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看起來的確有問題,之前叫嚷着打開城門,那焦急的近乎瘋狂的模樣,就好像隨時要硬闖進城一般。”
低頭觀察城牆下方的武者,琥珀忍不住繼續說道:“可你看看城門打開之後,那些人反而躊躇了半天,這纔開始慢吞吞的進城,而且你瞧那賊眼四顧的模樣,顯然是心懷叵測。”
其他幾人也深有同感,聽了琥珀的話不禁齊齊點頭。
一直注意觀察下方的斯蠻拓,轉頭看向左風說道:“剛剛打開城門後,其中有數十人看起來沒有任何猶豫,第一時間就衝進城來,看起來好像沒什麼問題,你看我們是不是將這一部分與其他人分開來。”
對斯蠻拓所說的情況,左風也同樣清楚的看到,他卻搖了搖頭,說道:“不可,急着進城之人未必沒有惡意,遲疑不入城者,也未必不是心中有所擔憂,畢竟我們讓他們在城外站了三個多時辰。
現在不能通過如此簡單的方式分辨‘是人是鬼’,而且更不能主動將他們區分開,那樣只會讓他們有所警覺。現在我們只能創造好客觀條件,讓他們自己跳出來。”
看着最後數十名武者正在緩緩進入菊城,那厚重的城門緩緩的關閉,斯蠻拓也是收回目光,說道:“剛剛碰到斯奇,瞧着她的臉色極爲難看,你是否將情況透露給她了。
這妮子的親生母親就是珂剎部落大頭人的女兒,在她很小的時候跟母親回珂剎部落,卻半途遭到奉天皇朝劫掠隊襲擊,她的母親爲了保護斯奇慘死在對方手中,因此她對科薩部落更多了一份特殊感情。
眼下珂剎部落的族人不少,若是斯奇失去理智保護那些人,事情可能會變得非常複雜。”
心中一動,左風並不知道其中還有如此多的隱情,現在聽到斯蠻拓的話,也不禁有些後悔之前同斯奇說過的那番話。
瞧着左風的模樣,斯蠻拓便知道他可能對斯奇透漏了一些什麼,不禁輕嘆了口氣說道:“既然是這樣,我還是暫時派人將這丫頭看管起來,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後再放她離開吧。”
低頭想了想,左風緩緩開口說道:“還是我去找她談談吧,事情終究會發生,遮遮掩掩的,到最後反而會讓她更痛苦。”
看着左風轉身離開,斯蠻拓欲言又止,最後卻是開口說道:“對方會什麼時候動手,我們這邊至少也有個準備。”
身形微微一頓,左風並未回頭,聲音平靜的說道:“如果是我,絕不會將時間拖的太久,應該就在今天,日落之後,午夜之前。”
左風的聲音落下,斯蠻拓不禁微微一怔,口中低聲呢喃着吐出“這麼快”。說話的同時,斯蠻拓的目光卻是偷偷的看向幻空,察覺到對方的目光後,幻空只是微笑着點了點頭。
聽了左風的話,又有了幻空的肯定,斯蠻拓再沒有任何猶豫,徑直朝着城下走去。既然已經知道對方的大概行動時間,那他現在也就要開始做好準備了。
離開的左風並未直接去尋斯奇,而是轉身到了城門樓處的陣眼所在。這菊城原本的護城大陣已經在左風的手中重新調整過一番,此時左風將陣法之內的一處小陣激活,瞬間整個陣法就有着一絲奇異的波動出現。
感受了一下陣法的變化,正是自己想要的結果,左風這才笑着轉身離開。
就在菊城護城陣法出現波動的瞬間,距離菊城七八里遠的山崗上,一道乾瘦的身影突然一愣,擡起手來震驚的看向掌中一塊特別的晶石。
這是一枚傳音石,能夠通過原本是同一塊傳音石的彼此聯繫,將聲音利用靈氣將其送到被分開來的其他幾塊傳音石之內。
原本傳音石之間有着淡淡的聯繫,只要靈氣送入其中,就能夠與其他幾塊產生聯繫。可就在剛剛,胡三手中的傳音石與另外幾塊徹底失去了聯繫,不論他如何將靈氣送入其中,再也無法傳出任何一絲一毫的反應。
就在胡三心中極爲震驚的同時,不遠處打坐中的冥夜也睜開眼來,向着他這裡望了過來。
“怎麼?又有什麼特殊情況,你不會還有什麼‘好’消息要告訴我吧?嗯!”冥夜冷冷開口,那個“好”字刻意拖了個長音。
心中一凜,胡三趕忙開口道:“冥夜大人請放心,只是未料到入城會如此順利,想到我們很快就能拿下菊城,內心有些太過激動。”
一臉懷疑的凝視了胡三半晌,冥夜才一臉狐疑的收回目光,重新進入修煉,此刻正在努力的恢復自身的狀態。
暗暗呼出一口氣,胡三在儘量平復內心的震撼。從城門打開順利的放人入城開始,情況就開始漸漸脫離了自己的掌控。
如今派去的人與自己完全切斷了聯繫,那是千幻教在陷空之地的最後一股力量,若是這次的行動再失敗,胡三也很難向教中交代。更要命的是,這次如果失敗,就是身邊這個冥夜也不會放過自己。
可是現在已經不僅僅是開弓沒有回頭箭,而是箭已經射出,連胡三自己都無法做出改變。
菊城北城門附近,迎賓酒樓一層大堂之內,斯奇一人孤坐在角落處。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擺放着一隻只東倒西歪的酒壺,竟然已經喝完三壺,眼看着第四隻酒壺中最後一滴也落入面前的酒碗之內。
舉起酒壺晃了晃,斯奇不耐煩的說道:“酒呢,給我酒,人都到哪裡去了,把酒統統給我取來。”
一邊叫喊着,斯奇扭頭向着酒樓之內掃了一眼,卻正看到身後不遠處一襲黑衣靜靜站立的左風。
“你來幹什麼?”瞪了左風一眼,斯奇隨手操起酒碗,狠狠的將酒水一口灌下。
輕嘆了口氣,左風緩緩的繞到斯奇對面坐下,手掌在酒桌之上一掃,三隻精緻的酒壺就出現在桌上。
將面前倒扣着的碗翻開,左風一邊爲自己倒着酒,一邊緩緩說道:“我的家族最初生活在葉林的一處偏僻山中,過着與世無爭的日子。我本來以爲就在那裡娶妻生子,這一生便如此平靜的渡過。”
聽到左風的話,斯奇微微一愣,卻並未說什麼,而是呆呆的看着面前已經空了的酒碗。一雙白皙的手出現在眼中,那手中正握着一隻精緻的酒壺,晶瑩剔透的酒水緩緩的被注入進碗中。
看着酒碗之中倒了一半,左風就停了下來,斯奇氣哼哼的說道:“倒滿!”
無奈一笑,左風將斯奇面前的酒碗直接注滿,這才換換換將酒壺放下,這才繼續說道。
“突然有一天,一羣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人,徹底打破了山裡的寧靜。一個個村落和家族被剷除,我所在的家族也在小心的防備,提防着隨時能夠來到的敵人。
可是沒有想到,家族的大長老卻暗中與對方勾結,他當初爲的可能也只是得到家族的大權,可是他所做的事卻幾乎將家族覆滅。”
沉沉的吐出一口氣,左風聲音低沉的說道:“後來,家族撤離了那片我們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卻是在付出了家族三分之一強者的性命後,才保住了家族的延續。”
坐在對面的斯奇,身體明顯的顫抖了一下,半晌纔開口說道:“這麼多年,你們就沒有看出那大長老是人是鬼?”
輕輕端起酒碗,左風仰頭將酒一飲而盡,腦中卻是浮現出了那個幾乎快被遺忘的名字,左烈。這個當初差一點要了自己性命,那個與神秘灰衣人勾結,陷家族於險地的罪魁禍首。
搖了搖頭,左風苦笑着說道:“那是看着我長大的家族長輩,誰又能想到那位有些嚴厲,卻又一直爲了家族默默付出的大長老,竟然會勾結外人對付自己的族人。
鬼往往都披着人的皮,你看不透,也猜不透,只有他露出猙獰的嘴臉時,你才知道那是人是鬼。”
聽着左風的話,斯奇那放在桌上的一雙玉手,緊緊的攥着,因爲用力過猛,指甲正深深的陷入到了肉中,滴滴殷紅的鮮血順着指縫緩緩流出,她卻兀自不知。
“可是,可是那些是我母親的族人,他們就如我的親人一樣,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麼,難道非要刀刃相向不可!”斯奇幾乎用嘶啞的聲音,大聲的呼喊着。
看着斯奇此時的模樣,左風卻是謂然一嘆,用一種無奈的口氣說道:“那些人就好像生了瘡的腐肉,他們的存在會漸漸腐蝕其他的新鮮血肉,甚至會要了性命。
當他們選擇站在敵人的那一天起,他們其實已經成爲了敵人,甚至比敵人的破壞更大。有的時候明明很痛苦,可是爲了自己的家族和親人,爲了那些真正的同伴,你……別無選擇,我也同樣別無選擇。”
說完之後,左風又深深的看了斯奇一眼,這才緩緩站起身來,邁步向着酒樓之外走去。留下斯奇一人獨坐在酒桌之前,那背影顯得如此的蕭瑟和孤寂。
好似呢喃般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自斯奇口中響起。
“人……鬼……人……”
那酒碗之中搖曳的酒水,倒映着斯奇清麗的臉龐,一滴晶瑩的淚滴掉落酒碗之中,蕩起層層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