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長,朱代東這樣的要債辦法要不得嘛,威脅、要挾,無所不用,很多人都跑到我這裡來告狀了。”李金憤憤不平的找到袁平告朱代東的狀。
“他怎麼威脅,怎麼要挾了?自己屁股下面有屎,還不能讓別人說臭不可聞嗎?”袁平冷笑道,朱代東催款的手段他也知道一些,無非就是抓住別人的痛處,再加上有派出所的配合和鄉里各個部門的支援,工商、稅務、公安,他都能調動,欠款的這些人都被他吃得死死的,至少樹木嶺內的這些欠款人現在是見到朱代東,一個個就像老鼠見了貓似的。
“但也不能使這些下三濫的辦法啊,有損黨和政府的形象嘛。”李金酸溜溜的說道。
“這可不是什麼下三濫的辦法,我看你是覺得朱代東才三天不到的時間就要回來十來萬,心裡不服吧?”袁平淡淡的笑道,李金討了幾個月的債,纔要回來了一千元不到,連開銷也不夠,但現在朱代東才三天時間,就把鄉里的私人欠款基本上都收了回來。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前年李金討債無功而返,現在朱代東公僅三天時間,就收回來十來萬,這讓原本還想看朱代東笑話的李金怎麼接受得了?
“是又怎麼樣,鄉長,你說袁明光的事是不是朱代東搞的鬼?”李金來找袁平,其實最想說的就是這件事,正因爲朱代東從袁明光這裡撕開了口子,他接來的討債纔會如此順利。連袁鄉長堂弟的債都還了,其他人還能有什麼藉口賴着不還?
“那事都已經過去了,蒼蠅不盯無縫的蛋,袁明光自己沒問題,誰又能奈何得他了?”袁平其實也不是沒有懷疑過朱代東,可那天抓袁明光的時候,朱代東在鄉政府並沒有外出,這一點他已經證實。當時陳世杰下來檢查治安工作,也是碰巧就讓他給趕上了。而袁明光能這麼快出來,正是因爲朱代東出了大力,袁平就算再懷疑,也只能在心時嘀咕幾句,絕對不會說出來的,否則他成什麼人了?過河拆橋還是忘恩負義?
“那也不能讓他這麼順利嘛。”李金不服氣的說道。
“順利怎麼不好?每天財政所都能進賬好幾萬,我恨不得天天如此,可惜,明天就要放假了,要是再堅持一個月,鄉里的財政困難就會大大緩解,從這一點說,朱代東絕對是個人才。要是早讓他去討債,我現在也不用這麼愁了。”袁平說道,雖然袁明光的事讓他有種吃了蒼蠅般難受,但是看到財政上的錢每天以萬爲單位在增加,他還是很高興的,不管朱代東是誰的人,能幫他搞來錢,他就喜歡。至少他不會在這件事上故意去給朱代東製造障礙,否則就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李金知道現在袁平要利用朱代東去討債,不管以前朱代東與他的關係如何,至少在這件事上,袁平是不會支持自己的。自從朱代東擔任副鄉長以後,他的表現實在太過搶眼,豆腐廠、飼料廠、養殖場,如果討債的事也被他完成,哪怕只是將收五十萬的零頭,他和潘道義都要被朱代東踩在下面,等再過二年,自己可又要出現一個強勁的對手。
一開始李金得知鄉里沒錢辦飼料廠時,心裡是幸災樂禍的,後來由養殖場把飼料廠接過去,李金就準備看朱代東的笑話。原本只准備一個養殖場的資金,突然要多加一家飼料廠,怎麼可能夠嘛?後來袁鄉長要讓朱代東給鄉里討債來幫飼料廠籌集資金,李金知道消息後,心裡說不出的高興,他以爲,朱代東這下完了。他前面當過討債隊長,知道這裡的水有多深,自己是本地人尚且如此,朱代東一個外地人,根本就不可能完成任務。
可是自己還沒高興二十四小時,袁明光的六筆借款就一次性全部還清,八千多塊錢錢啊,光是這筆債,就讓自己前年的討債工作被淪爲笑柄。而接下來的這幾天,朱代東接二連三的找欠款人談話,說來也奇怪了,也不知道朱代東從哪裡知道那麼多別人的隱私,只要他開了口,那些人要麼是當場表明態度立刻還債,要麼就是第二天自己乖乖去財政所交錢換回自己的欠條。
在財政所,李金正好遇到李順,這個倔老頭李金早就認識,在大山村,他就敢當着村民們的面罵自己是隻笑面虎,除了會吃會喝,什麼實事也幹不了。從李金擔任副鄉長以來,還就他敢當着自己的面說這樣的話。
可就算是這樣,李金也只能硬着頭皮,訕笑着跟他打了聲招呼:“李大爺,是不是又領着誰來還款啊?”
“是啊,我老頭子也就能跑跑腿,跟着朱鄉長就是辛苦,要是跟着你李鄉長,我可就有福享羅。”李順譏笑道。
李金臉上的笑容一僵,李順這是挖苦他討債好幾個月,只要回來幾百塊錢,根本就不用跑什麼腿嘛。
“那是,朱鄉長年輕有爲,跟着他前途無量。”李金強笑了一聲,他拿李順還真沒什麼辦法,“老爺子,明天可就放假了,你們沒打算繼續追討?”
“朱鄉長是什麼人?全心全意爲人民服務,休息也不忘工作。”李順哼了一句,故意刺激李金。
這幾天李順是天天跟着朱代東討債,兩人現在的是越來越默契,他在外面聯繫那次欠款人,朱代東負責跟他們談話,催款。到了晚上,兩人就一起去盯梢,朱代東對工作如此投入,讓李順對他的看法逐漸改變。
而朱代東對待那些欠款人的態度和工作方法,讓他也開始對朱代東佩服起來。一開始他覺得朱代東找上自己,是想讓自己爲他衝鋒陷陣。但是這幾天,所有的欠款都是朱代東親口要回來的,每要回一筆債,他都覺得特別解氣。可他除了跑跑腿,打打下手,還真沒幹過什麼事。
有的時候李順也有些憋氣,他在答應朱代東之後,其實也琢磨過幾招,可一直都沒有機會用,朱代東對鄉政府附近的欠款人,辦事是多種多樣,從最開始逼着袁明光還債開始,李順就知道,朱代東是個聰明人,真正的聰明人。袁明光是袁平的堂弟,憑着這個身份,鄉里誰也不能奈何他,能奈何他卻不屑向他出手,以至於袁明光的錢,一向是隻借不還。而且他的豬肉送到鄉政府食堂,結賬還是儘早,否則他還不滿意。
別人只是猜測袁明光之事與朱代東有關係,但是李順卻能斷定,這件事一定是朱代東搞的鬼。從這幾天來看,朱代東對那些欠款人的情況非常瞭解,他們跟誰說了什麼事,在哪裡聚賭,甚至跟什麼女人苟合,他都一清二楚。這些話一般只要他稍微透露一點,那些欠款人個個都是冷汗淋漓,乖乖的還款。既然那些人的情況他都掌握了,袁明光跟甄裁縫的事又算得了什麼?
但這件事李順卻絕對不會告訴別人,他巴不得像袁明光這樣的人多倒點黴,只是讓他還了錢,卻免了牢獄之災,他還覺得便宜了袁明光呢。
雖然李順看着去一副糟老頭子相,可是心裡精明着呢,而且眼睛也特別毒,李金想要從他這裡打探朱代東的下一步動向,簡直就是白日做夢。除了被李順譏諷和挖苦了一頓之外,他什麼也沒得到。
回到朱代東的辦公室,朱代東正在收拾東西,明天鄉里就要放假,可他今天下午就要走,爭取晚上能趕到芙蓉縣,明天正式去趟芙蓉縣化肥廠。樹木嶺曾經辦過一個磚廠,現在當然早就倒閉了。化肥廠賒了一萬八千塊錢的磚,還是陳樹立前任手裡的事。朱代東此次提前一天回芙蓉縣,就是爲了向化肥廠催要這筆款子。
“老李,下午我就回芙蓉縣,你這幾天受累了,也早點回去,過了年我再請你出山。”朱代東笑道,他現在跟李順的關係,也在不知不覺之間親近了許多,從稱呼上就能略知一二,從開始的李大爺,到現在的老李,可親熱多了。
“小朱鄉長,雖然你是芙蓉縣人,但要想只去一趟就要回錢,沒了我還真不行。”李順嘿嘿笑道。
“哦,你有什麼好辦法?”朱代東笑道。
“什麼辦法你就不用知道了,但我可以保證,絕對靈。”李順傲然說道,這幾天他可是一點用武之地都沒有,現在終於有了表現的機會,他可不想錯過。
“不告訴我?別是什麼歪招吧?我跟你說,討債歸討債,違法的事可不能幹,這是前提,而且對方又是國營企業,又是在外地,我們更要注意。”朱代東說道,他在樹木嶺的討債之所以會如此順利,與他超常的聽力是密不可分的。可以說,如果他沒有這個本事,此次要債根本就不會如此順利。
而他去芙蓉化肥廠也是想照方抓藥,先去認個門,把對方的負責人搞清楚,然後再在一監聽。只要被他聽到些對方見不得人的事,再去要債就容易多了。因此,他根本就沒有想過要一次就把錢要回來。可是現在李順說得這麼肯定,朱代東怦然心動。雖然他有特長,可是欠款人有好幾百,要一個個的去監聽別人,工作量也是很大的。
“歪招不歪招你別管,總設計師不是說過嗎?不管黑貓白貓,能抓住耗子的就是好貓。我這招只要靈,就是好招,妙招。”李順有些得意的笑道。
“好吧,讓我也見識一下老八路老革命的戰術。”朱代東笑道。
“那行,但去之前還要帶個人,這個人叫賀喜,你也不要問他有什麼本事,反正到時你就知道了。而且這次去芙蓉縣,一切得聽我的。”李順說道。
下午,李順就把賀喜叫來了,朱代東一看到這個賀喜,有些失望,但臉上並沒有表現出來。賀喜兩隻小眼,而且混濁不清,眼角沾着兩團眼屎,一副永遠也沒睡醒的樣子。整個人看去萎靡不振,好像隨時都會倒下去的樣子。朱代東本想說話,但一看到李順給他猛使眼色,還是忍了下來。
李順、賀喜跟朱代東一起去了芙蓉縣化肥廠,一路上很順利,剛出鄉政府的門就有去縣城的車。一到縣汽車站,正好有班去芙蓉的車,因此,到芙蓉縣時,才下午四點多,算算時間,化肥廠還沒下班。朱代東是芙蓉縣人,知道化肥廠的位置,帶着二人直奔化肥廠。
到化肥廠門口時,李順把朱人東拉到一旁:“等會無論發生什麼事,你都甭急。”
朱代東正要問,李順已經拉着賀喜進了化肥廠。
到了化肥廠,廠長周雄倒是很熱情,親自倒水,親自點菸,說到正事時,先是訴苦,講廠裡的困難,講自己的難處,但最後還算客氣,“說這錢也該還了,我們廠裡也能不講信任,我已經通知財務室,讓他們準備,這樣,咱們先去吃飯,吃完飯,錢也準備好了。”周雄一臉的誠懇,可是朱代東卻聽得耳膜刺痛,對於自己的耳朵經常被刺痛,現在他也琢磨出點原因來了,只要對方說假話,就會有這種情況發生。當初無名道長可是利用自己這一點,大大的恭維自己,讓自己耳朵好一陣難受。
“我們已經吃過了。”李順眼睛向上翻了翻,屁股沒動。
賀喜從進來之後就是兩眼一閉,靠在椅子上不知道是養神還是睡覺。而朱代東也堅守承諾,只帶耳朵不帶嘴,靜靜的喝着水,觀察着李天與陳威的暗戰。
“你們大老遠來,怎麼也得讓我盡一下地主之誼嗎?”周雄有些着急,這幾個人是軟硬不吃啊,那可不好辦了。
“不必,我們是來要錢的,拿到錢馬上就準,絕不耽擱您的時間。”李順眯縫着眼說道。
“要不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周雄又說。
“哪兒也不去,這裡最方便。”李順淡淡的說道。
“好吧,你們先在這等一下,我去吃口飯。”周雄無奈的說道。
周雄這一去就沒復還,一直到下班,除了有個竹杆似的秘書進來添過一次水,就再也沒人來過。朱代東問她,周廠長去哪了,秘書笑盈盈的說,廠長出門了。朱代東瞪她,秘書一臉無辜。朱代東看了看李順,見他還是一副氣定閒亭的樣子,也就沒有再問。既然今天讓李順作主,一切就由他來決定吧。
等到下了班,人都走光了,可是周雄還是沒有回來的跡象,李順跟賀喜一點也不着急,弄了幾枚小石子玩起五子棋來。
不久,一個長得跟狗熊似的漢子走進來,口氣不善,問:“你們幹啥的?”
“八路軍!”李順斜睨了他一眼,哼了句。
狗熊被噎了一下,要攆他們走,“這裡可不是收容所,丟了東西誰負責?”
賀喜猛的站起來,翻着小眼睛瞪着漢子,“你咋呼啥?這地方的破東西白給也不要!”
狗熊發怒,耍橫,“媽的,敬酒不吃吃罰酒。”拎着賀喜就要扔出去。
朱代東原本想上前,但一想不對,連忙又停了下來,果然,賀喜忽然渾身亂抖,臉色慘白,口流涎水。狗熊呆了一下,忙把賀喜放了下來,可賀喜已經站立不穩,直挺挺的摔在地上。
朱代東一看壞了,背起賀喜就要往醫院送。李順擡手試試賀喜鼻息,冷冷的說:“沒用了,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
朱代東沒去試探,他只是“聽了聽”賀喜的心跳,發現果然緩慢了許多,但既然李順之前有交待,他就站在一旁,默不作聲。
“老傢伙命苦,死還死在外地。”李順咂咂嘴,嘆惜道。
“少來這套,還想訛人?”狗熊神色惶然,卻故作鎮定的說。
李順卻不理他,朝着朱代東說道:“你在這裡守着,我去報案。”
狗熊大急,想攔,李順輕輕一撥,狗熊還算靈通,連忙閃到了一旁。
“老子在戰場的時候,你還在你娘肚子裡窩着呢,現在倒想逞能了?瞧見老子的屁股沒有?不是孃胎帶的,槍子打的!”李順輕蔑的說道。
“大爺,你別報案,我真不是故意的。”狗熊現在真的成了狗熊,他突然抱住李順的腿,哭喪着臉說道。
“人命關天,不報案還想咋的?”李順望着天花板,嘆一口氣。
“大爺,我剛找了媳婦,還沒結婚呢,求求您了……”狗熊鼻涕眼淚齊飛,哭哭啼啼的說道。
“好吧,你去把廠長找來,這件事你是作不了主的。”李順一臉的悲涼,重重的嘆息道。
狗熊一聽,立刻竄起來就往外跑。
“他是不是裝的?”朱代東低聲問。
“不該問的別問,不該說的別說!”李順瞪了他一眼,低聲喝道。
“好吧,今天一切聽你的。”朱代東已經知道了答案,他知道出了這麼大的事,周雄想想要再躲已經不可能了。
果然,周雄風風火火的闖進來,一探賀喜的鼻息,也慌了。
“欠錢不還,還要殺人,你們太狂了吧?”李順冷笑連連。
“誰也沒想到會這樣,咱們談談,能不能私了?”周雄賠出一臉的笑。
李順和朱代東對視一眼,雙方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勝利的曙光,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商談的結果是,化肥廠答應立即還清欠賬,另外賠償兩萬塊錢,二天之內把錢送到樹木嶺。前提是朱代東他們不能報警!朱代東知道這其中有內情,能把欠賬要回來就行,哪能真的要別人的錢呢?可是李順卻搶在他前面同意了。
周雄幫他們僱了輛車,先到縣城找了家小旅館住了下來,一到房間,朱代東就對李順說道:“我們把欠賬要回來就和地,那兩萬塊錢可不能再要了,否則就是詐騙!”
“我們可是守法良民,還不知道這點?你放心,就是他們真把錢送來了,我也不會要,老夥計,你說是吧?”李順在賀喜的肩上拍了拍,樂呵呵的說道,他從來就沒有想過要這兩萬塊錢,之所以得意,卻是因爲兌現了自己的承諾,上門一次就把錢全部要了回來。
賀喜剛纔還氣息全無,此時卻伸伸胳膊,打着呵欠說:“和閻王下了盤棋,他輸了,又是把給放了回來。”
“賀喜,你這一招能不能常用?”朱代東笑道,這絕對是真正的獨門絕技,討債的法寶啊,有了賀喜,樹木嶺以外的地方,基本上是大殺四方,誰也不敢不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