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
正沉思哪裡違和時,嫺靜美女新同學艾瑞絲在林克鄰桌坐下,輕輕打了聲招呼。
“你好。”
林克回過神,淺淺地握了一下艾瑞絲主動伸過來的小手。
“初次見面,請你多多關照。”
艾瑞絲臉上露出甜甜的笑容,說了句客套話,便專心聽起課來。
“初次見面?”
林克聽着這個詞,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他感覺這句話有哪裡不對勁。
明明好像在哪見過這個妹妹,而且,似乎妹妹的性格不是這樣的。
沒有這麼嫺靜,要更活潑一些。
“奇怪,我爲什麼覺得‘活潑’還不足以形容妹妹?”
林克心中自語,晃了晃腦袋,覺得自己越發糊塗了。
自從上節課被長得抽象的英語老師喊醒以後,就是如此。
等等,英語老師長什麼樣來着?
哦,想起來了。
長得很像濃眉大眼,“要老婆不要”的老許嘛。
可惜他沒有叢珊那樣的大美人做老婆,聽說是個萬年老光棍。
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那種。
唉,怎麼沒人問我,“你要老婆不要”啊?
到時,我就可以義正言辭大聲喊出來,“要”!
嘿嘿嘿……
不知不覺,林克的思維偏轉,從妹妹身上移開,胡思亂想起自己可能會挨刀的豔福生活。
一節語文課,就在胡思亂想中過去。
“出不出去玩?”
艾瑞絲妹妹一點也不怕生,居然主動向林克發出邀請。
“不了,我再坐坐。”
不知爲何,林克心裡其實想答應來着,但是話涌到嘴邊,就改了口。
彷彿一旦走出教室,就會發生什麼不妙的事。
“唉!”
艾瑞絲嘆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失望,繼而變得迷茫。
她不再提出去玩的事,甚至自己也沒出去,雙手一圈,腦袋一趴,小憩一會兒。
“唉!”
林克悵然若失,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
又不知道錯哪兒了。
怔怔地看了一會兒趴伏在桌子上的艾瑞絲,瞳孔劇烈上下震動起來。
就好像有兩個人在腦袋裡拔河,瞳孔就是繩上繫着的紅線。
扯得腦袋生疼。
算了,不想了,睡覺。
疼得無奈,林克往桌上一趴,瞳孔瞬間不震動,腦袋也不疼了。
“出不出去玩?”
醒來以後,又聽到艾瑞絲髮出邀請。
原來又是一節課已經上完了呀。
這是第幾節課了來着?
“不了,我再坐坐。”
林克想了想,還是覺得沒睡夠,就直接拒絕了。
咦,我他媽怎麼一想到出去玩就想睡覺啊?
我可不是阿Q,有大聲嚷嚷“我要和你睏覺”的怪癖。
對了,阿Q是誰?
語文課教過的哪篇文章裡的人物?
這個疑問涌出,林克開始翻找起語文課本。
一本,兩本,三本,四本,五本……
桌子抽屜裡有好多本語文書,掏不完的樣子。
嘩啦啦,嘩啦啦,嘩啦啦。
林克拼命翻着書,想要找到那個喜歡精神勝利“總算被兒子打了”的阿Q。
“你在找什麼?”
艾瑞絲在旁邊,溫溫柔柔地問。
“我在找什麼?”
林克重複着嘩啦啦翻書的動作,重複着艾瑞絲的問話。
似乎在反問艾瑞絲,又似乎在問自己。
他在找什麼?
找的是阿Q,還是其他更重要的東西?
林克不由得沮喪起來。
停下手上的動作,臉上露出濃濃的悲傷,迎着艾瑞絲疑惑的目光,悶悶說道:“我好像忘記我在找什麼了。”
說完,林克突然覺得眼皮很重。
雙手一圈,腦袋一趴,就這麼睡了過去。
艾瑞絲看着發出輕微鼾聲的林克,嘴脣囁喏,無聲自問:
阿Q?
阿Q是誰?
她怎麼從沒有聽過!
遲疑了一會兒,艾瑞絲伸出右手食指,輕輕點在林克的側臉上。
心中忽然生出一個奇怪的念頭,她好像偷親過這裡。
笑着搖了搖頭,艾瑞絲壓下這個荒誕的念頭。
明明才認識沒多久,怎麼可能親過林克,還是偷親。
自己明明不是戀愛腦,怎麼可能做得出這麼羞人的事情嘛。
假的,都是假的!
這般想着,艾瑞絲收回手,端正坐好。
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之後的十幾天就好像睡醒以後第一天的復刻版。
上課,下課,上課,下課,上課,下課。
似乎除了這兩件事,就不應該做其他的事情。
比如,拒絕和艾瑞絲一起出去玩。
好像這是一件做了以後,就會遭大禍的惡事。
“出不出去玩?”
艾瑞絲在不知第多少次愣神的林克面前揮了揮手,見吸引了注意力,發出邀請。
不等林克拒絕,艾瑞絲又刻意壓低聲音說道:“我帶你玩個好玩的。”
說完,猛地握緊林克的手,拽着他就往教室外面跑去。
不容拒絕。
等等。
教室外面?
我這些天有沒有離開過教室?
踉蹌地被拽着跑出教室的過程中,林克心中浮現疑問。
一邊調整好奔跑的姿勢,一邊回憶過往十幾天的經歷。
結果回憶了一個寂寞。
這十幾天都他媽過了個啥呀,除了上課與下課,就沒有其他事情了。
吃喝拉撒睡裡,只有睡發生過。
還睡得特別多。
經常是和艾瑞絲聊着天,突然就兩個人一起趴桌子上睡過去。
上課與下課的畫面,也顯得非常模糊,像是打了馬賽克。
課堂上講了什麼,哪些老師講的,都變了形。
一會兒像人,一會兒不像人。
一會兒像真實的聲音,一會兒像滋滋電流聲。
奇奇怪怪的,不知道在搞些什麼。
艾瑞絲奔跑的速度越來越快,風聲在林克耳邊呼嘯起來。
林克察覺到不對勁,低頭一看,原來自己在天上跑着。
腳下踩着的不再是瓷磚,而是輕飄飄的潔白雲朵。
難怪感覺剛剛在踩棉花一樣,不着力。
“你不驚訝嗎?”
艾瑞絲回頭看着眉頭始終緊緊皺起的林克,先是疑問,後又感慨,“你果然不驚訝。”
“驚訝?”
林克疑惑不解,“驚訝什麼?”
“驚訝我會飛呀。”艾瑞絲挑了挑眉毛說道。
“哦。”
林克愣愣回了句,不知該如何回覆。
他記得,他好像也會飛來着,而且飛得更高,飛得更快。
艾瑞絲這時又開口說話:“我轉過來這麼些天,上了這麼多堂課,接觸了那麼多老師和同學,感覺唯一一個像人的,就是你了。”
頓了頓,艾瑞絲強調道:“就你和我一樣,總是需要睡覺,而其他人都不睡覺的。”
林克忽地噗嗤一聲笑出來。
笑着笑着,眼淚水不自覺溢出。
“原來你也覺得他們不像個人呀。我還以爲就只有我一個人有這個感覺呢。”
“是嗎?”
艾瑞絲從鼻腔裡擠出一個詞,然後若有所思問道,“你會不會覺得自己很特別?覺得自己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有嗎?”
林克凝神沉思。
越想,越覺得艾瑞絲說得有點道理。
他這十幾天,就好像《The Truman Show》裡的Truman,自己是個真人,生活卻是假的。
等等,假的?
這個念頭一經浮現,就好像一道閃電劃破黑夜。
更彷彿奇點大爆炸產生了宇宙。
林克眼裡的世界,好像玻璃上蒙着的厚厚一層水霧被擦拭乾淨,瞬間清晰起來。
哪有天空?哪有白雲?哪有學校?
都是一串串流動的0和1數據流。
只有眼前的艾瑞絲是真實存在,額頭彩虹印記閃爍着。
五條粗粗的數據流鎖鏈,牢牢地捆在艾瑞絲的手腕、腳腕和腰胯上,將她束縛着。
艾瑞絲保持着向前奔跑的姿態,卻是在原地踏步。
林克也不知何時鬆開了艾瑞絲的手。
整個人被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向着無窮遠處拉昇。
直到排擠出由無數串0和1數據流構成的世界之外,成爲了一個與數據世界無關、只能旁觀、不能干涉的“觀察者”。
這個過程,給了林克的感覺,好似bug無法被殺,只能一腳踢開。
給林克啓發,讓林克從懵懂狀態清醒過來的艾瑞絲,依然陷在數據世界之中。
這一刻,看着四顧茫然,似乎已經忘了林克的存在,忘了自己爲何來到雲端,低頭喪氣走回教室,繼續重複上課、下課生活的艾瑞絲。
林克莫名就懂了,他是配角,是觀衆。
艾瑞絲纔是這一局的主角。
她什麼時候從懵懂狀態醒轉,斬斷身上五條數據流鎖鏈的束縛,這一局纔算真正結束。
林克只是一個錯入的過客。
這一局不屬於他,因而在被察覺到可能對局勢產生不明影響後,直接被踢了出來。
“老爺,老爺,你在哪呀?”
芙蘭朵的聲音在林克心底響起。
“怎麼了,芙蘭朵?”
林克一邊觀察着艾瑞絲的動向,一邊迴應芙蘭朵。
“嗚嗚……老爺你終於搭理我了。芙蘭朵還以爲,還以爲老爺也像某個人一樣,把芙蘭朵丟下,不要芙蘭朵了。”
芙蘭朵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對林克發出控訴。
呃……
林克連忙將注意力投注到“小世界”之中,凝神,摸摸芙蘭朵的小腦袋,予以安撫:“老爺一直在呢。芙蘭朵這麼可愛,老爺怎麼捨得丟下芙蘭朵啊。”
“老爺騙人!”
哭得梨花帶雨的芙蘭朵雙手叉腰,昂起小腦袋,憤憤說道,“老爺是個大騙子!芙蘭朵剛剛就找不到老爺了,想把老爺拉進‘小世界’也拉不了。”
“意外!這是意外!”
林克連連安撫、道歉,做出保證,“下次不會了。絕對沒有下次了!”
“哼!”
芙蘭朵嘴巴一撅,腦袋一偏,還氣着呢。
林克耐心地摩挲着芙蘭朵的小腦袋,感覺氣消得差不多了,便問道:“芙蘭朵,剛剛發生了什麼事,跟老爺說說唄。”
“哼!”
芙蘭朵氣乎乎冷哼一聲,隨後給出回答,
“那個特殊廢墟世界的七彩光環一閃,芙蘭朵也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
清醒以後,就發現老爺和老爺夫人討厭的女人來到了一個奇特的空間。
這個空間和老爺的識海很像,處於真實與虛妄之間,存在又不存在。
老爺夫人討厭的女人額頭多出來的彩虹印記一閃一閃的,散發出奇特的波動。
這個空間像是會呼吸一樣,一點一點調整呼吸頻率,不斷貼近那股波動。
等到兩者貼合,老爺和老爺夫人討厭的女人,你們的靈魂就不知道去哪了。
芙蘭朵感知不到老爺靈魂的存在,可害怕了。
使勁喊,拼命喊,老爺都不搭理我。
芙蘭朵想出去喚醒老爺,卻怎麼也出不去,還撞得滿頭的包。”
說着,芙蘭朵插在腰間的雙手搭在小腦袋上,輕輕搓了起來。
林克聞言,若有所思。
難怪他感覺自己現在的狀態仍有不對勁的地方。
原來他現在仍是靈魂出竅的狀態!
深吸一口氣。
果然,只有吸氣的動作,與靈魂自生的相應感覺,卻沒有真的吸到空氣。
林克閉上眼睛,集中所有注意力,嘗試運轉“大腦封閉術”,開啓“多線程思維”狀態。
“大腦封閉術”如常運轉,“多線程思維”狀態處於冷卻之中。
不過這個冷卻,正是林克所需。
藉着與系統的聯繫,林克勾連上了自己的識海,把自己靈魂反向“召喚”進識海。
再經由識海,進入“小世界”,隨後迴歸肉身。
之所以繞這麼大一個彎,而不是直接回歸肉身,是因爲林克不確定自己的靈魂是否有沾染一些不該沾染的東西。
哪怕是一絲氣息!
藉助身爲“小世界”的界主權限,林克在那一瞬間,調動了大量源力,沖刷靈魂。
確定靈魂無恙,也沒有被留後手,方纔迴歸肉身。
沒有急着睜眼行動,林克施展出真靈巫師的心智檢查手段,以及瑞沃索思學院專精的醫療檢查手段,從裡到外,給自己做了一個全身自檢。
發現自己一切都好,方纔睜眼,打量周邊的環境。
這裡是一處方方面面都體現出矛盾的奇特空間。
生機,死氣;真實,虛妄;狹小,無垠……
四面八方全都是白茫茫一片,除了身旁的艾瑞絲,再無別的什麼。
那根用來綁定兩人的1環繩索狀巫器,不知所蹤。
艾瑞絲懸浮在空中,橫躺着,雙眼緊閉,呼吸勻稱,像個嫺靜的睡美人。
額頭的彩虹印記一閃一閃的,與這處奇特空間發生着共鳴。
林克直視艾瑞絲額頭的彩虹印記,彷彿看到了一個由無數串0和1數據構成的世界。
頓時,林克明白,兩人的靈魂先前去了何處。
艾瑞絲的夢裡!
結合艾瑞絲疑似半個老鄉,特殊廢墟世界的特殊之處,巫師世界對特殊廢墟世界背後平行宇宙的重視,等等這些信息,加上儲備的知識,林克做出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艾瑞絲只要能從夢中醒來,便可以成爲這個奇特空間的主人,這個特殊廢墟世界的GM!
當然,這些只是林克的猜測。
一切都得等艾瑞絲醒來,纔有具體結果。
“有沒有辦法,可以幫一幫艾瑞絲?”
林克從來不是個死板遵守規矩的性子。
不會因爲心中莫名知道,這一局的主角是艾瑞絲,就真的做一個觀衆。
他盯着艾瑞絲額頭的彩虹印記,琢磨起來。
解鈴還需繫鈴人的道理在此時似乎能夠通用。
既然這一局是夢,應該可以從夢着手,以夢制夢。
林克倒是學過一個真靈巫師的巫術,與夢相關,能夠在此時起到作用。
但是,這個巫術有一個弊端。
那就是施術者盜取了受術者的夢,與受術者在夢中發生交互的過程中,容易出現意外。
比如……神魂交合。
林克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