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瑪麗教堂鐘樓。
艾莉妮小心地從地上拈起一個彈殼,看了看,隨手丟進袋子裡:“應該就是這裡了,彈殼上沒有標記,無法確認來源。”
“唔。”伯納德淡淡應了一聲,只是站在那裡看着遠外天邊,似是在思考着什麼。
“您在想什麼,長官?”女探員問。
“只是在奇怪一些事。”伯納德低下頭,看向鐘樓下方:“爲什麼……爲什麼那三個槍手要在這裡射擊?”
“也許是因爲這裡夠安全?”
“夠安全?”伯納德輕笑起來:“哪怕是在五公里外的射擊,都已經很難讓我們的人發現了。艾莉妮,安全不是越遠越好,你看看從這裡到貝弗裡特的路上,有多少高樓大廈?它們有的比教堂更高,有的比教堂更隱蔽,還有些視野更加良好,即使我不是專業的狙擊手,我也能知道,這絕對不是一個適合狙擊的好地點,否則不可能有多達二十多個人聽到槍聲。那三個狙擊手的運氣不錯,當時沒有士兵經過,可這本身也說明了這個選擇有多危險。”
“也許他們都是業餘狙擊手?”
“三個使用大量特殊子彈,能在十五公里外打出精準攻擊,命中率高達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業餘槍手?”
“只是有幾把好槍而已。”
“不僅僅是槍好。”伯納德突然探出頭來指指教堂外面:“看看那裡。”
艾莉妮探出頭去,不過她什麼也沒發現。
“注意觀察。”伯納德笑:“那裡有塊瓦片碎了,碎片從空中掉落,掉到了教堂門口。而在距離教堂十米左右的地方,有一塊明顯的磨損,來的時候我看了一下,從大小上說,那裡原來應該有個深入地面的腳印,可惜被破壞了。”
“你是說……”艾莉妮瞪大了眼睛。
“如果你現在去問教堂裡的那些牧師,他們一定會以神的名義向你發誓,沒有任何人從這裡潛入。當然他們沒有撒謊,因爲人是直接跳上來的。”
“我的天哪!”艾莉妮捂住嘴:“我以爲他們是用機甲飛上來的。”
未使用機甲只用跳躍就登上鐘樓,至少在女探員的眼裡,對方的實力是相當驚人了。
“等等!”艾莉妮突然反應過來:“如果是直接跳上來的,爲什麼只有一處踩踏點?”
“現在你明白了?”伯納德笑笑,指指下方的兩處蹬踏痕跡:“只有一個人從這裡跳上來,卻有三個人在這裡開槍,這很有趣不是嗎?好吧,這個問題我們先擱置。”
他收回身子,重新站回到沈奕曾站立過的位置:“他們就站在這裡,這裡,還有這裡,瞄準十五公里外的目標開槍。沒有支撐的痕跡,說明他們是直接抱着槍開火的。有人看到了火光,一下,接着一下,就象焰火……強大的力量,完全無視後座力。一直到那個女人離開後,他們才離開,沒有下行痕跡,看起來就象是憑空消失的。”
“這是三個真正的高手。”艾莉妮說,她終於承認對方是高手了。
“是的,所以問題就在這兒……爲什麼三個高手會選擇在這樣一個不屬於高手應該選擇的地點開火呢?想一想,艾莉妮,好好想一想。”伯納德笑問。
女探員蹙起眉頭,很是認真地想了一會兒,然後她眼睛一亮:“打碎戰神巨像的第一槍是在劫獄已經發生後的好幾分鐘後纔開始的,當時戰神巨像甚至已經與那個女刺客糾纏了一會兒。如果這三個狙擊手是有預謀的接應者,不應該等到那個時候。所以……”
“答對了!”伯納德一拍手:“所以他們是臨時起意,展開攻擊,救走他們的夥伴的。正是因爲這個原因,他們纔來不及挑選更好的狙擊地點,只能在這裡……就近射擊!”
“沒錯,就近射擊!事發前他們一定就在這附近。”艾莉妮興奮起來:“他們知道了自己的夥伴遇到危險,所以立刻出手。”
“是的,所以問題又出來了。你不覺得這很有趣嗎?爲什麼營救方有三個強大的槍手,明知道營救卡梅拉的行動正在展開,卻不預做準備?爲什麼他們會同時出現在教堂附近,卻只有一個人上來的痕跡?”
女探員張了張嘴,終於道:“我只能給第一個問題做出解釋,這說明他們對這次行動很有信心,有信心到原本並不認爲有必要出手。”
伯納德拍了拍手:“不錯的解釋。”
“那後一個問題的答案呢?”
“我也不知道,目前還沒有更多的線索來找到第二個問題的答案,但是我們知道這個世界上有許多特殊的,奇怪的,神秘的力量,也許我們所面對的敵人就是其中之一……在這個案子上我們不能常理來分析問題。”伯納德搖搖頭。
“這麼說還是什麼線索都沒了?”女探員有點失望。看起來除了知道槍手事先曾在教堂附近外,其他一無所獲。
伯納德回答:“這裡缺線索,就換個地方找找。爲什麼不想想監獄呢?破案的一個基本要素就是不要把所有事件孤立對待。雖然軍方沒讓我們負責卡梅拉,但不代表我們不能從這裡下手。我已經從監獄那邊得到消息,救人的女刺客是直接衝着輕犯區去的,這說明刺客在行動之前就已經知道卡梅拉在哪兒了。”
“的確是這樣。”
“所以我們不妨先從這方面下手。”伯納德笑笑:“你去調查一下,卡梅拉被捕後有多少人曾試圖接近過她,敵人要救她,很可能會事先和她取得聯繫。另外再找一些和那女刺客交過手的人問問情況,也許也能得到些線索。”
“明白,我這就去辦。那這邊呢?”
“鐘樓這邊也不能放過,你派人去調查,看看昨天晚上九點到十點這段時間,以教堂爲中心的……”
伯納德往四周看看,目光停留在附近幾座更高的建築上。
他算了算距離,然後道:“以教堂爲中心的一百二十米內都有哪些人在。應該就是這個距離,如果再遠的話,他們就沒必要選擇教堂了。運氣好的話,兩條線上也許會出現相同的人,那就是重大懷疑目標。”
“我這就去辦。”女探員轉身離開。
伯納德則依然停留在鐘樓上,看着滿地的彈殼,似是在思考着什麼。
他喃喃自語:“如果是憑空離開的,那麼教堂下的那個腳印是怎麼擦掉的……槍手到底是一個還是三個……又或是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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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廠辦公室。
米歇爾站在沈奕辦公桌前:“葉紀光已經找到了那個冒險者。他叫加尼特,是個暗影刺客,目前住在東門一家旅店裡。”
“一個人?”沈奕擡頭問。
“好象是,估計是陣營選擇時分散了,這傢伙倒黴,一個人到了科技大陸。”
“那就好辦了,讓宜羽去一趟。”
“還是讓我去吧。”米歇爾笑答:“昨天的事應該是個誤會,讓周長官去,可能會提高他的防範心理,不如我去處理。”
沈奕想了想,點頭道:“恩,這樣也好,你去告訴他,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斷刃隊不會找他的麻煩,當然他的嘴最好也牢一些。”
“聽說他爲了擋光輝聖裁用掉了一件保命道具,需要意思一下嗎?”
“沒那個必要。”沈奕斷然回答:“那隻會讓他以爲他捏住了我們的把柄可以要挾我們,何況滿足他一個,就需要滿足許多人。”
科技大陸知道溫柔的冒險者不止一個,如果斷刃隊因此向加尼特低頭,那隻會讓其他人認爲可以藉此機會要挾斷刃隊。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不向加尼特賠償,就意味着斷刃隊不會接受此事帶來的任何威脅,有敢出賣他們的,不妨掂量着辦。
強隊自有強隊威嚴,有時候蠻橫本身就是最好的護身符。
沈奕不喜歡蠻橫,但不代表他不會使用蠻橫。
“我明白了。”米歇爾回答:“我會處理好的。”
“你辦事,我放心。”沈奕笑道:“對了,邪帝那邊讓紀光和蠻牛隊也稍微盯一下,如果這傢伙有什麼不好動靜,就幹掉他,沒有就算了,這時候不宜多生是非。”
“我會的。”
看着米歇爾離去,沈奕又仔細回想了一下昨天的行動還有什麼錯漏,以及需要彌補的地方。由於事發倉促,現在想想,行動本身還是有不少問題的。
不過就在他思考的當口,阿特金斯的電話已經打了過來,要和他商討關於第二軍團的戰鬥序列等方面問題,沈奕不得不把注意力重新轉回這方面。
有太多的任務與工作要做,即便是沈奕也不得不選擇放棄一些。
強者特有的進攻心態,使他更習慣於將注意力集中在能夠獲得利益的方面,而不是爲曾經的一些小問題擦屁股。
畢竟不是每個小問題都會引發成大問題的。
下午。
帝國調查局行動組長辦公室。
艾莉妮站在伯納德·詹克斯的辦公桌前,遞過厚厚一份材料。
“這是卡梅拉被捕後所有探訪者記錄和教堂周邊一百二十米所有人家以及該時段路過者的資料,去掉不可能的對象,一共有……”
“沒有不可能的對象!”伯納德·詹克斯不客氣地打段助手的說話:“破案沒有不可能對象,擅自去掉所謂的不可能對象,本身就是一種不公正不科學的做法,哪怕是皇帝陛下,只要他出現在探訪者名單,又或者是教堂附近,也要記下來呈給我!”
“皇帝陛下不在,不過考特尼伯爵官邸到是在鐘樓附近,當天夜裡,那裡有許多達官貴人,但我們還沒有拿到名單。”
伯納德往椅背上一靠:“那就把名單搞到手,如果他拒絕……就去請將軍發一份通知。”
“可是那很容易得罪人,頭兒。”
“你知道嗎,艾莉妮,決定一個執法人員是否優秀的首要條件,不是他的能力,而是他的魄力。有些人願意爲了把事情做好而得罪人,有些人則不願意,這就是差別,這同樣也適用於其他掌握權力之人!”
“我明白了,頭兒。”
“別擔心,考特尼伯爵氣量宏大,一定能夠體諒我們這種小人物的不容易,不會輕易和我們計較的。”看着艾莉妮憂慮的樣子,伯納德笑着寬慰她:“瞧我都得罪了多少人了,不還是坐在這裡當你的上司?”
“你本可以成爲我上司的上司的。”
伯納德仰天哈哈笑了一聲,然後正色道:“我今天晚上就要看到所有資料。”
“您會得到的。”
當天夜裡,伯納德的辦公桌前已堆積了厚厚一大摞資料,伯納德一頁一頁仔細翻看着。
辦公室的燈亮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