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毒山,斷生崖。
藥聖婆婆追來之時,俞允正站在崖邊的一棵樹旁。他的頭沉重地低着,目不轉睛地看着眼前橫生的雜草,略顯混沌的雙眼漾起點點哀傷的情愫。
藥聖婆婆站在距俞允的不遠處,拄着金色蛇頭柺杖,彙集自身內力,準備隨時攻擊身體正處弱狀的俞允。心底不禁暗笑,機會終於來了!他們認識了兩百年,彼此之間都已甚爲了解!她猜得出,俞允的身體定是已處不濟之狀,否則他不會來斷生崖。懶
俞允早便發現了藥聖婆婆,他並未擡頭,仍是看着眼下的雜草,不禁冷嘆道“當年,藍靈若兒就是死在這裡!兩百多年了,這裡早已不是當年的樣子!樹高了,粗了!草也換了一茬又一茬!就連若兒的樣子,我現在也快記不清了!爲何越想記住的人,模樣忘記的越快?!也許是真的老了,記憶也跟着退縮!”
“俞允!我們鬥了快兩百年,你累了?”藥聖婆婆警惕地盯着俞允,兩百年後的俞允深不可測。她不敢估量,如今的俞允,她是否能打得過!上次在神祈國的大戰,俞允僅用幾成功力便將藥聖婆婆打成重傷。若不是她用踏風行潛逃,已死在那場爭鬥之中!
“累?哼!我的興趣正高着,怎麼會累?”俞允冷哼一聲,略顯疲倦地靠在身側的樹幹上。他有鬥下去的鬥志,只怕他如今的力量已不能達成他的心願!他沒想到,合一的鴛鴦石竟是這般的厲害,事隔數日他的體力仍是處在流失狀態。他在等,等待他的內傷自行恢復。可他隱隱察覺到,他的生命即將終結。所以,他來到這裡,來他深愛之人當年魂飛魄散的地方。他就是死,也要和她死在一個地方。即使這時間相隔了兩百年,於他來說這也是一種榮幸!蟲
“只怕你現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藥聖婆婆將那隱現在俞允臉上的疲倦盡數收進眼裡,她體內的內力在蠢蠢欲動,趁俞允晃神之機給他來個出其不意。
“靈嫙!就是死,我也瞑目!神祈國已重派使者前去龍威國,她們要抓真正的神女回國,接受神女破身的懲罰!他們的今生定是不會安寧!若兒的仇已得報,我的心願亦了!活了這麼多年我早就累了!死又何妨!哈哈哈!”俞允咬牙陰笑,神色是深仇得報的愜意。
“小人得志便猖狂!看到你那副嘴臉,我就恨得牙癢癢!藍鳳兒那場鬥爭是你贏了!這次該輪到我了!”藥聖婆婆抱住金色蛇頭柺杖,一雙眼中拼出惡狠狠地兇光。接着,藥聖婆婆燦然一笑,用小拇指摳了摳耳朵,輕吹口氣,吹落指甲裡的細屑“若我告訴你一件事,只怕你就不能瞑目了!”
俞允斜眼睨着藥聖婆婆,不禁心下一緊,口吻卻波瀾不驚“我還怕你不成!在神祈國我可是做盡了國師本分,早已取得全國百姓的信任!我的預言他們也是深信不疑,就不信今生的藍靈語兒能逃過神女一劫!”
“我說的不是這件事!是關於藍靈若兒的事!”藥聖婆婆拖着長音,勾引俞允的興趣。
果然,俞允再也掩飾不住心裡的波瀾,不禁憾然一顫,臉色也隱現蒼白,擠壓的聲音是緊張得顫抖“若……若兒怎麼了?”
“藍靈若兒死在這片樹林後,藍靈語兒用藍靈神珠的靈力收集了藍靈若兒破散的靈魂,又用藍靈神珠的靈力將她的靈魂匯聚,將藍靈若兒的靈魂復活。藍靈若兒的靈魂復活後,不讓藍靈語兒將這件事告訴你。她的深意是想讓你將她忘記,重新選擇!”
“若兒沒有魂飛魄散?真的嗎?”俞允激動得雙眼閃爍,小心翼翼地問道。
藥聖婆婆慢條斯理地講出了,足已將俞允的心打擊得千瘡百孔的下文“你是不是感覺和上官景婉很投緣?對她總有種莫名的感覺?你還將收爲入室弟子,封爲四季閣的夏門門主——楚夏!你可知道她是誰?她前生代替藍靈語兒嫁給龍澈,可龍澈將她退回。她今生有機會嫁給龍澈的轉世,卻將機會讓給了藍靈語兒的轉世!這叫什麼你知道嗎?有緣無分!我還納悶,這上官景婉一直都未現身,會被你藏去了哪裡?沒想到你將這顆棋子安排在了皇宮,現在好像聽說這個嫣妃娘娘,在自己的寢宮中暴斃身亡了!俞允!你知道這件事,有何想法?”
藥聖婆婆根據葉痕傳來的消息,得知宮中的修凝嫣便是上官景婉,又得知上官景婉熟懂毒術,她便猜測出上官景婉的另一個身份極有可能就是,四季閣隱藏最深的夏門門主——楚夏!藥聖婆婆從俞允的表情中看出,她所猜正準。
俞允已無力支撐住他的身體,身形一晃,單膝跪在地上。剛踏進龍威國的國土,他便聽說宮裡的嫣妃娘娘在寢宮中暴斃身亡!當時他的心很痛,他安慰自己,那不過是個棋子,何必爲棋子的犧牲而傷心!可他萬萬沒想到,他親手殺死的正是深愛之人的轉世!他看着她長大,她就是他的身邊,他卻不知!
俞允眼神空洞地看着地上的雜草,他低聲喃語,似在懺悔,也似在自嘲“是我!處心積慮地設計,讓她誤以爲龍少弘便是皇帝,讓她從小便渴望進宮嫁給心儀之人,設計了一環又一環,我設計的卻是她……”
俞允的眼中滾落兩行澀然的淚痕,佈滿皺紋的臉沉痛地擰成一團。他嘶吼的聲音噙滿痛徹心扉的哭腔“靈嫙——!你爲何不早些告訴我——!”
藥聖婆婆暗笑,告訴你?哼!她就是要看看俞允因此痛不欲生的表情!她趁機揮杖而起,怒吼道“藍靈語兒爲了救藍靈若兒的魂魄,消耗了藍靈神珠大量的靈力,致使她不能準確地預知龍澈的不測,今生你還來破壞他們!你的良心何在!”
俞允從沉痛中驚醒,他繃緊周身,咆哮道“若兒的前生是被他們害死!今生仍是!我沒有錯——!沒有錯——!”
俞允揮掌,強勁的掌風將周圍的樹木捲起,氣勢駭然地襲向藥聖婆婆。
藥聖婆婆以自身內力護體,略顯吃力地擋下俞允一招,心裡暗罵,老不死的!接近生死邊緣,功底還這麼強!她揮起蛇頭柺杖,蛇頭擊地,掃起斷生崖邊的巨石,迅速極快地襲向俞允。
俞允見狀,急忙翻身後退,揮掌擋住巨石,他的身體卻被逼向斷生崖邊。
藥聖婆婆趁機飛身而起,用蛇頭柺杖抵住巨石,逼迫俞允掉進斷生崖。
俞允自身的體力仍在流失,又被藥聖婆婆重擊。他一手推開巨石,翻身抓住崖壁上的樹藤。
藥聖婆婆踏風落下斷生崖,揮起柺杖,擊向俞允抓住樹藤的手。
俞允迅速鬆手,躲過一擊,他的身體急速下降。在距離藥聖婆婆一段距離後,他再次抓緊樹藤,腳踏崖壁上借力,將身體蕩起,另一隻手甩起樹藤,氣勢如同猛龍般地襲向藥聖婆婆。
藥聖婆婆踏風迅速後移,躲過樹藤。摸出幾根劇毒綿針,手法迅猛地射向俞允。
崖邊的光線昏暗,又有濃霧繚繞,俞允既要保住性命又要襲擊藥聖婆婆,未能及時注意到那又細又小的綿針。甩起的藤條又因自身力道不足,雖然是拼力抵擋,仍有一枚射進他的手腕處。當即,他的手便麻木不已,黑腫起來,沿着手腕迅速蔓延。
俞允倒吸一口冷氣,不禁驚呼出聲“黑魔!”
藥聖婆婆踏風下移,揮起柺杖再次襲向俞允“對!這是我用了一百五十年的時間專門爲你配製的大禮!哈哈哈!老天長眼!我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
俞允掃了一眼已黑了一半的手臂,“黑魔”無解,需要一百五十年才能煉製成形!當黑色蔓延至頭部時,也是他的死期。既然已是將死之人,他已無所顧及。他鬆開樹藤,向崖底急速墜去。他從喉口處傳出一串陰笑,咬牙切齒的吼聲,凝結了兩百年來刻骨銘心的恨意。
“哈哈哈!他們前世的屍骨便在崖底!”
藥聖婆婆驟然一驚,她用踏風行下降的速度不及俞允,最後亦不在運功,任憑身體急速下降,將手裡的柺杖對準俞允,向他追去。
在俞允接近崖底之時,濃霧漸淡,他匯聚自身所剩的全部內力,揮起掌風擊向崖底,試圖將身體下降的速度減弱,爲他能成功施下咒語爭取最後的時間。撼天動地的衝擊,讓附近的山石抖動,幾聲轟隆,附近的山石滾落,帶起灰濛濛的塵土。斷生崖崖頂墜下無數的碎石,沙土在氣流中飛揚,模糊了眼前的視線。
藥聖婆婆一邊躲避飛濺而起的碎石,一邊追擊俞允,她必須加快速度,不能讓俞允借用他們前世的屍骨,施下牽絆生生世世的咒語。
俞允在跌落崖底,身上已有多處擦傷,他盤腿而坐,伸出雙手,他的另一隻手已然全黑,正在向他的脖頸處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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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喃喃念着咒語,周身的氣流隨之旋轉,咒語念畢,他揚起頭,看着湛藍的天空喊道“我以神祈國國師的名義呼喚龍澈和藍靈語兒的屍骨!”
天色驟變,四起的狂風颳來滾滾烏雲遮住湛藍的天空,雲隙間隱現道道閃電,轟隆隆的悶雷聲在頭頂乍響。崖底的大地一陣晃動,緩緩裂出裂痕,不消刻兩幅雪白緊抱在一起的屍骨飛起,隨着俞允周身的氣流旋轉。
藥聖婆婆急速下降,在接近崖底之時看到俞允已經呼喚出他們前世的屍骨,急忙翻身加快下降的速度。她降蛇頭直逼俞允的咽喉,身形如梭狠厲地攻去。
俞允抓緊時機,降那刻骨的仇恨匯聚在咒語中,喃喃低念出聲“我俞允用永世不得超生,換取龍澈和藍靈語兒生生世世不得……”
說時遲那時快,藥聖婆婆的金色蛇頭柺杖在此時刺進了俞允的咽喉,與此同時,黑魔的毒性亦蔓延至俞允的頭部。
俞允瞪大雙眼,周身的氣流仍在旋轉,捲起他和藥聖婆婆的衣袂,兩人花白的長髮在風中肆意張揚。
“詛咒他們生生世……”俞允拼盡最後一口氣仍在念着咒語,那捲起的狂風攜帶着他那濃郁的怨氣呼嘯。
藥聖婆婆手腕翻轉,用力一挑蛇頭柺杖,俞允的頭顱頓時脫離了他的身體,黑色的血光在他的脖頸處噴濺。
俞允呼喚的濃郁怨氣破碎,一股無形的力量炸裂開來,俞允的身軀被炸得粉身碎骨。
氣流向四周蔓延,捲起周邊的巨石,藥聖婆婆亦被擊出數丈。她一邊揮起柺杖打落襲來的巨石,一邊拼力穩住身體。
飛天走地的山石,一陣陣震耳欲聾的山石坍塌聲。
藥聖婆婆盡力踏風高高躍起,離開了這片危險之地。她站在半空吐了口滿是沙土的吐沫,抖落身上的沙土。向崖底看去,只見那裡山石滾落,塵土飛揚。
待一切恢復安靜,崖底那片平地已堆滿了巨石,附近的高山早已變換了原來的的形狀。
藥聖婆婆在附近尋找,看着滿眼坍塌的山石,眼裡盈滿淚水“我的……我的……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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