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病房。

明曉溪的睫毛像蝴蝶般眨了眨,然後慢悠悠的睜開眼睛。

第一個腦袋伸過來,東寺浩雪緊張地瞪著眼睛:“明姐姐,我是誰?”

第二個腦袋伸過來,小泉額冒冷汗:“曉溪,我是誰?”

明曉溪的眼中滿是疑惑,她在枕頭上扭著頭,看看擔憂卻仍對她微笑的風間澈,一臉焦急的東寺浩男,和稍遠些目光似在燃燒的牧野流冰,然後望著小泉,虛弱地輕笑:“……你……”好像在努力思考。

東寺浩雪險些昏厥。

小泉苦笑:“你記不記得你爲什麼受傷?”

明曉溪眨眨眼睛。

“你記不記得你是誰?”

她又眨眨眼睛。

“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她再眨眨眼睛。

東寺浩雪嚎啕大哭:“嗚……明姐姐失憶了!明姐姐什麼都不記得了!”

突然——明曉溪擡手給了她一個爆慄,雖然無力,依然響脆:“去!我會失憶?你以爲在演電視劇呀,不要侮辱天下第一的明曉溪好不好。”

東寺浩雪又驚又喜:“明姐姐,你什麼都記得?”

“是,”明曉溪哭笑不得,她有那麼脆弱嗎,失憶?虧她們想得出來,“你是愛哭鼻子愛撒嬌的小雪,你是最愛八卦的小泉,你是火暴脾氣的東寺浩男,你是……”

她凝視身邊目光溫和如春水的風間澈,微笑:“你是世上最好的澈。”

最後,她望著那個站在陽光照不到的角落裡,像冰一樣清冷的優美少年:“冰……”

好久不見他。

又見到,心依然有種憐惜的痛。

病房裡一陣奇怪的安靜。

小泉牙齒咬得咯咯響,恨不得掐住病牀上那個人的脖子:“明曉溪!你爲什麼剛纔裝成那個樣子?在嚇我們嗎?知不知道我們都快被你嚇死了!”剛回來就開這種惡劣的玩笑,有沒有搞錯。

明曉溪瞅著她,從鼻子裡哼一聲:“只有你沒有資格說我,我不過是跟你開個玩笑,你就生氣;那你還差點讓我死掉,這筆帳怎麼算?”

小泉說不出話。

明曉溪掙扎著坐起來,瞪著她:“你會不會救人啊,有車要撞過來,你應該把人推開接著順勢滾走。你在做什麼,拍電影啊,把人抱住像木樁一樣站著不動,害我用很大的力氣才能把你們‘兩個人’推走,自己都來不及躲了。”

東寺浩雪用崇拜的眼光望著她:“明姐姐,你好厲害喔,這樣被車撞到都沒有內傷。”

明曉溪很沮喪:“可是我還是被撞到了,而且居然昏倒了。”拜託,以她“打遍天下無敵手”的敏捷身法竟然躲不過一輛汽車,傳出去她會丟死人的,長勝武館的名號都被她辱沒了。

她氣鼓鼓瞪著小泉,忽然呵呵一笑:“喂,你是不是戀愛了,傻呆呆抱住那個男孩子,連命都顧不得了。告訴我好不好?”

小泉臉拉得老長,看她這個樣子,哪裡像個受傷的人。

明曉溪笑得古靈精怪:“不說話啊,是不是遇到問題了?需不需要我出馬啊?讓我幫你嘛,我可是無往而不勝的明曉溪啊!”

小泉臉黑黑,轉身向門口走。

既然這個“傷者”已經活力四射到可以去管“別人”的閒事,她似乎也就不用擔心了,與其在這裡受她取笑,還不如去挖幾條娛樂新聞更有價值。

東寺浩雪湊在明曉溪耳邊偷笑:“明姐姐,小泉姐姐臉紅了呢!”

明曉溪也笑:“小聲點,她聽見了臉會更紅的。”

她們笑作一團。

小泉氣惱得不曉得是撲過去掐住她們的喉嚨好些,還是趕快走出去不被她們取笑更明智。畢竟有風間澈和牧野流冰在,她對明曉溪的任何“行動”都不會得逞。

還沒走到病房門邊。

她楞住了。

只見千夜薰抱著一大束鮮花倚在門口,眼中閃著紫羅蘭的光芒。

糟了,不知道他有沒有聽見明曉溪的玩笑。

正在擔心。

明曉溪的笑聲又起:“咦,你就是那個小泉用生命去保護的人嗎?”

亂講什麼呀!

小泉欲哭無淚。

雖然明曉溪叫嚷著要出院,宣稱自己活蹦亂跳什麼問題都沒有,但醫生仍舊不放心,堅持讓她留院觀察幾天。明曉溪在衆人的威脅利誘之下,終於閉上嘴,扮演起仁德醫院最聽話最受歡迎的病人角色。

小泉會在跑新聞的時候,偷偷摸到她的病房,天南海北胡侃一通。很久沒有跟人聊得這麼開心了!

有時,她能碰見前來探望的千夜薰。

每當這個時候,明曉溪總是創造出各種機會,讓她和薰單獨相處。

沒錯,她以前很希望能把握住跟薰相處的機會,去接近了解他,或者努力爭取他的諒解。可是,突然間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她有些心灰意冷了。

這次,明曉溪“命令”小泉替她送薰出去。

醫院的走廊。

兩個人沉默地走著。

小泉歪著腦袋瞅瞅一言不發的薰,忍不住說:“喂,你怎麼有那麼多時間天天過來?”

薰徑直走著,並不理她。

小泉嘆息:“不要這樣好不好,你究竟還要氣多久?”

薰的側面冷漠如冰雕。

小泉停下腳步,對他的背影說:“薰,能做到的我已經全都做了。如果你執意要一直生氣下去,我……只好放棄了。”

她的心中一片苦澀。

很多東西,失去的時候才知道它的珍貴。或許,也只有失去了,空落落的感覺纔會分外明顯;到那時纔想挽回,就如同想把一件裂成碎片的水晶擺飾粘成最初的模樣,那麼力不能及。

如果她一再的努力對他來講都是惱人的騷擾,那就還給他一片清淨吧。

看著他不曾回頭的背影。

她用力忍下鼻子中涌起的強烈的酸楚。

轉過身去。

薰的雙手在身側緊緊握起來。

聽不見她的腳步聲。

她離開了嗎?

她終於離開了。

他的嘴脣褪去最後一絲血色。

小泉沮喪地正要推開病房的門,突然,看見走道外的露臺上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只一怔,她就認出來那是牧野流冰。

牧野流冰的面容在陰影裡,看不大清楚。但縱是這麼遠的距離,她也能感到他的痛苦和渴望。她一直並不喜歡他,認爲曉溪跟他在一起就好像光明要被黑暗吞沒。

可是,這一刻,她彷彿可以體會到他的感情。

那樣絕望和無助啊……只要離得曉溪近一些,就是他最大的幸福。

她唏噓著。

又看到了更遠處的一個人。

好高的少年,一臉刀疤,聽曉溪提起過,他是牧野流冰的左右手,叫做鬼堂。咦,他臉上的疤痕,跟某個人很像呢……小泉抓住腦海中一閃而過的念頭。

不知道有沒有關聯呢?

明曉溪坐在病牀上,咬著只紅蘋果,對她眨眨眼睛:“是不是又挖到什麼內幕消息了?”

她吃驚:“你怎麼知道?”

“呵呵,每當你嗅到一點味道,兩眼就會放光,”明曉溪搖搖頭,“真服了你,在醫院都可以摸出線索。你一定是個很出色的記者。”

小泉驕傲地笑:“那當然,我是橘子週刊新生代王牌記者,人送別稱火焰小魔女!”

“啪啪!”明曉溪拿著蘋果鼓掌:“向最偉大的娛樂記者致敬!”

小泉在牀邊坐下。

明曉溪遞給她一隻蘋果:“可是,你爲什麼好像很不開心?”

小泉苦惱地說:“爲了做出新聞,我使用了一些非正常手段,有人不原諒我。”

“你說千夜薰?”

“是啊。”

“你究竟都做了些什麼?”明曉溪很好奇。

小泉捏著手裡的蘋果,一五一十對她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明曉溪聽得怔了:“譁,你居然能想出這樣的方法?!”

小泉垮下肩膀:“很驚人嗎?”

“呵呵,”明曉溪拍拍她,“你的演技很出色,要不要考慮加入演藝圈,明日影后非你莫屬!”

小泉瞪她:“你只會取笑我嗎?”

明曉溪見她生氣了,連忙正襟危坐:“對不起,我在廢話,馬上進入正題。”她咳嗽一聲,“咳,首先,你覺得自己做錯了嗎?”

小泉拉扯著頭髮,想啊想。

“你——”明曉溪絕倒,“你始終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不會吧,小泉的價值觀怎麼那麼怪異,現在還不知道錯在哪裡。

“我真的沒有做壞事嘛!”小泉揮舞著拳頭抗議,“我沒有揭他的隱私,沒有亂寫緋聞醜聞,也沒有把他日常的生活照公佈出來!你看,我只是寫了一些最微不足道的事情,有什麼了不起的!就算這樣,我也給他賠禮道歉過很多次了,他爲什麼那麼小氣嘛!”

“砰!”

明曉溪給了她一拳。

小泉滿頭小鳥在飛。

明曉溪對自己的拳頭吹口氣:“這是我替千夜薰打你的。可憐他被你傷害得那麼深,你卻尤不自知。喂,你跟他道歉的時候,不會也是這麼狡辯的吧?”

小泉捂住被打起來的包,點點頭。這一拳,她還打得真狠!

明曉溪仰倒在病牀上,呻吟:“小泉啊小泉,你究竟是無情無義,還是沒心沒肺……”

小泉覺得,這兩個詞都不怎麼樣。

明曉溪緩口氣,又坐直逼視她:“第一,你欺騙了千夜薰!你明明知道他是誰,卻裝做第一次見面,讓他對你毫不防備。這是你錯了!”

是,小泉很喪氣。

“第二,千夜薰告訴你他的喜好,哪怕只是你覺得很微不足道的喜歡什麼顏色、什麼花,那都是他在告訴一個朋友,而不是告訴一個記者!朋友對你說的話,你轉臉就要讓全世界都知道嗎?如果我把今天的談話告訴小雪、告訴瞳、告訴澈,不用讓更多的人知道,你就會覺得我背叛了你,覺得受到了傷害。千夜薰也是一樣啊。”

小泉絞著雙手,說不出話。

“再有,你說千夜薰從不回答關於私人的問題,不管原因是什麼,都說明他很介意這些。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弱點,都有自己最忌諱的地方,在別的人看來是無關痛癢,在另一個人的心中卻不可忍受。”說到這裡,明曉溪瞪著她,指責道,“以前在光榆學院的時候,爲什麼校報總是那麼快就有我的第一手資料,別以爲我不知道是誰在搞鬼!”

小泉渾身冒涼氣,哎呀,她怎麼翻陳年舊帳……她陪著笑臉:“嘿嘿,你不是也沒有生氣,我們還是好姐妹。”

“你是校報的記者?線人?”明曉溪一直想問。

小泉摸摸鼻子:“嘿嘿,我是校報的副主編。”

明曉溪無語問蒼天。

此刻她才知道,以“快、準、狠”著稱的光榆學院校報,神秘的主編大人之一原來就是長期潛伏在她身邊的小泉,怪不得……怪不得……“砰!”

小泉額頭又中了一拳。

明曉溪怒視著她,忽然能夠更深切地瞭解千夜薰的感受。

“砰!”

她憤怒下再給小泉一拳。

小泉滿頭是包,哀哀叫痛,大夫……大夫在哪裡,她要住院啦……明曉溪瞪著面目悽慘的小泉:“你說!你有沒有做錯!”

小泉捂著頭上的包,淚眼盈盈:“是,我錯了,我知道我做的不對,可是……可是……你還是我的好朋友嗎?”她不會連曉溪也失去了吧。

明曉溪橫眼看她:“你說呢?”

小泉“哇”一聲哭出來:“曉溪,你不要嚇我啦,我只剩下你一個朋友,你要是也生我的氣,我……我就……”

“就怎麼樣?”

“就……就……”小泉悲不可抑,她恍然間覺得自己卑劣到被人唾棄,世界上再沒有人理她,她只能蜷縮在最黑暗的角落,“就……要難過死了……”

明曉溪的心被她哭得酸極了。

她何曾見過一向精明強幹的小泉也會脆弱到像個孩子。

終於忍不住伸手將小泉拉到懷裡,拍拍她的背:“好了,別難過了,我是嚇唬你的,姐妹哪有那麼簡單說不做就不做的?!一日是姐妹,終身是姐妹。”

小泉淚眼朦朧:“你真的不生氣了?”

“真的。”

“哇——”小泉悲從中來,哭得更加大聲,“曉溪,我出賣了你那麼多次你都肯原諒我……薰……我沒有做什麼很惡劣的事情……他都不原諒我……我向他道歉一次一次又一次……我什麼辦法都想盡了……他就是不理我……他恨我……”

明曉溪用紙巾擦著她洶涌的淚水,嘆息道:“人和人是不同的。我不在意,不代表千夜薰也應該不在意。每個人的隱私都應當得到尊重,不能因爲你是記者,就理所應當有了探求別人隱私的權利。對普通的被採訪者尚且如此,更何況是把你當朋友一樣看待的千夜薰呢?”

小泉聽著她的話,淚水靜靜流。

“千夜薰越信任你,受到的傷害就會越大;他越恨你,反而證明——”明曉溪眨眨眼睛,“他以前越喜歡你。”

喜歡?!

小泉震驚,眼淚都忘記去流。

她咽一下口水:“你是說——薰喜歡我?”

明曉溪悠閒地靠回牀頭,抓起方纔吃了一半的蘋果,邊啃邊說:“是啊。”

小泉急得恨不得搶走她的蘋果,連聲催促:“喂,你說得再詳細一些嘛!”

明曉溪悠悠閒閒地咬著蘋果:“呵呵,你很想聽嗎?”

“快說!”

好吧,不折磨她了。

明曉溪放下蘋果,目光閃閃地盯著她:“你說,千夜薰如果不喜歡你,會和你做朋友嗎?在烈日下等你那麼長時間,怕你餓著給你送便當,那麼聽你的話,一切你想知道的想要的,他都給你,讓你滿意。不是喜歡你是什麼?!”

小泉怔怔聽著。

“還有,他爲什麼經常來看我?”

“因爲你救了他。”

“笨啊,”明曉溪白她一眼,“他可以替我付醫藥費,鮮花和水果也可以讓人送來,有必要親自每天跑來嗎?”

小泉緊張起來:“會不會……他喜歡上你了?!”很多人喜歡曉溪的,薰也發現曉溪比她可愛嗎?

“砰!”

又一拳!

戀愛中的女人智商真低!明曉溪瞪著忽然“愚蠢”起來的小泉,發現自己非常有暴力傾向。

“爲什麼又打我?!”

“因爲你笨!”明曉溪沒有好氣地說,“你怎麼會作出那麼荒謬的結論?!千夜薰來看我,一是因爲我救了你。對了,小泉,我救了你啊,你好像還沒有向我道謝吧,真是無情無義……”她搖搖頭,交友不慎啊,“千夜薰卻很感激我,可見你的生命在他心目中重要極了;二是因爲,在這裡他能見到你,你有沒有注意到他的視線總是跟著你?”

小泉拚命想:“沒有啊,他沒有看我。”

“也對。你一看他,他就不看你了。”還是旁觀者清。

“他喜歡我……”

小泉漸漸相信起來。

久違的笑容在她臉頰上點點綻放,像破雲而出的陽光。薰,喜歡她呢。

然而轉眼間,笑容又消失了。

“可是,他生氣不理我了,”小泉的淚水又要流下來,“還說什麼喜歡不喜歡,薰都快要恨死我了。”

這是個問題。

明曉溪想了又想,終於說:“事情是你搞砸的……”

“是。”

“……就應該由你來收拾。”

“是。”

“那你就去想辦法吧。”

“什麼辦法?”小泉滿眼期待。

“我怎麼知道。”又不是她惹出的事情,幹嘛讓她傷腦筋。

小泉氣不打一處來:“你在耍我!”

“呵呵,哪裡。”明曉溪邊咬蘋果邊想,“小泉,不論你用什麼方法,有兩點一定要注意。”

小泉聽著。

“一是要真誠。”

小泉點點頭。

“二是絕對不可以再用你那些小聰明瞭。”

小泉皺眉。

她的那些必殺技都不可以用嗎?好像有些高難度。

明曉溪微笑著總結:“只要能把握住這兩點,保證你無往而不勝!”

小泉望著盤腿坐在病牀上的明曉溪,她的腿和胳膊上還裹著厚厚的繃帶,但臉頰卻粉紅得像她手中的蘋果,眼睛亮得像星星。

“曉溪,謝謝你。”

小泉的聲音鄭重而嚴肅。

明曉溪愣一下,搖著蘋果笑:“怎麼突然這麼肉麻?心裡暗暗崇拜我就好了嘛。你不說我也知道,呵呵,我是天下第一的明曉溪啊!”

小泉眼睛眯起來。

她後悔了!好個臭屁的明曉溪!

小泉站起來,做突然想起狀:“咦?我剛纔進來的時候,看到牧野流冰在門外,要不要叫他進來?反正你看起來很無聊的樣子。”

一口蘋果噎在喉嚨裡,明曉溪的表情頓時變得很古怪。

年度金曲頒獎盛典。

星光熠熠!

明星雲集!

除了所有的大小明星外,各唱片公司的老總,各媒體的老闆,各行業的豪富巨擎都有份被邀請。不論明星還是名人,大家都打扮得光鮮亮麗,惟恐被比下去。只有橘子集團的老闆鍾無顏,一身暗色中式旗袍,毫不打眼地坐在來賓席上。

小泉在娛記羣中,扭頭打量著遠處冷淡如常的鐘無顏。她以前很崇敬隻手創出橘子週刊名號的鐘無顏,可是,現在她懷疑起自己究竟還要不要向她學習。

鍾無顏坐在那裡,孤零零一個人,好像患了瘟疫一般,沒有人靠近她。跟她情況一樣的是爆週刊的老闆島山雄。辦媒體,需要的是無情無義。這是鍾無顏的名言。她甚至說,她連一個生意人都算不上,只是個賺錢人。

依靠狠辣無情的手段,爆出無數的緋聞醜聞,鍾無顏成功了。然而,代價是沒有人敢去接近她。

想要變成這個樣子嗎?

小泉怕怕地扭轉頭。

在主持人的詼諧打趣中,各個獎項一一頒出。

跟前兩年一樣,全場最受矚目的明星仍舊是美皇公司的千夜薰。他一人獨佔十大金曲中的四席,並獲得當年最受歡迎男歌手獎。只可惜,無論主持人如何用盡辦法想讓他多說幾句,他除了感謝公司和合作夥伴外就決不多說。

在衆人失望中,本年度最有潛力新人獎得主月紗櫻卻在領獎時“含蓄”地點出,她和千夜薰目前正在親密交往中。

一時間,衆娛記譁然!

閃光燈亮成一片,攝像機紛紛對準千夜薰和月紗櫻,誓死要拍到他們眉眼“交流”的瞬間!

小泉僵在當場。

雖然理智告訴她,月紗櫻極有可能只是在炒作。但是,不舒服的感覺依然讓她渾身僵冷。在陣陣冰冷中,她意識到,或許她早已不知不覺喜歡上了薰。

她望向嘉賓席中的千夜薰。

千夜薰穿著一身純白色燕尾小禮服,眼睛黑幽閃亮,薄薄的嘴脣冷漠地抿著,他俊美得像童話中的王子,又無情得像將少女芳心踩碎在地上的浪子。

不喜歡這樣的薰。

她的薰應該像春風中紫羅蘭色的小雛菊一樣溫柔可愛,眼睛閃啊閃地很快樂。

小泉沮喪地垂下腦袋。

還能將以前的那個薰找回來嗎?

深夜的公路。

車輛已漸稀少。

神木皺著眉頭,看著車子的觀後鏡:“糟糕,那羣記者一直跟在後面,甩也甩不掉。”自從月紗櫻“暗示”她和千夜薰有“非常”關係,衆媒體的記者就彷彿蒼蠅終於聞到了腥氣,一窩蜂撲過來,競相施展“驚人”車技,在公路上展開了對千夜薰的追逐戰。

千夜薰似乎沒有聽見,默默出神。

神木望他一眼:“薰,前一段時間不是還很開心嗎,爲什麼最近情緒這麼低落?發生什麼狀況了?”

他和薰是在同一家孤兒院長大的。薰是院裡最漂亮可愛的男孩子,卻憂鬱而沉默。他曾經試圖用各種各樣的玩具獲得薰的友誼,但總是無功而返。後來,薰因爲俊美的容貌和出色的音質踏入娛樂圈,他也成爲了薰的經紀人。有了更密切的接觸,神木卻更困惑。薰冷漠固執,然而眼底有時竟會有孩子氣的光芒,尤其當那隻“幸福手機”響起,薰會快樂得像最開心的少年。薰的純真好像深藏在一個旁人觸不到的角落,等待一雙向他微笑的手。

可是,這段日子薰的笑容不見了,氣息日益冰冷,眼中的光芒也在消失中。

千夜薰閉著眼睛。

他記得兩個小時前,小泉在記者羣中扭頭看他的那種眼神。

她看著他。

好像離他很遙遠。

遙遠得連她那頭紅髮都朦朧起來。

……她對他微笑,紅色的頭髮像火焰一樣耀眼:“看,我握住了你的手……你原諒我好不好?”

……電光火石那一刻,她抱住了他,在他胸前急促的呼吸,她的胳膊緊緊抱住他,似乎要將生命揉進他的身體裡…………她躺在地上,面容蒼白,襯得紅髮格外耀眼;兩顆淚珠自她的眼角緩緩滑落。

……那一瞬間。

他以爲她死了。

他的心恐懼絕望到窒息。

當終於意識到她並沒有死,也沒有受傷,突然繃卸放鬆的神經讓他知道了他一直拒絕的事實——他喜歡她。

超過所有想像地喜歡她。

她就像一種不知名的毒素,侵入了他全身每個細胞;她用笑容、謊言設下一個陷阱,讓他跳了下去,然後卻告訴他——“能做到的我已經全都做了,如果你執意要一直生氣下去,我……只好放棄了。”

她轉身離開他。

空蕩蕩的醫院走廊,只剩下他一個人的腳步聲。

呵,小魔女。

欺騙他和離開他,只是她的決定,始終和他無關。

薰的指骨漸漸青白。

心痛沉重得讓他喘不過氣。

正這時。

一輛本田瘋狂地鳴著喇叭,車頭猛拐,竄到千夜薰的寶馬前面!

“吱——”

寶馬險險擦著本田的車身停下!

神木死命踩住剎車,驚出一身冷汗,天哪,戴妃慘禍險些在他們身上上演,這些娛記真的連命都不要了!

寶馬剛一停下,後面所有的車輛都包抄上來,娛記們衝下車,扛著攝像機、舉著相機、伸著話筒,將它圍得水泄不通。

千夜薰身邊的車窗被敲得“砰砰”響。

“你和月紗櫻是什麼關係?”

“月紗櫻暗示你們正在交往,你有什麼話要講?”

“你和月紗櫻正式同居了嗎?”

“你和清水菱分手了嗎?”

“你們有可能結婚嗎?”

……神木將腦袋伸出車窗,大喊:“請讓開,千夜薰很累了,現在不接受採訪!”

記者們直接把他的話當作空氣忽略掉,繼續猛敲千夜薰的車窗:“千夜薰,給我們說幾句吧!”

“如果你不回答我們的問題,我們是不會離開的!”

……娛記們擺出誓死不放棄的姿態,在軟纏無效的情況下,開始放話威脅:“你可以接受橘子週刊小泉的專訪,爲什麼不可以接受我們的採訪,是不是對我們有歧視?”

“拽什麼拽,沒有我們捧你,你能紅起來?!”

“信不信我們可以讓你變得臭不可聞!”

……聽著這些話,千夜薰的瞳孔冰冷緊縮。

然後。

車門打開。

他像一座冰雕,站在記者們面前,聲音像寒冬的冷風:“你們是一羣不擇手段的吸血鬼,爲爆新聞什麼手段都可以使出來。我決不回答你們的問題,如果有能力,就讓我變得臭不可聞吧。”

他的話讓衆記者震驚!

何曾見過這樣公開與記者爲敵的明星,即使再討厭記者,避開也就是了,居然當面說出如此不可挽回的話!震驚過後是憤怒!記者們感到遭受了莫大的侮辱,更加不肯放過千夜薰,用各種難聽的話語來指責他。

深夜的公路。

十幾輛車將一輛寶馬團團圍住,千夜薰被記者們擠在中心,被他們用最惡毒的話語攻擊,神木努力打著圓場,卻沒有一點用處。

眼看紛亂就要升級——遠處忽然傳來警車陣陣的鳴笛聲。

警車亮著刺目的燈光,向記者們的包圍圈開過來。兩個警察走下車,大聲喊:“幹什麼擠成一團,發生了什麼事情?!”

記者們面面相覷,警察怎麼會出現?

警察認出被包圍的千夜薰,心裡已經大致瞭解到是什麼情況,對記者們喊道:“有市民報警,說這裡發生了交通阻塞。把車子讓開,否則會對你們進行處罰。”

記者們怏怏地各自鑽回自己的車子,惱怒不已。見鬼,是誰報的警,居然這樣就使千夜薰脫了困,明明沒有見到神木和千夜薰打電話啊,是哪個人在多管閒事。

神木笑著對警察說:“爲了避免出現新的交通阻塞,請讓我們離開十分鐘後再讓他們開車,拜託了。”

兩個警察點頭。

神木發動車子,奇怪地搖頭:“是誰幫了我們?如果沒人報警,我們就別想脫身了,真應該感謝那個‘市民’。”

千夜薰凝神望著車窗外。

方纔他依稀看見有一頭紅髮閃了閃。

可是沒看清,她沒有出現。

一個大型廣告牌後面。

小泉遠遠地看著千夜薰的寶馬消失在公路上,記者們的車子也漸漸散去,終於舒出一口氣,將手機放回包包裡。

警察出動的速度也太慢了嘛,害她一連打了七個報警電話。如果警察可以早些來,或許薰同記者們的關係不會搞到那麼僵。

她扯著頭髮,很傷腦筋。

她聽到了薰的那些話。今晚一過,那些記者們一定不會放過薰的,他們會想出各種辦法去傷害打擊薰,不曉得薰的情況會變成什麼樣子。

明曉溪的小公寓。

小泉頓時緊張起來:“你說什麼?那輛車是故意去撞薰的?!”她一直以爲那是一樁意外,警署也說司機喝了一些酒,可能是無心之施。

“對。瞳是這樣對我說的。她派人去調查那個司機的身份,發現他跟以前的黑道組織日興社有關係,近來銀行戶頭上增加了一大筆存款。而且瞳也調查出這一個月來經常有黑道中的人接近騷擾千夜薰。”

“因爲什麼事情?”

“這就不知道了。”明曉溪抱歉地看著她,“黑道……”小泉煩惱地念著,薰怎麼會惹到黑道人物呢,“……牧野流冰的牧野組不是黑道最大的組織嗎?可不可以不讓那些人去找薰的麻煩?”

“我已經拜託過瞳了,相信如果在她的能力範圍之內,她一定會幫忙的。”明曉溪想一想,“不過,我擔心如果事情是日興社挑起的,恐怕瞳也力有不及。”

“日興社?”小泉很疑惑,“牧野流冰不是已經摧毀日興社了嗎?爲什麼他們的人還在活動?”

“日興社的勢力遭到很大打擊,可是社長赤名大旗隱藏了起來,始終希望東山再起,做了很多小動作。”

“咦?你對黑道的局勢很瞭解嘛,是不是對牧野流冰……”小泉促狹地偷笑。

明曉溪苦笑,真不愧是小泉,這種情況下仍不失其八卦本色。

她瞪著小泉,嘆息道:“冰是我的朋友,就如同你是我的朋友,你們的事情我一樣關心。”

“哦?那風間學長呢?”小泉追問。她最崇拜的風間學長,神一般的天才少年,她多麼希望曉溪能和他在一起。

明曉溪的眼睛柔和起來,微笑著:“澈……”

剛說一個字,她就立時警覺,板起面孔道:“現在我們在談千夜薰可能遇到的危險,你怎麼可以跑題到我身上?我生氣了!”

對哦!

小泉滿臉堆笑:“嘿嘿,曉溪怎麼會生氣呢?曉溪是世界上最好脾氣最講義氣的好朋友!”

明曉溪白她一眼,懶得理她。

小泉回憶當天的情況,也覺得可疑起來。就算司機喝醉了酒,見到前面有人也應該踩剎車,可是車子一點剎車的努力都沒有,就那樣直直撞過來。

明曉溪分析:“我感到車子的速度並不是太快,似乎在給人躲閃的時間。如果不是你抱住千夜薰像木樁子一樣站在那裡,我看到的時候也已經晚了,那輛車不可能撞上我。”

“所以……”

兩人異口同聲說——“那是一個警告。”

撞車是在警告千夜薰,如果他不接受一件事情,就會有更嚴重的後果。

可是,是什麼事情呢?

小泉眉心打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