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判在當天結束,沈奕被判決流放翡翠星,刑期六個月。
這是考慮到他冒險者的身份,不可能對他實行太長時間的監禁。
即便如此,六個月對冒險者來說也已經是不可承受之痛。
消息一經傳出,舉世譁然。
沈奕一下子就創造了世界記錄。
第一個被星際聯盟審判並判刑的冒險者。
同時他也是第一個被NPC判刑的冒險者。
這也讓許多冒險者頗爲不滿。
在骨子裡,冒險者對NPC的態度是高傲的。
他們潛意識的認爲自己纔是世界的主人,NPC不過是服務於冒險者的工具。
如今主人被工具審判,連帶他們也感覺臉上無光。
一些人甚至因此破口大罵沈奕——並不是所有人能看出這是沈奕自願的,事實上大部分人並不可能看出這點。就連克利夫華天睿他們都不敢確認他到底有幾分自願,幾分被迫,幾分順水推舟。
但不管怎麼說,被NPC審判這個事,着實是刺痛了一些人的神經。
“如果你是想挑動冒險者對星際聯盟的仇恨,那你成功了。在星際聯盟看來,審判是公正的表現,可在冒險者看來,卻相當於狠狠打了他們一巴掌。他們或許情願你被星際聯盟以私刑處置,也不情願這樣公然審判。”
飛往翡翠星的運囚船上,克利夫這樣對沈奕說。
這一次他不是潛入進來,而是正大光明的以“協助押送”的名義上船。
和他一起負責“押送”還有華天睿,阿修羅,溫柔等人,也包括米歇爾和雪莉。
靠在面積至少有一百平方的豪華囚室的牆壁上,沈奕懶洋洋回答:“那關我什麼事?有些人就是太看得起自己,表面上人人平等,骨子裡種族主義。”
押運船押運的犯人當然不是沈奕一個,但能有這待遇的卻只他一人。
對於星際聯盟來說,懲罰沈奕,面子已有,至於折磨他——還是算了吧。
對此雪莉很遺憾——當初她也應該準備這麼一個單間用來關米歇爾,那她就不會被米歇爾俘虜了。
對此米歇爾很驚訝,問她你真的遺憾嗎?雪莉想了想,大笑搖頭。
“種族本來就是存在的,平等纔是錯誤。”這個時候,克利夫這樣回答沈奕。
不僅是克利夫這麼說,就連華天睿也贊同:“在奎雷斯人的眼裡,我們就是劣等生物,而在地球人的眼中,豬馬牛羊同樣是劣等生物。既然這樣,NPC比我們劣等,又有什麼好奇怪的?被一羣NPC審判,哪怕你是自願的,也不代表那些傢伙就有資格懲罰你,他們終究是看不清自己的身份與位置啊。”
“我可不這麼想。”沈奕笑道他走到囚室一角的吧檯前,取出一瓶紅酒給自己斟上:“也許一直以來沒看清自己位置的都不是他們,而是我們啊。”
恩?
沈奕這話一說,所有人一起看向他。
“沈奕,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上校有些不滿道。
就算是朋友,涉及到這類宗教信仰種族之類的敏感話題,也是很容易導致不快的。
沈奕端着酒杯坐進一張沙發裡。
他眯起眼睛看向天花板,似是在組織語言,以他的思維能力,這一次竟是組織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
“你們……玩過城市建設類的遊戲嗎?比如模擬都市,愷撒大帝?”
大家互相看看,一起搖頭。
冒險者們看電影,玩遊戲是主流娛樂,但目的是完成任務。
城市建設類遊戲不會列入任務世界,因此冒險者基本不會去碰,最多瞭解一下。
沈奕已繼續道:
“我有幸玩過一段時間的城市建設類遊戲。我之所以喜歡玩那個遊戲,是因爲我在那個遊戲裡,玩家扮演的角色就是神。”
“在那個遊戲裡,我指引NPC們建設與發展,給予他們幸福美好的生活。當然,作爲神的子民,他們也要回饋我。爲此我建立了一個神廟,通過廟裡的神官來傳達我的意志。”
“大多數時候,我讓那些NPC專心發展,不斷提升的科技生產力,並挑選其中最強壯的成爲我的士兵,發展爲英雄,四處侵略,擴大版圖,當然這本來就是城市建設類遊戲的樂趣所在。”
“偶爾我也會覺得無聊,我就會讓他們獻祭自己的生命,看他們在痛苦中哀號,以取悅自己。”
“你是夠無聊的。”梅麗爾冷冷道。
沈奕笑了,他繼續說:
“這是一款有着相當高的自由度的遊戲,當神過於殘暴時,英雄們也會反抗,有時可能會爆發起義。雖然由於全地圖的關係,我可以知道遊戲裡發生的每一件事,但由於關注能力有限,我依然不可能同時知道每一件事的發生,所以總有一些我無法關注到的陰謀在醞釀,並逐漸壯大。”
“好在隨着反叛力量的壯大,其暴露的可能性也就越大,我總是能在反叛軍摧毀我的基地前發現他們,消滅他們。”
“那時我就得出一個結論:神無所不知,神有所不知。”
“那只是因爲你不是真正的神。”克利夫笑道。
“也許吧。”沈奕攤手:“就象那些NPC英雄們無法理解我的思維一樣,我們也不可能理解真神的思維……恩,血腥都市也沒有真神,沒準最高議會也和我那時一樣,只是個開着全圖玩遊戲的玩家而已。”
“你到底想說什麼?”華天睿皺了下眉頭,他對話題被扯到最高議會身上有些不滿。
“哦,故事還沒講完。”沈奕笑道:“當城市發展到一定程度後,隨着科技的進步,我就可以招募機器人了。這些機器人在能力上比我的那些NPC英雄要差了許多,但它們好在聽話。我開始意識到,讓這羣有高度自我意識的軍隊來守衛我的領地,遠遠不如讓機器人來守衛要好得多。於是我改變策略,轉而要求我的英雄軍隊對外出擊,讓他們把麻煩帶給我的敵人,而我的城市則交給那些更加忠誠的機器人部隊。”
“當然在我那些英雄軍隊的眼中,機器人就是一羣沒有智商沒有能力的低等存在……他們把機器人看成NPC,把自己看得很高等,理所當然地不把這些傢伙當回事。”
這一次,華天睿克利夫他們都不說話了,面色也微微有些嚴肅。
沈奕繼續道:
“這不是結束,諸位。”
“在起初,我只是想用機器人守衛我的城市,攻擊交給英雄軍隊。但我發現我還是犯了一個錯誤。反叛並不是只能在城市裡,也可以在城市外。當我給予了英雄軍隊更多的對外戰爭權時,他們的反撲也同樣變得更加凌厲。”
“於是有一次,在一次大規模清剿野怪的戰爭中,我的英雄軍隊再次反叛了。儘管我無所不知,但那一次我的反應還是慢了。這一次的反叛非常厲害,直接奪走了我的城市,我被放逐了,只能跑到野外去生存,和那些曾經被我獵殺的野獸一起。”
“那個佔領我城市的傢伙則成了我的敵人。我努力糾集着我的野獸軍團試圖奪回我的城市,現在我由領主專職爲強盜了。而那個傢伙也同樣指揮着他的英雄軍隊與我對抗。但他吸取了我的教訓,他不但重用英雄軍隊,進一步改善軍隊生活的條件,同時也還不遺餘力地發展着機器人部隊。雖然那些機器人部隊不出擊,卻可以對他的英雄軍隊造成重大威脅……可用於鎮壓反抗。”
“當然,在這種情況下,那些機器人的程序裡是不可能存在對那些英雄部隊絕對服從了,充其量只有禮貌上的恭敬。”
說到這,沈奕笑了。
他看看大家,輕咳了一聲:“我的話說完了。”
華天睿輕輕拍起了手掌:“有意思……很好玩的遊戲,叫什麼名字?”
“玩的時間久了,忘記了。”
克利夫則輕拍一下額頭:“啊,我好象想起有那麼一款遊戲來了。不過我要是記得沒錯的話,那些城市裡的機器部隊,如果沒有英雄的帶領,是不可以走出城市的。”
“但是英雄軍團卻可以進入啊。”沈奕回答。
克利夫張了張嘴,終於什麼也沒說。
溫柔已冷哼:“通過抗稅獲得政權,最怕的就是抗稅;通過起義獲得的政權,最怕的就是起義。”
還是阿修羅最直接:“星際聯盟就是用來對付我們的,所以他們不在乎我們。”
他不懂怎麼繞彎子,所以也從不繞彎子,能聽懂沈奕說的話,已經是他理解能力飛躍的體現,當然這裡面有多少是語言理解,有多少是直覺理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你的聯想能力太豐富了,阿修羅,我只是在說遊戲。”沈奕連忙否認:“我只是告訴大家,NPC的表現最終取決於神的意志!”
不過他說阿修羅的聯想能力很豐富,着實讓人滿頭黑線。
你丫也太會開玩笑了。
“別那麼緊張,沈奕,最高議會未必會知道你我現在說的話。”克利夫笑道:“就象你說的,他們也許無所不知,卻不可能同時關注到每一件事。”
“就算知道了也沒什麼,這還算不上非議時政,最高議會沒這麼小氣。”華天睿笑道:“不過也謝謝你,讓我們明白了以往的自大。”
不管怎麼說,沈奕給了他們一個星際聯盟囂張跋扈的理由。
冒險者們的確是過於看高自己了。
沈奕卻是遺憾道:“小心駛得萬年船啊,該死的阿修羅,我打個比方,你聽出來完事不就行了嗎?偏要戳破。最高議會無所不知,萬一真讓他們知道我這麼說……好啦好啦,老天爺,我向你道歉還不行嗎?”
沈奕向着天空拱手,彷彿真的是在向最高議會賠罪自己的失言,眼神卻在有意無意間落到溫柔身上。
溫柔眼中彩虹連閃,若有所思。
兩天前,沈奕告訴他們,他要以待罪之身前往翡翠星時,溫柔曾是堅決反對的。
奈何沈奕堅持,卻死活不告訴他們理由。
雖然一開始溫柔相當惱火,但在事後也意識到有問題。
從初難度的相識一路走到現在,沈奕雖然口口聲聲獨裁,但在大事上從來不忘和大家一起商討意見,制訂對策,幾乎沒有過隱瞞的事。
而他的第一次隱瞞,就是加勒比海那次,和白衣女孩有關的事。
再後一次,就是荒野蟲族進入。
幾次隱瞞,幾乎都和都市最高秘密有關。
也就是說,沈奕每次隱瞞都是迫不得已的,不是不想告訴他們,而是他不知道會不會把同樣的話傳到上面的耳朵裡去。
正是因爲想通這點,所以溫柔才最終同意配合執行沈奕的計劃,否則以她的性情,不弄明白事情經過是絕不罷休的。
但是就在剛纔沈奕的這段話裡,他表面是在用一大堆廢話闡述爲什麼星際聯盟可以蔑視冒險者,給自己的眼神卻帶着別樣目光。
溫柔很清楚的意識到,這裡面有問題。
他還有隱藏的,想告訴自己的信息。
可到底是什麼?
她想不明白。
還是沈奕的手落在溫柔肩上:“怎麼?阿修羅都想明白了,你還沒明白……想不明白就回去慢慢想。”
“知道了,我會好好檢討你今天給我的教育的。”溫柔回以一個甜蜜微笑。
她把檢討這兩個字咬得很重。
沈奕哈哈一笑:“別那麼認真,我覺得你還是多放鬆一下比較好,沒事玩玩遊戲,比如紅警什麼的,有利於身心健康。”
“我知道了。”溫柔前所未有的聽話,以嬌媚的聲音回答。
“好了,閒話說過,該談談正事了。”華天睿打斷這對離婚夫妻的甜蜜,他問沈奕:“現在能告訴我們,你爲什麼積心處慮要去翡翠星了嗎?”
“哪裡來的積心處慮?”沈奕打了個哈哈:“只不過在坐牢等死和流放作戰之間選擇了作戰罷了。至少在翡翠星,我還有機會去戰鬥,還有機會去殺死母巢,不是嗎?”
“是你的對外說法吧?你別想糊弄我們。”克利夫冷笑。
“可這就是事實。”沈奕委屈道:“我也是沒辦法了被逼的才這麼做的。在最不利的環境下尋找對自己最有利的判決,如果換成是你們,你們也會這麼做的,對嗎?”
“聽起來也有道理,但不象你的作風,太被動。”梅麗爾道。
“那隻能說明我們之間缺乏深入瞭解。”
這回答立刻讓梅麗爾閉嘴,溫柔則在沈奕胳膊上狠狠掐了一把。
華天睿實在看不下去,再度打斷道:“好吧好吧,我說我們能不跑題嗎?沈奕,這次流放,你就沒法再管基地的事了。”
“基地有溫柔他們看着,我很放心。基礎的基礎都已經打好,計劃早已制訂完,有我沒我,區別都不是太大了。”沈奕也終於認真起來:“再說真有什麼問題,也可以問我,人不自由了,出出主意總還是可以的。”
“那南首星那攤子事怎麼辦?協議纔剛剛簽定,你就被流放,這算怎麼回事?”
“流放的只是我一個,斷刃隊依然存在,再說不是還有你們看着麼,我很放心。”沈奕回答。
南首星三個基地本就是交給萬象宮和三大區負責的,從一開始沈奕就沒打算管事,只負責收錢。
但是不想管和不能管是兩碼事。
如果沈奕是自由的,他不管南首星沒事,因爲威懾仍在。
但現在沈奕不再是自由身,事情性質就變了。
“你不在,有些事可能會出現變化。”華天睿已道。
“你指什麼?”
阿修羅接口:“布羅德本特認爲你已經失去了對南首星的掌控能力,有關南首星的利益需要考慮重新分配。”
沈奕哈哈大笑:“雖然說協議簽訂就是用來撕毀的,不過這翻臉還是太快了些吧?除了這傢伙,還有誰?”
克利夫道:“詹克斯也有這想法,不過已經被我回絕了。”
華天睿則笑咪咪道:“龍盟並不打算毀約,不過過些日子,老師會親自來看望你。”
“那就是說,只剩喋血軍團了?我說不會我的下一個敵人就是喋血軍團吧?”沈奕看阿修羅。
阿修羅回答:“老師也會來翡翠星,你能贏他,什麼都不會改變。”
他說話直,順便把龍盟的意圖也兜進去了。
朋友歸朋友,實力還是得掂量一下。
要是沈奕讓他們失望,該給的好處還會給,但份額就得改變。
這就是三大區的處事方式。
沈奕對此到不在意,他完全能理解。
這已經是相當講義氣的做法了。
所以他說:“那就一起來吧,我領教過萬象宮和煉獄教派的規則力量,對龍盟和喋血軍團的巔峰力量也是期待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