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初秋,一場突如其來的怪病席捲望仙鎮。
這種怪病叫做綠點病,從目前的症狀來看,這種綠點病一般只針對呱呱墜地的嬰兒,一歲以上、十歲以下的孩童。超過十歲的孩子,一般都不會感染。當然,在感染這種綠點病的村子裡,也有少量的超過十歲的孩子的臉上會出現少量的綠點,不過超過十歲的孩子迄今爲止沒有一個因爲臉上出現少量的綠點而致死的。超過十歲的孩子臉上出現少量的綠點,不出一兩個時辰就會全部消失。綠點消失之後,至多隻會在臉上留下少量的麻子,留下麻子的地方就是出現綠點的地方。目前感染這種綠點病的村子裡,大人都沒有感染上這種綠點病。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這種綠點病只針對呱呱墜地的嬰兒,一歲以上,十歲以下的孩童。超過十歲的孩子,臉上即便出現了同樣的綠點,也用不着孩子的父母怎樣的擔心,至多隻會臉上留下少量的麻子,不會死亡。一旦某個村子有一個十歲以下的孩童染上這種綠點病,不出三天,該村的呱呱墜地的嬰兒,一歲以上、十歲以下的孩童,就會無一例外,全部死掉。這種雖然致命卻又只針對孩子的怪病——綠點病,又被叫做“孩死病”。
感染這種怪病的孩童有一種共同的症狀,臉上出現綠點,劇烈的咳嗽,口乾舌燥,心慌意亂,走起路來四肢顫抖,時而周身如同結冰,時而周身如同被炙火灼燒。最初感染這種瘟疫的症狀是臉上出現三兩個小綠點,之後小綠點不斷增多,很快的,臉上就會佈滿密密麻麻的綠點。隨即綠點蔓延到脖子上,之後不斷的向下蔓延,要不了多久,全身都會佈滿一層密密麻麻的綠點。
綠死病已經來了半個多月,望仙鎮一共有二十八個村子。已經有二十個村子的孩子都感染上了綠死病,處在鎮子中央的望仙村總算還好,半個月來,一直沒有一個孩童感染上綠死病。
十二個感染上綠死病的村子,有十一個村子中十歲以下的孩童無一例外,全部死掉。
剩下的一個村子中的十歲以下的孩童,三戶死了兩戶,餘下的性命不保。
望仙村東西南北四個鄰村的十歲以下的孩童已經在五天前全部死光,被夾在中間的望仙村,居然能保持半個月孩童安然無恙,沒有一個孩童感染綠點病,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奇蹟。
半個月的這天黃昏,望仙村中忽然傳來一個少婦連哭帶罵的聲音:“我打斷你這個不聽話的小崽子的腿,你這一出去就是三天三夜纔回來,娘這幾年來白撫養你這個兒子了,打斷你的腿,你太讓娘失望了,娘不指望你長大成才了。這半個多月以來,娘再三叮囑你老老實實呆在屋子裡,不要出門,哪裡都不能去,你怎麼把孃的話當成耳旁風了啊,你逞什麼能啊,去什麼望仙廟給村裡的孩童許什麼願啊。你能保住自己不被感染上孩死病,就謝天謝地了,別人家的孩子,自有別人家的父母悉心照料着,天下父母沒有一個不疼愛自己的孩子的,別人家的孩子的安危用不着你去多管閒事。什麼孩死病啊,根本就是人瘟。如果瘟神要讓誰家的孩子死去,又豈是你這個小毛孩子一次的許願就能保護得了的?你的心怎麼這麼好啊,別人家的孩子,自有他們的爹孃好好照料,哪裡需要你給他們許願啊。你不要命了,去給全村的孩子許願,娘不能沒有你啊。你現在身上還沒出現綠點,沒感染上孩死病,就算你福大命大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叫娘怎麼活啊?你考慮孃的感受嗎,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叫娘怎麼活啊?!”張素素一邊連哭帶罵,一邊抽打着兒子的屁股。
少婦名叫張素素,她的兒子名叫喬小玄,今年八歲。
聽到張素素連哭帶罵的聲音,以及抽打兒子喬小玄屁股的聲音,望仙村的農戶居然沒有一個上去勸架的,都關緊房門,喬小玄好心去給別人家的孩子祈福許願,希望村裡每戶人家的孩子都能躲過孩死病。可他們的家長卻居然都是這等冷漠心腸,彷彿喬小玄已經感染上了孩死病,會把孩死病傳染到他們這些大人身上,讓他們這些大人很快肌膚糜爛死掉似的。挨家挨戶,不管自己的孩子是十歲以下的,還是超過十歲的,都關緊了房門,對自己的孩子嚴加看守,彷彿喬小玄已經把孩死病得病毒帶到村裡、不關門外面的空氣中都充滿了孩死病這種病毒似的。
望仙村地處望仙鎮的中心地帶。
一條繁華的鎮大街從整個村子中通過,大街兩旁是望仙村的村民住宅。
喬小玄帶着三個小兄弟剛從望仙廟回來,望仙廟裡供養着四尊女仙聖像。
望仙鎮有一條湖,叫望仙湖。傳說湖底有一處水晶宮,住着四位女仙。廟裡供養的四尊女仙聖像就是按照湖底水晶宮中住着的四位女仙的模樣塑造的。
村裡有四個小兄弟今天去了望仙廟一趟,向四個女仙爲村裡鄉親們家的十歲以下的孩童許願,祝願村中十歲以下的孩童都能躲過這種致命的綠點病。祝願凡是感染綠點病的十歲以下的孩童都能躲過瘟神,全部康復。並且在望仙廟裡結拜爲兄弟,喬小玄八歲,排行老大;許康生七歲,排行老二;葛福生六歲,排行老三;李貴生五歲,排行老四。
在回家的路上,四個小兄弟遇見望仙鎮的地保,敲鑼打鼓,撕破喉嚨,在鎮大街上吆喝着,無非是要挨家挨戶看好自己的小孩,嚴禁各戶的小孩出門之類的話語。在那名吆喝的地保身後,緊隨着八名東張西望的望仙縣的差役。望仙鎮雖不算什麼大鎮,但是作爲整個望仙縣商旅往來的必經之地,有專門駐紮在望仙鎮的差役。
“站住,你們是誰家的四個小兔崽子,這麼大膽,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在街上亂逛,還不趕緊給我滾回家去!”地保發現了喬小玄他們四個,厲聲喝斥道。
除了那名吆喝的地保,八名縣衙安排駐紮在望仙鎮的差役,還有正走在回家路上的喬小玄小兄弟四個,大街上再也看不到半條人影,喬小玄等四個小兄弟一聽到地保的喝斥,趕緊加快腳步朝家中跑。
“站住,別跑,你們四個小兔崽子,別急着回家,統統給我站住!你們四個小兔崽子都給我豎起你們尖尖的小耳朵聽好了,現在都聽從我的差遣,都給我挨家挨戶的檢查,把凡是感染孩死病的十歲以下的孩童,不管是死的,還是活的,統統都給我運到望仙廟!”地保厲聲喝問道。
把染上孩死病的孩童都運到望仙廟,不是地保的主意,也不是專門駐紮在望仙鎮的差役的主意。
是差役請示縣太爺,縣太爺下的命令,望仙鎮凡是感染了孩死病的孩童。
喬小玄盯着地保的雙眼,說道:“你這麼做,分明是在叫我們去送死,我們不去。”
地保嘿嘿幾聲冷笑,說道:“小兔崽子,你們要是敢不聽我的話,不按照我說的,老老實實的去幹,現在我就送你們回西天老家。”說着,抽出腰間的一把彎刀,在喬小玄的眼前揮舞幾下,明晃晃的刀光,刺的喬小玄眼睛生疼。
很快,喬小玄四個小兄弟,就推着一輛獨輪車,朝着望仙廟運送感染這種孩死病的人。
四個小兄弟都是村裡相似年齡中比較有力氣的,四個人合力,還勉強可以勝任。
五六個時辰之後,望仙廟的裡裡外外已經聚集了八十多個小毛孩子,小毛孩子亂七雜八的躺在地上,身上綠色的膿包正在一點點的破裂,腥臭的綠色膿水很快彌散到空氣中。
其中幾個三四歲的小毛孩子,已經神智迷糊,說起胡話來。
即使還保持着幾分清醒的那些小毛孩子,也都一個個目光呆滯,望着屋頂等死。
喬小玄領着三個小兄弟坐在望仙廟前面的空地上,前方數十米處,有七八個大漢彪形大漢正挎着刀來來回回的走着巡邏。一則是監視四個小崽子,不讓四個小崽子跑掉,二則是要防範那些感染孩死病的孩子們的父母聚衆前來鬧事。
值得喬小玄等四個小兄弟慶幸的是,四個小兄弟的身上沒有半點異狀,沒有那種致命的小綠膿包冒出。而且到了正午,四個小兄弟還每人得到了兩個大饃饃。
喬小玄一句話也不說,大口大口的咬着饃饃,很快將兩個大饃饃吃到肚子裡,精神頓時上來了,四肢也不再像先前那樣乏力了。
之後就躺倒在地,緊閉雙眼,看樣子似乎睡熟了。
然而,喬小玄卻是在佯裝睡熟的樣子,腦中正在思考如何逃跑:白天肯定無法逃跑掉,晚上前半夜還有壯漢巡邏,看來也只能等到凌晨兩三點伺機逃跑掉了。
李貴生則一趟趟端着盛滿清水的飯鉢,給望仙廟裡面的那些還有一口氣,正在艱難的喘氣的孩子們一個個喂水。
喬小玄看着李貴生來來回回的走動舀清水盛滿飯鉢,給那些感染孩死病的孩子們喂水,嘴脣張了幾張,想說點什麼,但話到喉嚨又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