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餘家出來,康瑛心情複雜。欣慰的是,李是知的青梅竹馬餘淑並不是她康瑛感情道路上的障礙,可鬱悶的是,餘淑直言不諱地表示李是知看不上康瑛。
這種當頭一棒的否定還真是要人命,餘淑的確是夠討厭的。
中午飯還沒吃,康瑛反應過來時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便去了那家餛飩鋪填肚子。
老闆見了康瑛依然熱情,又朝她打聽說,“姑娘,前次見你同李家公子一道,今日怎麼不見他人呢?”
康瑛悶頭吃餛飩,搖頭表示無從回答。
老闆尷尬地笑了一下,自說自話起來,“哎,我還以爲李大人去世後這家人已經離開,沒想到就在桓城,我這邊還有好些事情想同他念叨唸叨呢!”
康瑛擡頭問他,“什麼事啊?”
其實康瑛也就隨口一問,午後的餛飩鋪沒什麼生意,想着老闆一人悶得很,一直不搭理也不好。
老闆卻打開了話匣子,搬個小板凳坐在康瑛邊上絮叨起來,“就是他爹李大人的事兒啊!”
“我聽說李大人之前在陵城當縣令,是嗎?”
老闆點頭,“是啊,當年李大人從桓城調到陵城任職,就是爲了查清在陵城氾濫的私鹽交易。那時候我在陵城賣餛飩,因李大人常去我那兒照顧生意,久而久之便被他發展成調查食鹽案的眼線。”
老闆喋喋不休回憶着和李是知父親的過往交集,唾沫橫飛。
康瑛聽得心不在焉,想這老闆無非就是人到中年回顧往昔,向她吹噓自己如何配合衙門查獲私鹽的豐功偉績罷了。
餛飩還沒見底,康瑛捨不得拋棄剩下那半碗鮮美,只得硬着頭皮繼續聽他說。
“怎麼說我也是做這行的,和陵城開飯館的人總有那麼一星半點兒交集,就在三年前那個冬天,終於查到那批私鹽的源頭,說出來嚇死你!”
“哦?”康瑛吃着餛飩,捧場性質地問了句。
“桃源居,”老闆壓低了聲音,眼中帶光,“雖說只是分店,但這名號,是不是響噹噹的啊?你一定也聽過吧?說起來,那還是從桓城這邊發家過去的。”
聽到桃源居,康瑛終於在線了,心頭一怔,眨眨眼,一頭霧水地問了句,“桃源居怎麼了?”
“嘖!”老闆明顯有點嫌棄這個腦子蠢笨的姑娘,謹慎地環顧四周,又重複了句,“那些私鹽啊,在陵城的源頭,就是桃源居那家酒樓。”
他話說完,康瑛頭皮一陣發冷,渾身上下直到手指尖都瞬間僵住。
“怎麼?嚇到了吧!”老闆臉上浮現出小得意。
還好,他並不知道康瑛是桃源居康老闆的女兒這件事。康瑛尷尬地動動嘴角,忙說,“沒什麼,是有點震驚。”
老闆點頭,“是啊,陵城那家桃源居,當時剛開張小半年,就攤上了這麼大個醜事。李大人二話不說,親自帶人去了那間酒樓調查,結果啥都沒查到。”
沒查到麼,康瑛小小松了口氣,又問,“怎麼說?”
“我拿到的消息千真萬確,那家店中確實有私鹽販子流動的跡象,而且很規律,”老闆斬釘截鐵地說,“大概是衙門內有人走漏了風聲,讓桃源居提前把證據給銷燬了。”
說完他嘆了口氣,看着康瑛,有些無奈地問,“你說說,這桃源居的勢力,是不是太大了點?”
康瑛不知該如何作答,她對康家生意上的事向來不聞不問。
“哎,這後來啊,桃源居的康老闆聽聞此事,親自從桓城來了陵城一趟,專門設宴給李大人賠不是,席間狠命抨擊着市井間的流言蜚語,還說什麼桃源居被冤枉是小事,干擾了衙門辦案纔是天大事。好傢伙,居然把黑鍋扣到了市井傳言頭上!你說,這康老闆,是不是特奸詐啊?”
康瑛的腦袋有點懵,對此依舊懷疑,“桃源居生意做得那麼大,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着,怎麼可能參與私鹽販賣?”
老闆一臉圖樣的表情,斬釘截鐵地對康瑛說,千真萬確。
“李大人這個人吧,爲人正直,性格也有點執拗,他認準了桃源居偷摸着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等康老闆走了,又不動聲色繼續調查,可轉剛過年沒幾天,他就暴病而亡。”
老闆搖了搖頭,眼中滿是遺憾,衝康瑛說,“那日我見姑娘和李公子在一起,正想同他說說這事,可那孩子卻急急忙忙走了。我看啊,他八成還在因爲他爹的事難受着,不想提啊,哎,可憐!”
餛飩實在是沒心情繼續吃了,還是先撤吧。康瑛放下勺子,掏錢結賬。
老闆依舊沉浸在自己的故事中,“當時,李大人家中老小都在桓城,他隻身一人來到陵城,身邊也沒個親近的人,我一個眼線,那會兒算是與他私下接觸較多的人,很多事情,其實並不是外人所說的那樣。”
康瑛捏着銅錢的手心裡滲出麻麻細汗,問了句,“什麼意思?”
“也怪我,自己怕事,這些年一直悶在心裡,也沒想過找到李家人說說。”老闆嘀咕着,對康瑛說,“姑娘,我見你人厚道,又是李家公子的朋友,勞煩你一定給他帶個話,李大人當年身體一直很好,去世前一天還與我在一起喝酒,怎麼會突然得了暴病?蹊蹺啊,他的死,八成和桃源居有關。”
“就算和案子有關,可之前不是也沒查到什麼確切證據嘛,不能確定是桃源居的問題吧?”康瑛弱弱反駁。
見同這小姑娘講不清,老闆便不再說話。康瑛愣在那,心臟就像被一隻爪子給狠狠抓緊,覺得胸悶氣短,大腦極速運轉着,有點缺氧,卻又好像什麼都理不清楚。
手裡那幾枚銅錢最終咕嚕嚕滾落在地上。
老闆趕忙弓下去拾掇起銅錢,口中還絮絮叨叨着,“怪我,都怪我!幹嘛同姑娘家的說這些,你有沒有嚇到啊?”
康瑛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發出“恩”的迴應聲的。起身的時候,兩腿發軟,卻還是穩穩地擡起腿,她要趕快離開這裡。
“小姑娘,別忘了幫我帶話給李公子啊!我每日都在這,讓他有空過來啊!”
老闆一邊收拾碗筷,嘴裡還一個勁唸叨着,“李大人是個好官,不能讓他就那麼不明不白的沒了。”
不管怎麼說,當年李大人是去陵城查案子的,其中還牽扯到自家桃源居,康瑛此時也不知道該不該向李是知傳達這件事了。
*** ***
康瑛一宿沒睡好。
雖然餛飩鋪老闆所說不一定是真,但自家酒樓和李是知扯上關係,而且還與他爹的過世之謎有關,這讓康瑛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若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康瑛的生活會依舊太平無事,但她心頭也多了一個梗,懷疑、迷惑、憋屈,總之很難受。萬一哪天李是知自己在城中遇上那老闆,兩人一說,發現隱瞞事實的居然是她康瑛本人,怕是更鬱悶了。
若她言而有信,答應給李是知帶話,可萬一那件事是真的,李是知怕是會恨死康家連帶恨透她康瑛吧,到時候就算她開着火箭,怕是都追不到李是知了。
殺父之仇啊......這種狗血梗怎麼會落到她頭上,說好了是青春偶像劇,怎麼突然畫風一變,就成了八點檔狗血倫理劇了!
糾結了一整夜,康瑛也沒給自己找出個答案來,第二天大早,頂着個黑眼圈照常去了書院。
本以爲餘淑退學,便能安安心心上幾天舒服學,結果......踏進書院的那一刻,康瑛又開始了比昨晚更加的糾結的糾結。
康瑛到得早,離上課還有段時間,李是知已經在了,見康瑛行屍走肉般踱進教室,給她一個淡淡的笑,問了句,“昨晚沒睡好?”
和這個朋友寒暄般的問句一樣,李是知的表情也是輕鬆自然,大概是上一次康瑛的建議得到了採納。見着康瑛,他眼中依舊存有一絲警惕,但也不再皺起眉板着臉了。
康瑛心想,來書院已經快有五個月,李是知終於是把她當普通學生對待了。
有點沮喪,因爲她的目標是星辰大海,眼前這種普通待遇遠遠不夠。
這些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康瑛看着李是知的臉,來不及心猿意馬,更大的煩惱撲面襲來。眼前這麼好的一個人,康瑛喜歡都來不及,可他爹的死,或許與她家酒樓有關。
不行不行,這種猜測,光想想都覺得窒息。
康瑛迅速別開視線並扭過頭,溜回自己的座位坐下,從書袋裡拿出書本規規矩矩擺在眼前,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眼前的書卷突然被人抽走,一擡頭居然又是李是知的臉。
到底要怎樣啊......
坐在康瑛前排的謝奇轉班了,之前的位子就一直空着,這會兒正被李是知坐着。他一隻胳膊支在康瑛的桌上,歪着腦袋晃了晃手裡的書卷帶着笑溫柔斥責她,“做樣子也得用點兒心,書都拿反了。”
奇怪的是,面對早讀走神的康瑛,李是知依舊沒有動怒,溫和的語氣夾帶着無可奈何。
李是知對康瑛態度的慢慢轉變本是件值得放炮鳴鑼的大喜事,可事到如今,康瑛最不想面對的就是眼前這個人。
“怎麼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李是知終於意識到康瑛的不對勁,眼中滿是關切,壓低了聲音問她。
康瑛撇開頭,停了一下又點點頭,說,“李先生,我先回去了。”
說完她飛速起跑,離開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