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陣腳步聲從宰相府內由遠而近，打斷了水榭的思緒。水榭心中一動，身形一轉，便遠離了大門數丈。
“老相，今日叨擾了，還請留步，鯤鵬就此告辭吧。”一個身着錦衣的年輕人對着鄭思肖說道，一臉的恭敬之色。
“無妨，鯤鵬，有空多來和我老頭子聊聊也好。”一年多不見，鄭思肖還是那副精神矍鑠的模樣，只是那眼神卻顯得愈發滄桑。
水榭在一旁靜靜看着鄭思肖，眼中閃過一抹溫暖。對於這個提攜過自己的長輩，他的心中可是尊敬無比。
“老相，今日教誨令鯤鵬受益匪淺，鯤鵬定然謹記心中，晚輩告辭。”錦衣年輕人對着鄭思肖躬身一拜，隨後大步離去。
鯤鵬？水榭隱隱覺得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聽說過，卻一時沒有想起。
那叫做鯤鵬的年輕人離去後，鄭思肖一個人站在門口許久，揹負雙手，若有所思。
“嗯？”鄭思肖感覺有人在注意他，忽然轉臉看向水榭所在的方向，一個身着玄青色長衫的頎長身影頓時映入其眼簾，這個身影靜靜地站在那裡，彷彿融入了天地之間，和諧無比。
此時，鄭思肖的眼中已經滿是驚喜，帶着有些不確定的語氣道：“水榭？是你？”
聽到了鄭思肖的話，水榭此時那種忐忑也消失無蹤，臉上掛滿溫暖的笑意，連忙大步上前，輕輕握住鄭思肖的雙手，道：“老相，是我，水榭來了。”
其實也不能怪鄭思肖老眼昏花沒有認出水榭，二人已經分別了一年多的時間。在這一年裡，水榭不僅僅個頭長了不少，心境修爲達到了天地相似後期，渾身氣質更是大變樣。無怪鄭思肖一見之下無法確定了。
“果然是水榭，你終於來了！”握着水榭的雙手，鄭思肖的聲音中也隱隱透出一絲激動。對於這個最看好的後輩，鄭思肖已經將其隱隱當做了自己的孫女婿。
“老相，一年不見，您的身體可好？”看到老人對自己的熱情，水榭心中無可遏止地騰起一股溫暖。
“好，好，身體一直很好。”對於水榭的到來，鄭思肖的心中也十分激動，道：“我們府中敘話吧。”說着便拉着水榭的手，將其引入宰相府中。
宰相府門前的兩列護衛面面相覷，他們什麼時候見過，一向以穩重冷靜而著稱的兩朝宰相，在今日見到了一個年輕人後竟然會如此激動。
“水榭，快給老頭子說說你這一年來的經歷。”鄭思肖稍顯急切地說道。以他老辣的眼光，自然看出這一年來水榭的修爲突飛猛進，顯然是有着不同尋常的際遇。
水榭淡淡一笑，雙眼現出回憶之色，開始將自己這一年多的經歷娓娓道來。
在西疆深處，與璇言聯手惡戰妖狼；璇言被龍蜥偷襲，幸而有還魂丹才得以保住性命；後來機緣巧合遇到暗黑妖祖，璇言之病被妖祖所治；自己在重重壓力之下突破無法無念境界；隨後得到玄火天尊傳承，並苦修一年將玄火天尊的武丹煉化。
面對尊敬的長輩，水榭沒有半點隱瞞，將所有的奇遇和盤托出。
鄭思肖在一旁用心地聽着，時而微微點頭，時而眉頭輕皺。水榭雖然語氣平緩，鄭思肖卻能感覺出那一種驚心動魄，惡戰妖狼，巧勝龍蜥，連他也沒有想到，天地之間竟然還有着這樣神奇而危險的動物。在聽到水榭訴說了玄火天尊的真正死因之後，連鄭思肖也是唏噓不已。
說到此處，水榭微微一頓，問道：“老相，怎麼不見璇言，她難道還沒有恢復嗎？”
由於水榭在進府之時並沒有看到那個飛奔而出的嬌俏身影，心中有些略微的失落，此刻再也忍不住，便將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
他清楚的記得，暗黑妖祖曾經說過，璇言去了她該去的地方，很快便會醒來，當璇言醒來的時候，便可以做真正的自己了。以暗黑妖祖的實力，水榭對於他的話可是深信不疑。
當璇言醒來之後，肯定要去尋找自己的爺爺。難道，暗黑妖祖沒有能將璇言醫治好？或者璇言在路上出現了什麼意外？這個想法一冒出，水榭便立刻驚出一身冷汗。
看着水榭那急切而期盼的目光，鄭思肖微微一嘆，知道無法迴避，道：“那日在西疆之巔，我和你的師父無生已經收到了裝載着璇言的晶棺。當然，以我們的實力，自然看出她沒有生命之危。”
水榭點點頭，這一點他自然明白，只是沒想到暗黑妖祖竟然將璇言直接送到了其爺爺手中，不過這也是一個最好的方法了。
“在我們來到天京之後，璇言終於醒轉過來。”鄭思肖語氣雖然淡淡，卻隱隱有着一絲波動。
“然後呢？她怎麼樣了？有沒有好轉？”聽到這兒，水榭再也無法扼制心中那急切的期盼，連珠炮一般問道。
水榭身子前傾，屁股已經離開了座位，臉上滿是激動之色，等待着鄭思肖的回答。
看着水榭的樣子，鄭思肖已經明白了眼前這個年輕人對自己孫女的那份情意。長嘆一口氣，鄭思肖臉上有無法掩飾的悵惘之色，緩緩說道：“璇言，她自有她的道路，我們無法強求，順其自然便是。”
聽到鄭思肖口出此言，水榭已經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屁股重重的落回椅子上，聽到這個消息，他頓時感覺如五雷轟頂一般，腦海中一片混沌，渾身無力。
鄭思肖看着水榭那突然無神的眼睛，再次微微一嘆，只是不停的喝茶，也不再講話。
良久，水榭才從那種恍惚脫力的狀態中脫離出來，直視着鄭思肖，問道：“老相，請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璇言又去了哪裡？”
被水榭的眼睛盯着，鄭思肖竟然感覺心中微微發麻，這是怎樣的眼神啊！裡面包含着期盼、失落、悵惘、悲憤……數不清的情感在水榭的眼神中不斷閃過，透過這些情感，鄭思肖彷彿看到一幅幅滄桑浩大的畫面。
這小子，竟然這個時候也能做出心境上的突破！
鄭思肖已經完全確定，水榭這小子的心境修爲絕對已經達到了天地相似的後期巔峰，只差一個機緣，便可以進入心境的第三境界：循道毀人！
想到這兒，鄭思肖不禁苦笑一聲，循道毀人這樣的境界，自己也是在十餘年前才達到。而眼前這個年輕人，還不到二十歲竟已經達到了這樣的高度。倘若以如此速度發展下去，恐怕他還真有可能觸摸到那傳說中的武盡天荒之境。
“老相？您在想什麼？”看鄭思肖有些愣神，水榭愕然地問道。
“啊？這個……”鄭思肖被水榭打斷了思緒，老臉一紅，顯得有些窘迫。
沉吟了一會兒，鄭思肖才緩緩說道：“那日，璇言在醒轉之後，已然徹底失去記憶，連我是誰都認不得了。”
“什麼？”水榭大驚，道：“莫非她的記憶已經換成了別人的記憶？”
水榭清楚地記得，璇言曾經對自己說過，隨着她不斷的成長，腦海中也在不斷覺醒着陌生的記憶。而那些記憶卻是不屬於她的，而是來自神秘的花漾仙子。
難道妖祖大人並沒有將璇言治好麼？難道是由於妖祖大人的醫治，反而激發了璇言體內的禁制，才讓其記憶全失，轉眼便成了另外一個人？
水榭心中疑惑不已。
鄭思肖的眼中露出一絲讚賞之色，隨後那眼神又轉換爲悵然，緩緩道：“的確如你所想，璇言醒轉之後，所有的記憶已經變成花漾仙宮的聖女記憶，她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活潑的璇言了。一定是有不知名的絕世高手在其體內種下某種禁制，而以我和無生的實力，卻無法將之破解。”
聽到此處，水榭眼前不禁浮現出那個傾國傾城的容顏，浮現出那個鬼靈精怪的少女身影。她變了嗎？她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
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的思念，水榭繼續問道：“既然如此，請問老相，如今璇言身在何方？”
鄭思肖站起身來，揹負着雙手，在客廳中踱了幾步，悵然道：“自醒來後，璇言武道修爲突飛猛進，而且堅持要走，我根本無法將其攔下，況且，在她心中，老頭子我已經是一個陌生人了。我想，璇言十有八九是前往那神秘的花漾仙宮了吧。”
水榭心中理解鄭思肖心中的苦楚，當自己最疼愛的孫女已經變成另外一個人，而且將自己當做陌生人的時候，恐怕誰都不會感到好過吧。
想到此處，水榭的臉色也是顯得黯然無比。
倘若多年以後，世事變遷，滄海桑田，我們在塵世中再次相見，你還會記得我們在萬丈高空的那一次牽手嗎？
伊人無蹤，天地蒼茫，我要到哪裡去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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