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自家教主終於及時趕到,拓拔石大笑着看向沈奕:“我說過,你殺不死我的!”
沒想到那黑衣男子卻輕輕嘆了口氣:“還是晚了一步,拓拔,你已經死了。”
什麼?
拓拔石愕然。
隨後他身體突然顫了顫,全身上先無數毛孔突然迸射出大量鮮血,如無數血泉般向四方飈射,惟有拜月教主所站之地,彷彿有一層無形氣場籠罩,竟灑不進分毫。
拓拔石的身體隨着血水噴濺而漸漸萎縮,眨眼間已變成了一個乾癟的連一絲水分都沒有乾屍。
然後他就那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看着他的屍體,沈奕嘆了口氣:
“雖然你死了,不過你說得沒錯,我的確殺不死你。”
儘管沈奕和金剛給了他重創,但是拓拔石最後之死,確實與他無關,而是他動用了第五層天魔解體後,生命消耗過劇,反噬而亡。
尤其是他後來硬抗七柱,全力掙脫,更是完全透支了自己生命才換來的強大爆發力。
因此當他停止戰鬥時,生命也便走到了盡頭。
微帶惋惜地看了看自己得力手下的屍體,那拜月教主重新看向沈奕。
他緩緩道:“能讓拓拔生生戰死,閣下果然武力非凡。本教主現在給你兩條路。一交出公主,即刻投降,加入本教,我可以既往不咎。二爾等負隅頑抗,最終死於我手。”
沈奕沒有看他,只是盯着眼前地板。
那裡有拓拔石死後留下的箱子。
拜月教主是看不見的,但想來也不會允許沈奕隨意走近他去拾箱子。
沈奕正在考慮怎麼把箱子拿過來,隨口道:“拜月教死了那麼多人,苗國死了那麼多士兵,投降就能解決?”
他這麼說,其實就是故意引拜月教主說一些不重視教徒性命的話。
大量的拜月教徒雖然實力較低,但是各出層出不窮的蠱技相當麻煩。當他們聯合起來時,威脅甚至更大於長老,正因此,冒險者們纔會全力以赴對付那些拜月教徒。
如今拜月教雖然被他們殺了不少人,但是新生力量卻依然在源源不斷的進入,僅空黑暗之奴已無法解決問題。
如果這個時候拜月教主說什麼三軍易得一將難求的話,多半會對拜月教士氣產生嚴重打擊。雖然他不指望對方會蠢到如此地步,但有些事試總比不試好。
只可惜他的期望還是落空了,拜月教主回答:“爲了避免更多死傷,也不是不可以商量。死去教徒之英靈,自有女媧娘娘在天之靈保佑,戰死將士之家人,也會得到國主恩典,那死者固有其去所,活着的人,卻依然要好好活着。再者國之戰爭,死傷動輒千萬,當打便打,當和便和,天命之下,莫有不違。”
這拜月教主顯然也是個能言善辨之人,一番話下來,輕易就把沈奕下的套解了。
這也難怪,他是一教之主。但凡主持宗教之主,掌管他人信仰,操縱他人靈魂,別的本事可以沒有,辨才卻是一定要有的。否則幾句話一說就被人將死,還拿什麼來讓他人信服。
拜月教以女媧娘娘代言人的身份行走天下,內部自有教義,對生死視爲平常。雖然慘烈的撕殺依然會讓他們恐懼,但那不過人之本性,正常情況下,對死亡只視若昇天,信奉自有女媧娘娘在天之靈的庇佑。
而趙靈兒之所以重要,正是因爲她是擁有最純正的女媧血脈之人。
沈奕卻是聽得恥笑:“國之戰爭,天命之下?區區邪教之主,也敢妄言國家爭戰,自封天命嗎?”
拜月教主嘆了口氣:“我非國主,卻自有人是國主。”
說着,在他身後那頭戴草帽之人已站了出來。
那人摘下草帽,露出一張蒼老的臉,身上更是現出一件大紅王袍,看向遠處趙靈兒,突然充滿深情的喊了一句:“靈兒!”
趙靈兒全身一顫,回頭望去。
阿奴更是失聲叫了起來:“巫王陛下!”
來者赫然正是苗國巫王,一國之主。
只是熟悉仙劍劇情的人都知道,真正的巫王早已死去,如今的巫王不過是拜月教主命妖怪冒充而成。
然而那時沈奕心中微動,卻是把手放在背後對大家搖了搖,那意思是讓大家不要說破。
都市在創造任務世界的時候,從未向冒險者隱瞞過劇情。
從這方面說,都市的任務考覈,從來都是開卷考試,是明考,是可以隨時翻查資料的。
正因此,在都市的任務中,一切和劇情有關的考驗都不存在,因爲那對冒險者無意義,除非都市修改劇情。
在這種情況下,假巫王偷襲趙靈兒這一劇情的引發幾無可能出現。反到是沈奕他們如果強行阻止,卻有可能阻止劇情的後續進程。
別忘了趙靈兒尚未三度覺醒。
而在最終任務提示裡,曾說過趙靈兒必然會三度覺醒,但到底是在何種情況下覺醒,是否有什麼前提條件,任務卻沒說。
如果沈奕他們阻止巫王與趙靈兒相認,沒準就可能導致劇情發展不下去,趙靈兒覺醒失敗。
就算沈奕到時候怒氣衝衝地找管理者質問,爲什麼說好的必然覺醒卻根本沒發生,相信管理者們也會很樂意地回答他“不是每一次任務改變,都必然會有好的走向。你能改變任務變得利於自己需要,那麼也就應當接受因爲任務改變而導致一些本來必然會發生的事變得不會發生……”
總之,在趙靈兒正式覺醒前,沈奕最好不要對劇情有任何過多幹涉。
正因此,他並沒有阻止假巫王和趙靈兒的相認。
這刻趙靈兒看到那假巫王,激動的全身顫抖起來,叫了一聲:“父王!”,已是向着那假巫王奔去。
此時正好那土魔獸已在衆人的聯手攻擊下承受不住,慘叫一聲死去,七顆神魂沖天飛起,卻是直接飄往拜月教主所在方向。
大家完成一次擊殺後,也不再追擊,只是一起戒備,小心那假巫王突然出手。
然而那假巫王卻只是滿面柔情的看着趙靈兒,顫顫巍巍地說:“靈兒……是父王對不起你……”
接下來,便是一段有關當年將趙靈兒拋棄的對話。
不過經過都市改編,內容到是多少有了變化。大意無非就是當年誤見趙靈兒的母親人面蛇身,大驚之下誤以爲妖,因此下令捉拿,導致她母親慘死,趙靈兒流離失所。事後醒悟,後悔莫及。
聽起來活生生就是一國主版許仙故事。
大家到也不急——先前打了一仗,都有些累得夠戧,正好趁此時機休息,恢復精神與體力。
一直等到該說的都說完,假巫王也沒動手,只是拉着趙靈兒的手感慨道:“十六年了,父王每天日思夜想,都盼着能見到你,如今你終於長大,也終於回來了。”
他拍着趙靈兒的手欣慰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可是父王,你爲何要與那拜月教沆瀣一氣?”趙靈兒急忙問。
“沆瀣一氣?”巫王大爲驚訝:“靈兒何出此言?拜月教乃我苗疆國教,拜月教主跟是本朝國師,爲朝廷分力,守護萬民,何來沆瀣一氣之說法?”
“可是那拜月教派人抓我……”
巫王已道:“那不是抓你,而是請你回苗疆繼承國主之位,那是由我親自下的命令啊。只是你身邊的這些人,卻死死攔阻你,直至今日,方纔出現,卻是以敵人的身份。”
“什麼?”趙靈兒一楞。想想也的確如此,那些拜月教徒一直口口聲聲她是公主,雖屢次追殺,卻從未有傷害過她,何來追殺之說?
這時候就連沈奕他們也感覺有些不對勁了,卻一時間又找不到問題在哪。
趙靈兒已繼續道:“可是拜月教濫殺無辜,爲非作歹……”
她想說拜月教不是好人,在請自己回來的過程中血屠林家堡,傷及無辜,突然又想到她跟着沈奕他們一路走來,手上也染了不少性命,這其中有些人,也未必便不是無辜了,只是受沈奕他們影響,自信自己站在正義一方,小小犧牲難免,也就算了。如今再要指責對方,一時卻有些說不下去了。
她說不下去,反到是拜月教主哼了一聲:“沒錯,我教教徒在追公主的過程中,的確有過對一些無辜百姓的傷害。可是那些人,卻不是我苗民啊。公主,我乃苗國國師,要關心的也只是苗人安危。中原朝廷依仗國力雄厚,數度侵犯我苗國,狼子野心從未休止。十六年前更是大舉入侵,劫掠我朝。我苗人若要自保,惟有自強不息。我教子民爲國征戰,滅殺中原武林人士,又何錯之有?反到是公主,一路前來,可曾見到我拜月教強佔民財,霸奪良產?”
“那你以人飼蠱又如何解釋?”
“以人飼蠱,更是無知指責。公主可知那些人除少部分屬違法惡民外,其中有不少都是自願以身飼蠱的?”
“這怎麼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的。”巫王淡然接口:“他們都是在中土入侵時,失去親人之人,復仇無望下,甘願以身飼蠱,壯大我苗,守護萬民。”
趙靈兒頓時啞然,她回頭看向沈奕,沈奕也怔住了。
心中的不安感越發強烈,沈奕隱隱然似乎摸到了什麼線索,卻一時還未整理出來。
這時衛弛柏已忍不住叫了起來:“那個巫王是假的!靈兒,他不是你父親!”
“什麼?”趙靈兒震驚。
反到是拜月教主哈哈大笑起來:“一派胡言,竟敢污衊我朝國主!巫王乃女媧娘娘天命所封,誰敢假冒?我朝國主與公主更是血脈相連,公主幼習仙術,道法無礙,什麼樣的妖魔鬼怪,能夠冒充我王?真是信口雌黃!公主,你還要受他們的矇蔽嗎?”
果然,趙靈兒的臉色已變得堅定起來。
她說:“是與不是,我一試便知。”
說着,她手中突然多出一根銀針,刺向巫王。
巫王竟也不躲避,任由他趙靈兒刺向自己,一點血珠飛出,在空中滴溜溜轉着卻不落下。
同時趙靈兒自己一揮手,也是一滴血珠迎向空中。
這正是古人所謂的滴血驗身之法,只是表現形式要高明多了。
這手法到底有效無效且不去說它,關鍵看趙靈兒此刻表情,顯然是篤定無疑的。
這刻兩顆血珠在空中相遇,竟真的漸漸融合在一起。
沈奕看到這一幕,心中一顫,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暗叫一聲糟了。
果然,趙靈兒在看到那兩顆血珠融合後,臉上露出欣慰笑容:“是父王,沒錯。”
然後她轉頭怒視衛弛柏:“衛大哥,你爲何要污衊我父王乃是假冒?”
衛弛柏也傻了,他怔怔地看着天空上轉動的血珠,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搖頭:“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劇情裡的巫王明明就是假冒的啊!
還有連阿奴都說……
想到這他怒視阿奴:“你不是說巫王有問題的嗎?”
“對啊!”阿奴很認真地點頭:“人家是說巫王有問題嘛!他偏幫黑苗族,不幫白苗族,一定收了那黑苗的許多好處,哼!可阿奴沒說他是假的嘛!”
衆人愕然。
現在想想,阿奴當初的確沒說過巫王是假的,只說他有問題,其他的內容,完全都是冒險者自己自行腦補的。
他們終究是犯了一個錯誤,就是先入爲主,誤以爲原劇情裡的巫王是假的,這個就也一定是假的,誰能想到竟還會出這夭蛾子。
如果別人還沒意識到這代表什麼,沈奕卻已清楚察覺到問題的嚴重性。
一直以來,冒險者們都把自己當成劇情的主角,以爲他們所行的,必然是正義的。
尤其李逍遙本身就是正派主角,與他站在一起的人,自然就更加正義了。
但他們從來沒考慮過自己的行爲,也從來沒想過去證明對方的邪惡。
現在回想這三個月發生過的事,說到濫殺無辜,冒險者殺得更狠;說到心狠手辣,無所不爲,冒險者比對手做得更多。
拜月教殺人,還有報仇雪恨這個理由,他們又爲什麼?
爲了自己的強大!
他們甚至從未去民間真正搜取過所謂拜月教魚肉鄉里的罪證,只天然的以爲黑苗強大,則黑苗必惡,看到有人以身飼蠱,就必然以爲這是黑苗族罪大惡極的表現,誰能想到這中間還有這許多問題?
然而當有一天,他們發現自己根本不是所想的正義一方時,會發生什麼事?
當假冒者不再是假冒者,他們的大義名分又何在?
沒有了這大義名分,正義之旗,他們又那什麼來號召李逍遙,趙靈兒和他們一起並肩作戰?憑什麼讓趙靈兒與自己的父親拼命?就算做到了,又憑什麼讓趙靈兒不痛恨自己,繼續保持那百分百的好感度?
那所謂的好感不是問題,終究也不過是個腦補,甚至於連能否繼承成爲戰友,都成了大問題……
這一連串的認識,讓沈奕也感到了一絲絕望。
這算是對他行事不擇手段的報復嗎?
還是在告訴他,你不是主角,你也從來不擁有真理?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這個時候他情願再面對一次八個魔神的圍攻,也不情願面對這複雜難解的局面。
這條劇情的迷宮,沒想到他們終究還是走到了岔道上。
甚至於溫柔也察覺到了,她悠然道:“我們從不代表正義,對嗎?”
“是。”沈奕苦笑回答:“我們從來不是好人,而我們卻忽略了這個事實。”
“人總是會選擇性忽略對自己不利的一面,哪怕那是事實。”溫柔到不介意。
不遠處,衛弛柏還在做最後的努力:“既然身爲巫王,一國之主,爲何還要屈居人後,甘心爲副?”
從拜月教主和巫王的出場情況看,之前巫王一直負手立於拜月教主身後,典型的下人姿態。
這是絕對有問題的,衛弛柏試圖以此證實,巫王實際上已受到拜月教主的控制。
然而巫王卻揚聲回答:“我雖爲巫王,卻早在十六年前便已入教,同樣是教民的一分子。更於三月前直接退位,空出國主一職,只待靈兒歸來。如今我已不是國主,立於教主身後,有何不對?”
“你說什麼?你已退位?”衛弛柏大驚:“那你現在是……”
“拜月右使,宇文垂。”那巫王悠然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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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今天下午可能不會加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