉球海軍陸戰隊第二師的新兵訓練營。分派了帳篷之後,隊員們安頓好裝備,排隊吃飯。食堂坐落在一個小山丘上,隔壁就是營地的禁閉室。
整體來看,禁閉室就是兩個鋼絲籠,大約就是電話亭的大小。大家被告知任何惹麻煩的人都要被關在那兒,定時會有高壓水龍對準他們。訓練營嚴明的紀律,嚴明讓所有人都明白有關籠子的說法是真的,紛紛下定決心絕不惹是生非。
培訓包含講課和野戰訓練,經歷過二戰的老練軍官和軍士,給新兵們講授日式武器、戰術和戰鬥方法。絕大多數訓練是很全面的,強調個人的專心,一般以10到12人一組的方式進行。
剛從輔仁大學畢業的林宗文,被安排在程家其中士任教的組裡,他曾經跟隨日本陸軍在東南亞作戰過,有着豐富的熱帶雨林作戰經驗。程中士的人品很好,但像釘子一樣頑強。
上午九點,林宗文和他的夥伴們,就被程中士帶到一個小型步槍射擊場。教大家怎樣用日本手槍、步槍、輕機槍和重機槍射擊。
各種槍打完幾輪後,中士便將本組當中的五個人,領到一個約有三米深的靶壕裡,靶壕前面是一米五的護堤,後面就是山嶺的陡坡。
“爲了活命,你們必須很快學會的一件重要事情:就是分清楚向打你過來的敵人火力,究竟是什麼聲音?是哪一種武器?等會兒我吹哨時,你們必須趴下,待着別動,直到再聽到哨聲才能起來”
林中士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緊盯着林宗文,聲色俱厲的繼續喊道:“如果你們在信號發出前站起來,那你們的腦袋就要開花了。家裡的親屬,就會拿到你們的撫卹金。”
玩兒真的這可不是開玩笑。儘管林宗文非常喜歡軍人這個職業,但也不想就這樣死在訓練場上。
中士終於吹響了哨子,林宗文連忙趴了下來。預告完一種日本武器後,中士就用它發射幾次,子彈越過林宗文頭頂的掩蔽坑打到護堤上。然後,中士和他的助手用這些武器一齊射擊了大約15秒鐘。
子彈打過來時,噼噼啪啪地響。有幾發機槍的彈頭沒有打進護堤,彈了回來,熾熱的、嗞嗞響着、爆裂着滾進了掩蔽坑。林宗文一驚,連忙戰戰兢兢地挪開了身體,這纔沒有被彈頭給灼傷。
體驗完戰地的氣氛後,接下來所有的訓練都圍繞着突擊步槍進行,並沒有在迫擊炮和機槍上花時間。部隊指揮官會根據各個地方的需要來分派新兵,而不一定是根據他們的特長。經過了體能訓練和障礙練習,新隊員們的身體協調性和耐受力達到了一流。
就在衆人以爲苦日子到頭時,聯軍司令部便下達了轉移訓練的命令。二師新兵在教官們的呵斥下,手忙腳亂的收拾武器裝備和個人物品,乘六艘商船來到了聖伊莎貝爾島。
船隊駛入了一個小港,岸邊是大片的椰子樹,對稱的椰林和清亮的水面非常美。從船上大家可以看見椰林裡那珊瑚覆蓋的道路,和成羣的金字塔狀帳篷。這裡就是聖伊莎貝爾,海軍陸戰隊第二師臨時的家。
林宗文獲悉將於第二天早上離船登岸,因此就在船舷邊遊蕩,和碼頭上的一些老海軍陸戰隊員聊天以消磨時間。
“小兄弟,二百八十塊的軍餉不好拿,你們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接過林宗文遞來的配給香菸後,負責碼頭警戒的老兵告誡道。
儘管老兵身上的卡其布衣服很整潔,但林宗文還是發現他看上去眼窩深陷,疲憊不堪。想到新兵營裡那麼艱苦的訓練都堅持下來了,林宗文便不屑一顧的笑道:“我喜歡當兵,我想我能堅持下去的。”
老兵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香菸後,意味深長的說道:“過幾天你就明白了,現在說什麼都白扯。”
白天碼頭上老兵的話,讓林宗文久久都不能入睡。無奈之下,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檢查自己的裝備,確保每樣東西都準備停當。天氣很熱,比舒瓦瑟爾島熱多了。林宗文走出去上了甲板,睡在了露天裡。
第二天上午八點整,新兵們在教官的命令下,揹着的小山似的裝備,步履蹣跚的走下貨輪舷梯。
走向靜候着的卡車時,大家經過一列老兵,他們正等着上船踏上回鄉之路。老兵們只帶着揹包和個人的行李,沒有武器。
老兵說很高興見到他們,因爲新兵是來替換他們的。他們被曬得很黑,看上去很疲倦,但因爲要回家了,顯得很輕鬆。對他們來講,軍人生涯已經結束了。但對林宗文等菜鳥們而言,它卻只是剛剛開始。
在一個鋪滿碎珊瑚的大停車場上,一名少尉大聲叫喊着新兵們的名字,點着數將大家分成幾羣。林宗文也由此成爲了琉球海軍陸戰隊二師三團一營的正式士兵。
卡車沿着海灣邊和椰林裡的曲折珊瑚路前行,一營新兵們在靠近一個寫有“海軍陸戰隊第三團第一營”指示牌的地方停下,並卸下了裝備。
一名中士將他派到了二連。一會兒,一個少尉走了過來,將林宗文等八名曾在臺灣治安聯防隊接受過迫擊炮和機槍訓練的人支到一旁,並大聲問道:“你們都喜歡用什麼武器?或者說你們擅長使用什麼武器?”
少尉的口音讓林宗文意識到這是如假包換的老鄉,膽子頓時大了起來,立即舉手喊道:“報告長官,我會使用69毫米迫擊炮”
“很好。”少尉滿意的點了點頭,看了一眼林宗文胳膊上的編號後,在文件夾上記錄下他的名字,並問道:“你們幾個,都會使用什麼武器?快說”
新兵們連忙一一彙報自己曾在治安聯防隊受過什麼樣的訓練,都會使用些什麼武器。五分鐘後,個子最高的那個新兵,被分配使用35公斤重的火焰**器。其他人不是分配了迫擊炮,就是成爲了機槍手。在少尉的指引下,林宗文揹着行李住進第二小隊的帳篷。
搞清楚自己所處的環境後,林宗文終於明白了碼頭上老兵告誡的真正含義。聖伊莎貝爾島看上去如詩如畫,但現在林宗文卻發現廣闊的椰林裡,塞滿了腐爛的椰子。貌似堅硬的土地實則很軟,在任何腳或交通車輛的壓力下很快就會變成泥漿。
新兵們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收集腐爛的椰子。大家要將它們堆放到卡車上,然後再卸到沼澤地裡。如果幸運的話,椰果能一手抓起來。但更多的情況是,這玩意兒被摔裂了,濺出的發臭椰奶弄得大家一身都是。
毫無疑問,新兵們都會抱怨這裡的伙食和基本條件。連隊裡經歷過戰爭的老兵,則用一種剋制但卻實事求是的方式告訴大家,等上了戰場,纔會知道這裡真的沒有什麼可抱怨的。
排長連長們可就沒這麼好說話了,如果讓他們聽到誰在發牢騷,不是被要求強化體能訓練,就是要求新兵們打退役申請。來都來了,哪能這樣就回去?要知道海軍陸戰隊的薪水不但很高,而且軍屬還能受到創業指導委員會和幾大銀行的優待。
所以,衆人不得不繼續生活在,腐爛椰子惡臭瀰漫的空氣中。甚至在他們喝的水裡,都能聞到這樣的味道。林宗文可以確定,他這輩子再也不會喝椰奶了。
伊莎貝爾島最讓人討厭的是陸地蟹,它們藍黑色的身體大約有手掌大小,腿上長着短毛和骨節。這些醜陋的傢伙白天躲起來,晚上四處遊蕩。
每天早上,海軍陸戰隊第二師的官兵在穿上軍靴前,都要晃晃鞋子將陸地蟹趕出去。許多個早晨,林宗文的每隻鞋裡都有一隻陸地蟹,有時是兩隻。
大家不時因這些污穢的東西而動怒,把它們從箱子裡、水手包裡和帆布牀底下趕出來。用棍子、刺刀和挖掘工具把它們打死。等這件事幹完了,大家又不得不把它們剷起來埋掉,不然就會有一種令人作嘔的臭味,在又熱又溼的空氣中快速蔓延。
這裡沒有洗澡的設施,每天早上用鋼盔裝滿水解決刮臉的問題,但是洗澡就另當別論了。每當熱帶的傾盆大雨,照例開始下的時候,所有人就脫光衣服,手拿肥皂衝進連隊的街道上。
洗澡訣竅就是要在雨停之前,完成抹肥皂、擦洗和衝淨這幾個步驟。可是天氣是如此地變幻無常,以至於每次淋浴的時間都無法預判。大雨每次結束都像開始那樣突然,從來都不會給那些全身抹好肥皂、罵罵咧咧的海軍陸戰隊員們留一點洗淨的水。
早晨集合又是另一個稀奇古怪的場景。一連十幾天都浸泡在水裡,讓很多人的身體狀況變得非常糟糕。不知不覺中大多數人都瘦了,都很憔悴,大家的腋窩、腳踝和手腕處都有叢林腐。
衛生員給大家分發龍膽紫和棉籤,兩人一組光着身子站在樹叢中,往對方的潰瘍上塗抹。因爲有許多傷口需要處理,所以大家必須在一名醫生的指導下,相互幫助治療。有些人不得不把自己的軍靴切成涼鞋,因爲他們的雙腳已被感染得潰爛,幾乎不能走路了。
……………
“你們營有多少人非訓練減員?”韓立國和段正華駕駛着吉普車來到二營駐地後,便對毛營長急切的問道。
“四十八個,”毛營長頓了頓之後,向公司的老領導繼續苦笑着彙報道:“軍醫確定其中二十一個不適合在部隊服役,退役報告我已經打了,現在就等着審批了。”
事實證明聯軍參謀部的熱帶雨林適應性訓練計劃,還是很有必要的。迄今爲止,已經有六千多名官兵被送回國內。但一個營就有二十一人無法適應熱帶雨林的氣候,這讓韓立國非常的震驚。
不等他繼續提問,負責後勤工作的段正華便問道:“毛子,那些要即將退役的是老兵還是新兵?”
毛營長連忙回道:“大部分是新兵,有幾個高燒不退,再留在我這裡肯定會出問題。”
“那好,讓他們乘明天的補給艦回去吧。”得知大部分都是新兵後,韓立國大大的鬆下了一口氣。
“士兵們的情緒怎麼樣?他們對來這裡訓練有沒有怨言?”段正華沉思了片刻後,繼續問道。
“總的來說還行,但怨言多多少少還是有的。”
這的確是一個大問題所羅門羣島真不是個人呆的地方,不但天氣炎熱、蚊蟲衆多,而且每天都在下雨。駐紮在伊莎貝爾島訓練的陸戰隊二師,整個兒就是泡在了水裡。但爲了南洋華人能順利的建國,聯軍司令部又不能向官兵們透露一點點風聲。
儘管韓立國比誰都明白這個思想工作不好做,但還是嚴厲的說道:“毛武,二營軍官是幹什麼吃的?士兵們有怨言,就表示你們的思想工作沒做到位。如果一個星期內還解決不了問題,我不介意給二營換一個營長。”
“韓司令,我……我……您讓我怎麼給士兵們做思想工作?說句心裡話,連我自己都不明白爲什麼來這個鬼地方訓練,更別說那些士兵們了。”
正如毛營長所說的那樣,只有副師級以上軍官才知道爲什麼來所羅門羣島訓練,這導致絕大部分官兵怨聲載道。毛武的話讓韓立國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但一時半會兒又拿不出好的解決辦法,便一聲不吭的示意毛武回去組織官兵訓練,隨即對段正華凝重的說道:“老段,這個問題很嚴重。軍官們的思想都有問題,更何況那些士兵們啊。”
段正華沉思了片刻後,說道:“這個問題我們是解決不了,要不給家裡發封電報,請大學島的老爺子們想想辦法?”
“也只能這樣了。”韓立國點了點頭,發動吉普車往一營的駐地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