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整個霸州城瘋狂了。
當知道李家少爺被官府抓去的一刻,所有的災民都憤怒了。他們自發聚集在衙門門口,咆哮着,憤怒着,要官府放人,把衙門圍的是水泄不通。
趙鐩站在百姓裡前面,扯着嗓子大聲吼着,把這些災民的情緒不斷煽高,不斷與官差發生肢體摩擦,幾乎就要發生碰撞。
杭雄躲在人羣中,儘管他對霸州衙門同樣的憤怒,但理智告訴他,如果再任由趙鐩這樣煽動百姓,那恐怕就會演變成暴動了。
杭雄無可奈何,在爲大局着想下,只好去勸趙鐩讓大家先離開衙門,否則就這樣瞎胡鬧不但沒有絲毫用處,恐怕最後還得搭上那些無辜百姓的性命。
趙鐩自然是一萬個不甘了,李公子是多好的人呵,官府憑什麼抓他。然而在杭雄把道理說完後,他的確也猶豫了,如果沒有點計劃就這麼冒失的來要人,官府肯定是不會答應放人的,恐怕還會因此給這些災民落下一個聚衆造反的罪名。
思前想後,趙鐩還是決定把大夥先勸走了。然後自個再去想其他辦法。
楊博、張永一大早就領着大軍離開了京城,雖說霸州離京城不過百里,但光*兩條腿走,卻也是需一天才到的了。
今早,由於天氣太冷,地上又結了一層霜,滑溜的讓人站立不穩,很多士兵走着走着就摔上一交,還沒走上五里,已有數百人因爲路面結冰的問題而受了輕傷,行進速度相當緩慢。
到了中午,大軍才堪堪走了三十里路,按這個速度就是天黑了,也到不了霸州城。
張永坐在寬大的馬車上,正品着一壺上好的龍井,乾癟蒼老的嘴脣輕輕抿了一口香茗,然後眯着眼眨巴幾下嘴,臉上滿是享受之色。
正在他享受這一切之時,馬車卻十分不給面子的忽然一陣顫動,茶杯裡的茶水頓時濺了出來,撒了他一身。
張永頓時火冒三丈,探出頭去就要罵人。然而這時,楊博卻已經在車外叫道:“張公公,車輪陷到泥坑裡了,您先下車吧”
張永憤憤的把車簾掀開,見着外面已經早已不見早上那白露爲霜的情景,呈現眼前的是一片泥濘之地。
他吸了一口冰冷的寒氣,只覺得鼻子都被嗆的生疼。用手揉了揉鼻頭,張永看向車旁滿臉冷的通紅的楊博,慼慼道:“楊副將,這外面太寒了,咱家這把老骨頭出來肯定是受不住的,你多叫幾個士兵,把車子推過去吧”
楊博讓他下車本是考慮趕快走出這段泥濘之地,自從晌午太陽當頭後,早上那白霜便漸漸化掉了,形成了這泥濘的路面。而且大軍人數衆多,一人踩一腳,本來還不是很泥濘的路面,也被踩的泥水亂濺,十分難走。
見張永倚老賣老不肯下車,楊博也沒有法子,畢竟他是監軍,地位不比元帥低,便只好多叫了幾個士兵來推車。
把張永的馬車推出泥濘地,往前再走了五里左右,纔到了一條幹淨的大道。楊博看了看日頭,時辰應該已經過了未時,然而他身處的地方離霸州城至少還有五十餘里,按這行程,到天黑了也走不到頭啊。
楊博從早上起心裡就跳的慌,這還是很少有的,儘管他不信迷信,但此刻卻仍有些擔心李月軒在霸州城中是否有什麼不測。在官道上,整頓了一下,楊博便下令全軍加速度前進。定要在天黑前到達霸州城。
然而當大軍剛過廊坊,卻忽然遇到了一隊人數足有數百人響馬。看模樣似乎也正是向霸州方向前進。
官遇賊,那就沒什麼道理可講的了。楊博立即便命令前隊騎兵把他們圍上了,然而這羣響馬卻是十分之彪悍,雖只有數百騎,但來回衝殺竟然將官軍三千騎兵殺的東奔西走,險些被衝破包圍。好在後續大軍不斷跟上,到最後在人數上的壓倒性優勢下,終於把這羣響馬圍在了廊坊以南十里外。
只是雖然圍住了,官軍卻是很難啃下這塊硬骨頭,幾次圍殺都讓對方不畏死的打法給破解。雖然這羣響馬越來越少,但官軍卻付出了更慘重的代價。
楊博見着時間不停的過去,而這幾百人竟然還沒有誅盡,不由氣憤不已,帶着五十名騎兵便身先士卒的殺了進去。
楊博剛殺如戰團,便知道了爲什麼官軍爲什麼遲遲不能建功,這羣響馬真是非一般的難纏,特別是其中一名光頭悍匪,一身武藝竟不在自己之下。
楊博與那名光頭纏鬥了幾十回合,也沒有分出勝負,對這羣響馬不由另眼相看。
“你們是什麼人,報上名來”楊博策馬回身,冷冷的看着眼前這最後一百多響馬,問道。
光頭臉上滿是鮮血,顯得極是猙獰恐怖。他吐了一口血水,向楊博森然道:“老子是誰也是你配知道的,你們這羣狗孃養的官兵,有本事就放馬過來”
楊博氣結,長這麼大還沒誰敢這麼罵過他,頓時便策馬上前與之大戰起來。官軍見自己這邊的副將,年紀雖小,但與這個兇悍已極的響馬大戰數百回合都不落下風,頓時士氣大震,又開始圍殺起眼前最後一百多名響馬。
然而就在這時,右邊的山道上忽然響起馬蹄奔騰的聲音。楊博剛剛與那光頭一個回合擦身而過,頓時回過頭來看去。只見右邊的山道上密密麻麻竟然殺出千騎。
楊博心頭大驚,暗道剛剛跟這羣響馬纏鬥太久,定是讓他們的同夥發現了,所以來救援。
“列陣”楊博大聲一喝,策馬回到了陣中。臉色凝重的看着那些前來救援的響馬。
被圍困的響馬見到同伴來救自己,臉上立時顯現出難掩的喜色,那光頭激動的向被衆人圍在中間的一書生模樣的人說道:“齊先生,是大頭領來救咱們了”
被稱爲齊先生的書生,臉上微微閃過一絲喜色,點了點頭道:“多虧了刑二當家冒死相護,否則齊某命休矣”
這刑二當家乃是楊虎手下悍將刑老虎,今日奉命護送劉氏兄弟派來結盟的軍師齊彥名回去,哪想剛下了山,竟然就碰到了這羣官軍。剛開始他還不爲所懼,平日遇到的那些官兵只不過是羣烏合之衆罷了。然而當見着這羣官軍人數之多足有數萬人,才知道事情嚴重了。
刑老虎東衝西撞,本以爲這羣官軍不過是盤散沙,一衝就散,然而幾經較量,他才發現自己錯了,這羣官軍的頑強程度與那些衛所兵完全不能想比。一看便是訓練有素的精銳。他幾次突圍不成,反而被圍困了起來。
刑老虎沒有辦法,既然突不出去,只有結陣防守了。好在這裡離楊虎的山寨並不遠,刑老虎知道不過多久,定會有山中的兄弟發現自己被困,派兵來救。所以他能做的也只有死守等待援兵。否則若是讓齊彥名死在亂軍中,那楊大頭領還真不好向劉氏兄弟交代。
楊博看着那千餘騎響馬攜風雷之勢向官軍殺來,眉頭不由一跳,立時喝道:“弓弩手準備”
立時,大軍前有片吱呀的上弦聲。幾千只羽箭頓時便冷冷的瞄準了那衝鋒的響馬。
“哼,叫你有來無回”楊博冷哼了一聲,轉而看向那被圍困的百餘響馬,他此刻心裡也不由有些納悶起來,到底那裡面有什麼人,竟然讓這羣響馬這麼不畏死不說,還引得大羣響馬來相救。
楊博目光穿過那攢動的人頭,終於在人羣間發現了一名身穿儒衫的書生。他目光立時一聚,看着那書生,似乎明白了爲什麼這羣人會這麼瘋狂了。
“來人,命令包圍那邊的士兵打開一個口子,讓那一百多人出去,只需留下那書生就行”楊博向一旁一名小校命令道:“要活的,千萬別弄死他了”
小校領命而去。
而這時,前來救人的那千餘響馬見着眼前數萬官軍,也不由大驚失色,他們本想官兵向來懦弱,雖然人數多,但也就幾千人,應該並沒有太多,哪知眼前竟然足有兩萬官軍,看那陣勢,這簡直就是出征打仗。
策馬在前的楊虎夫妻臉上也是一片沉重之色,齊彥名他們是一定要救的,但是看着眼前官軍這真是,就是救下了齊彥名,他這僅有的這一千騎兵,恐怕也得交代在這,這絕對是是楊虎不願看到的。
“夫君,你看這些官軍列陣井然有序,絲毫不亂,顯然是一支精銳,咱們這麼衝上去,無異以卵擊石”楊虎之妻崔氏眉頭擰的緊緊的向丈夫說道。
楊虎如何看不出眼前這支軍隊與那些一盤散沙的衛所兵大爲不同,然而現在被圍困的是劉氏兄弟的軍師,他若不救又如何向劉氏兄弟交代。
“罷了,就是拼上這一千騎不要,也要把他們救出來”楊虎心裡一橫,再次提速。直直向官軍衝撞了上去。
“放”隨着楊博一聲冷冷的命令,數千支羽箭編織成一道死亡之雨,向響馬頭上罩去……片刻後,悽慘的叫聲,頓時響了起來。
一輛馬車緩緩開進了霸州城,車沿邊坐着一位一身鮮紅短*的女子,在這寒冷的天氣裡,像她這身打扮顯得十分醒目。
進了城,她一雙明目閃爍着,見着路邊的災民滿臉的義憤填膺,正談論着什麼,不由好奇的下了馬車,上前向一位佝身老者問道:“老鄉,最近城裡出了什麼事嗎?怎麼見大家好象都很氣憤”
老者聞言轉過頭,見到是位年輕姑娘,原本滿是憤怒的臉上擠出一絲和氣的笑容,道:“姑娘有所不知,咱們霸州城裡有一位大善人,乃是城東的李公子,前些天他大開自家糧倉,救濟百姓,救了大夥的性命。誰知昨日官府竟然說這位李公子偷盜了朝廷的糧食,把他抓進了衙門,姑娘你說,這位李公子多好的人呵,又給災民吃的和又給穿的,怎麼會去偷盜朝廷的糧食,依我老頭子看,肯定是那那些朝廷的大官見李公子家產萬貫,又仗義疏財,起了歹心想借故勒索敲詐,哼,上次不見的那些糧食說不定也是這羣貪官自己貪污了,竟然還賴到李公子頭上去了”
老者一說完,一旁幾個人紛紛憤怒的附和起來。
紅娘子見大夥這麼讚賞那李公子,心想這天下間還是有善良的富人,能夠打開自家糧倉救了這麼多人,端是十分難得。光這份善心就讓人感動,試問箱這樣的好人,若是被冤枉入獄,這天下還有公道嗎?
紅娘子心裡計較了一下,頓時也氣憤了起來。她從十二歲登臺,長年四處流轉顛簸,深知官府的無恥和黑暗,心裡也是痛恨不已,此時聽到這麼一個善良的人被冤枉,她又如何沒有一點感同身受。
紅娘子聽城裡的人都在說這位李公子,便又找了幾位路人相問,聽到他們的話,也不由對這李家公子來了興趣,暗道,既然是一個好人,就不該讓他這樣被冤枉,今夜便去把他救出來吧。
一念至此,紅娘子再無猶豫,回到馬車上繼續向城內而去。
也許是冥冥中的註定,數次擦肩而過的兩人,在這紛亂的霸州又將相遇,紅娘子或許做夢都不會想到他將去救的人會是他魂牽夢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