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黑時，李小囡纔回到城裡那座李宅。
李文樑正等在門房裡，聽到動靜，急忙迎出來。
“石滾石爺來過三趟了。”李文樑頭一句先說最大的事。
“他不姓石。”晚晴趕緊糾正了句。
“那……”
李文樑一句話沒說完，大門外傳進來石滾的聲音，“晚晴姑娘在嗎？”
“在！姑娘剛回來，剛下來車。你趕的可真巧！”晚晴幾步轉過影壁，迎進石滾。
“哪敢等一個巧字，我讓人守住城門口看着呢。”石滾笑回了句，迎着迎出來的李文樑，急忙長揖見禮，“李大爺。”
“石……”李文樑一個石字出口就卡住了。
石滾不姓石，剛纔晚晴提點過來，可喊石滾吧，是不是太託大了？
“李爺喊我石滾就行。”石滾急忙欠身說了句，再看向晚晴苦笑道：“晚晴姑娘替我跟李爺解釋一句。”
“你喊他石滾就行，我們也都是直呼名兒的。”晚晴忙接了句。
“石……”李文樑拱着手，石字後面的滾還是卡住了。
李小囡笑問道：“有什麼急事嗎？”
這句問話解了李文樑的爲難，李文樑舒了口氣，擡手抹了把額頭。
半年前，他對着王府別莊的門房還哈着腰恭恭敬敬呢，這會兒對着石滾這位世子近身的人直呼其名，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他懂，可他這心抖霍霍的叫不出來啊！
“算不上急事兒。姑娘封過去的那張帖子，爺說不值得姑娘走一趟，爺讓跟姑娘說一聲：要是還請了李爺和洪老爺，請李爺和洪老爺去應付一趟就行。”石滾忙欠身答話。
“我知道了。多謝，讓你跑了好幾趟。”李小囡笑應。
“這是小的分內的事，姑娘這話怎麼當得起。姑娘要是沒什麼吩咐，小的就回去給爺回話了。”石滾垂手笑道。
“你等等。”晚晴叫住石滾，從車上拿了一個小小長匣子遞給石滾，壓低聲音道：“姑娘跟史大娘子說了一天話，我就跟着玉蘭制香，這香味兒好得很，你提我帶給夏花她們。”
“怎麼分？”石滾問了句。
“你給夏花就行，不用分，她們幾個住一間屋。你跟夏花說一句：玉蘭說她們大姑娘睡前必定要燃一支這個香呢。”
“放心！”石滾揣好匣子，衝李小囡和李文樑欠身別過，快步出去了。
……………………
臨海鎮。
夜幕深垂。
黃顯周沿着巷子陰影，到了成字幫吳幫主宅子后角門對面，站在，等了一會兒，兩步過到巷子對面的角門，剛要擡手扣門，小小一扇角門從裡面拉開，吳妙真將門推開，欠身往裡讓黃顯周。
黃顯周進去，掩上角門，打量着四周。
“這裡清淨得很，黃老爺請放心。”吳妙真神態語調都很恭敬。
“那就好，那就好。”黃顯周往前走了十來步，站在，看着落後在他後面兩三步的吳妙真，“你一個婦人家……”
吳妙真猛擡頭看向黃顯周，黃顯周被她眼裡犀利亮光嚇了一跳，隨即苦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這個……這個人，不是一般人，我沒有別的意思。”
吳妙真沒說話，垂下眼皮，微微屈膝。
“照理說，我不該來。”黃顯周擡手抹了把臉，“可我，你們那一戰，我都看到了，後頭，死的，傷的，小虎子才十三，一個半大孩子，頂了他爹進了碼頭，一個半大孩子……”
黃顯周的喉嚨哽住。
吳妙真擡頭看着黃顯周，目光冷漠。窮人家只有勞力，沒有孩子。
“我就想着，”黃顯周又抹了把臉，“唉，你想做這臨海碼頭的大當家？”
黃顯周看着吳妙真，吳妙真迎着他的目光，沒說話。
“這臨海碼頭，哪能容你一家獨大，就是一山二虎都不行，最好有個三五家勢均力敵。”黃顯週一臉苦笑，“你能明白吧？”
吳妙真點頭。
“那就好，我走了。”黃顯週轉身往外。
“黃老爺，”吳妙真叫住黃顯周，“您過來就是爲了跟我說這句話？”
“嗯。”黃顯周點頭。
“黃老爺是隻到我這裡，還是碼頭各家都要走一遍？”
黃顯周頓住步，看着吳妙真，沉默片刻道：“就你這裡。”
“爲什麼？成字幫和黃老爺有什麼淵源嗎？”吳妙真看着黃顯周。
黃顯周看着吳妙真，沉默片刻道：“李姑娘託我照應你。”
吳妙真一個愣神，“李姑娘……我知道了。多謝黃老爺。黃老爺放心。”吳妙真鄭重的福了一福。
……………………
平江會館會長趙思敏送走李文樑和洪世安兩人，從後門出去，趕到東溪先生住處。
東溪先生自然是不會見趙思敏的，東溪先生的弟子伍傑出來招待趙思敏。
送走趙思敏，伍傑急匆匆進了後堂。
“怎麼樣？”東溪先生迎着伍傑問道。
“李姑娘沒去，趙思敏說李文樑和洪世安態度極好，客氣得很。”伍傑答道。
“兩個無足輕重的人，好不好都是無用！”東溪先生冷哼了一聲。
伍傑皺着眉，嗯了一聲。
“你看看這個，剛剛送到的。”東溪先生遞了封信給伍傑。
伍傑接過，仔細看完，擰眉看向東溪先生。
“倪如石竟然拒絕拜入到我門下，我沒想到。”東溪先生聲音輕緩，伍傑卻從東溪先生這份輕緩中聽出了壓抑的怒意。
“倪如石這個人一心一意要出入頭地，照理說不該拒絕，難道他不知道先生您？”伍傑緊擰着眉。
“倪如石自然不知道，可他身邊那位邵先生和我有過一面之緣，當初，姓邵的求着拜到我門下。”東溪先生冷哼了一聲，“姓邵的那份資質，想入我門牆還差了不少，我就沒答應。”
“會不會是邵先生從中作梗？”伍傑看着東溪先生問道。
“我讓人先找的姓邵的，許了他一個舉人出身，或是江南一個縣尉。”東溪先生臉色陰沉。
伍傑不說話了。
如果是這樣，那倪如石的拒絕，就不是倪如石一個人的拒絕，而是他和邵先生兩個人的拒絕。這確實不是個好消息。
“那現在怎麼辦？”伍傑看着東溪先生問道。
“我得去見見那位李姑娘了。也要讓那位世子知道，咱們江南不會任他搓揉。你去安排將李姑娘這件事，江南那邊我親自安排。”東溪先生神情冷厲。
“是。”伍傑欠身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