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昏暗,月色凝固,帝釋天從半空飛墜,劃過一道清晰的血痕,重重地落在林間
落地後,他再度噴出一口鮮血,連嘴角的血跡都來不及拭去,回身一道劍指,逼開緊隨其後的聶風,再以七無絕境虛化凝聚,須臾之間縱出數百米開外,那一口鮮血纔剛剛灑於地上。
但這電光火石之間,帝釋天臉色依舊變得更加蒼白了一分,氣息也更爲衰弱,得鳳凰之血轉化體質的他原本身體受損能馬上還原,連濺出的鮮血都可以自動由傷口迴歸體內,現在卻是連連失血,情況已是糟糕至極。
“斷浪,武無敵,步驚雲……本座得天命所歸,是不會敗給你們這羣傢伙的!”
此時距離萬劫谷被毀,大邪王出世已經過了六個時辰。
短短的半天,在帝釋天漫長的歲月中本應不值一提,但這一回卻成爲了人生中最難熬的一段時間。
也虧得是這位天門之主,不死聖心,換成別的人,在十強武者武無敵,大邪王斷浪,步驚雲、聶風、皇影、懷空、劍晨七人的圍攻下,早就死得渣都不剩了。
更何況還有高天心一直優哉遊哉地尾行着,雖然未出一劍,但那無形的威懾力足以讓帝釋天失去任何逃亡的機會……
因此這半天中,衆人輾轉數百里,帝釋天且戰且退,寡不敵衆,一路浴血,終於被逼到窮途末路的境地。
帝釋天一邊以七無絕境不斷虛化,瞬移閃爍,一邊念頭急轉,苦苦思索脫身之策,不料周遭的空間突然發出一陣咯吱咯吱的聲音,彷彿在顫抖哀鳴,毀天滅地的氣息醞釀升騰。
帝釋天面色一變,立刻反向閃身逃避,可惜已是遲了一息,空間破裂扭曲。直直化作無數裂痕。
哧啦!
道道裂帛之聲響起,那空間的裂痕竟是自行脫落,一絲絲如灰塵般細微的小裂縫甫一接觸到皮膚,護體真勁恍若無存。鮮血迅疾從破開的肌膚內溢了出來。
帝釋天緊緊抿住嘴脣,竟是巍然屹立,任由渾身遍體鱗傷,也一動不動。
直到那千萬裂縫徹底脫落,化作漫天飛舞的龍捲將他包裹。他整個人霍然化爲一道肉眼難見的殘影,滿空遊走穿梭,化身萬千,充斥了每一寸空間。
無人可以看清這邪王一刀的變化,也無人能看清帝釋天真身的所在,包括武無敵在內,所有趕到的人只能從外面看到凝如實質空氣的支離破碎,化爲一片混沌。
最終,整個空間猶如投入石塊的湖面漣漪波動,當這一圈圈帶着燦爛火星擴散泯滅消失後。兩道身影同時從中跌出,正是斷浪與帝釋天!
這正代表涉及空間規則的邪王第四劫輪轉六道就這麼被帝釋天所破,然而斷浪單足點地,邪氣地將大邪王往肩上一擱,獰笑道:
“老狗,不斷放血的滋味是不是很痛苦啊?你可以逃到天涯海角,但你體內的血可支撐不到那麼遠的地方嘍?!”
論及手段的陰狠,斷浪比起武無敵一衆加起來都要勝出。
他領悟出邪王前六劫,又得龍元功力,明明已經有了與帝釋天正面抗衡的實力。偏偏打法猥瑣,依舊讓武無敵在前面硬抗,每每一招輪轉六道,正是要讓帝釋天不斷放血。將這位天門之主硬生生拖疲拖死!
帝釋天沉默。
斷浪啊了一聲,笑容更見燦爛得意:“怎麼?不說話可不行哦,難得我給你留個喘息的世間,多少留個遺言吧?”
帝釋天不屑地哼了聲,目光越過斷浪,落在武無敵身上。
斷浪眉頭一聳。譏諷道:“我知道你瞧不起我,若不是有火麟劍,根本沒有資格參與到屠龍一戰中,但我這個沒有天賜機緣的小人物,也終究要屹立於強者之巔,將你們這些傢伙狠狠踐踏!”
回答他的,是狂飆而來的帝天狂雷與帝釋天絕塵而去的背影,步驚雲聶風也一一越過斷浪,朝着帝釋天不死不休地追去。
且不說被忽視的斷浪心中是何等地狂怒,在接連的受創下,帝釋天正義夥伴的熱血終於被澆滅,貪生怕死的心性重新佔領高地,開始苦苦思索活命之策。
“不行,這樣下去本座到不了天門,大邪王是曠世邪兵,幸虧是斷浪那廢物在掌握,風雲功力不濟,不足爲懼,只有武無敵,始終是本座的大敵!”
他的分析正確無誤,在高天心不動手的情況下,至始至終威脅力最大的就是十強武者武無敵!
所謂成也無求易訣,敗也無求易訣,正是由於帝釋天的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對武無敵的威脅大增,才使得這位生出必殺之心,寧可放棄驕傲,參與圍殺,確保老不死的帝釋天無法再對武家後人施以威脅……
那麼,如何才能解決武無敵?
在目前的情況下,似乎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唯有向一個人妥協——
“高天心,從樓蘭古城的玄龜之甲,再到萬劫谷邪王出世,都是你在推動,你到底想要什麼?”
高天心神出鬼沒地自帝釋天眼前閃過,溫和的聲音道出令其大吃一驚的答案:“我要你的鳳血!”
“什麼!”帝釋天雷霆震怒,剛要下意識地怒斥拒絕,又硬生生嚥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拼命壓抑自己,冷冷地道,“換一個理智的條件!”
“呵,換一個?我說徐福,你似乎忘了你天門裡面值得我看重的寶貝,已經全部易主了吧?除了你本身的鳳血,我還能要什麼?”
高天心冷淡的笑聲裡有着一切盡在掌握的底氣,淡淡地道:“徐福,你本就要化去鳳血,才能吸收龍元之力,鳳血留着又有何用?”
帝釋天眼中寒光閃爍,不答。
“看你這神情,是擔心我趁機奪取你那顆龍元?放心吧,我不像你那麼霸道,也沒有那麼貪心,從來沒指望將七顆龍元一網打盡。”
高天心語氣平和:“我的目標是保二爭四。如果有機會的話,皇影和懷空手中的龍元取來,反正他們也沒那個福氣,而相比起數目。我更加追求質量,龍元的偏執獸性,我要將它抹去,得到完美龍元!”
雖然高天心語氣真摯,但多疑自私的帝釋天根本不信世上有人能抵禦得了龍元的誘惑。能一網打盡偏要留下幾顆,然而高天心最後的一句話讓他心中一驚:“完美龍元?”
高天心似笑非笑地道:“相信你在鳳血入體的一千多年前,也經受過一段不足爲外人道的煎熬吧,而我是個完美主義者,龍元的力量固然誘人,但如果它那個弊端不去,我寧可捨棄!”
帝釋天不解:“可是你要龍元的完美,與本座的鳳血何干?”
高天心道:“進行四元合一的嘗試,想要壓制龍元,這世上恐怕也只有鳳血、龜甲、麒麟血才能辦到。麒麟血我隨時可取,玄龜精元在笑三笑前輩身上,我曾經抗擊東瀛入侵,護神州龍脈,相信他會給我一分薄面,所以就剩下你的鳳血了……”
聽了這話,帝釋天對高天心野心與圖謀生出一絲驚懼的同時,纔算是真的信了他幾分。
短短的傳音時刻,論輕功不在帝釋天之下的聶風已經再度攔截,武無敵稍後趕到。斷浪的邪王四劫再度落下,割得帝釋天遍體鱗傷。
沒有討價還價的本錢了。
“高天心,本座承諾,你解決武無敵。本座在服用龍元前,就將鳳血交予你。”
“好,不過除去武無敵是不要想了,但是甩脫他還是有辦法的,你這般這般——”
高天心以原力直接在心靈中和帝釋天交談,達成的協議無人可知。但馬上,帝釋天的戰術就是一改。
至陰至寒的聖心訣變得陰邪詭異,其內似乎聚集着帝釋天千年以來累計的所有負面情緒。
但那萬劍震鳴卻毫不含糊,無量劍氣歸一處,赫然化作一道絕世鋒芒,避開武無敵等人,朝着那被大邪王遮蔽的暗淡天空就是一刺。
寒光席捲,劍氣沖霄,頓時間,皎潔的月光灑落下來,爲萬劍塗抹上潔白的光輝,再席捲向斷浪。
“帝釋天,你!”
驚怒交集的聲音響起,斷浪毫不遲疑地暴退,他以爲帝釋天在自忖必死的情況下開始使用兩敗俱亡的同歸戰術了。
自己好不容易服下龍元,又降服了大邪王,正是大展宏圖的時候,可不能跟這窮途末路的老不死一起共赴黃泉。
然而很快,斷浪就發現所謂降服僅僅是自己的一廂情願,當萬劍歸宗的無匹劍意化作最爲凜冽的殺意,引動此方區域下天地萬物的滾滾殺氣時,大邪王竟是不受控制地化作一道扭曲的光華,在空中一閃而過,欲將萬劍歸宗的劍氣統統吸取。
怪異的是,帝釋天不僅沒有阻止,反倒推動了一把,將自己的邪異劍氣敞開,作爲大邪王的養分。
“不好,快控制住大邪王!”
斷浪怔住了,步驚雲聶風等人也看得莫名其妙,卻本能地生出一絲不妥,武無敵則是聯想到了武家先祖對於大邪王某個不確定的描述,臉色前所未有地劇變,放聲大喝。
可惜遲了。
天生萬物以養人,天降至邪誅萬物,這邪吞天地,扭曲世間,天威震怒的曠世邪兵得到帝釋天千年邪念的補充,一時大地呼咽,萬物沉凝,一道非黑非白,無法描述色澤的光芒自大邪王刀身上流淌,淋溼虛空,頃刻間已是鋪天蓋地。
彷彿一場會流動的惡夢,當這個可怕的異象佔據所有人的視野,衆人精神一恍惚,突然發現,自己進入了一個上沒有天,下沒有地的奇特世界。
這裡沒有人、神、佛、太陽、月亮、星辰,甚至沒有歲月時間,只有一片如無邊混沌般的迷霧之海,遮蔽一切,不分東西南北。
這是一個凡人難到的異界,天空、地空、人空、神空、佛空、日空、月空、星空、時空,是爲九空!
再加上無窮無盡、無邊無界,便是……九空無界!
然九空無界內並不是單調虛無,恰恰相反,在迷霧中正若影若現着過去未來一場場驚世對決,如幻象叢生般,不斷往心靈中鑽入,引領着他們朝那裡探索。
“終於進來了!”包括武無敵在內的衆人都被周遭的奇景震懾得呆住,唯獨高天心滿意地點頭,平心定氣,不受其擾。
九空無界是一個超越了時間與空間的特殊存在,若人手持神兵利器,得以進入這個世界,便能看見過去將來無數場驚世對決,開啓一趟意想不到的奇妙旅程,從而改變一生。
它和劍界是風雲中的兩大異空間,都與神兵有關,準確的說,它們是專門爲神兵魂魄轉世的六道輪迴,因此九空無界的開啓條件有三種——
大邪王(至邪)、天命刀(至善)與黃泉十渡(至聖)。
原劇情裡九空無界的開啓也正是手持大邪王的絕心辦到的,高天心原本也期待斷浪開啓,誰知斷浪竟是實力不足,沒辦法開啓。
無奈之下,唯有利用帝釋天給大邪王提供補品,才成功地將衆人的元神拉入九空無界之中。
而如果沒有相當的定力與精神修爲,就只會陷入如噩夢般的無盡輪迴中,精氣神將不斷流失,用不了多久,就算能夠離開也會武功盡失。
然則這一刻,帝釋天抓住機會,率先掙脫九空無界的誘惑,瞄準一場對決,朝着那裡飛馳過去。
而武無敵則怔然地走向一處方向,那裡正是先祖武無二與不世魔頭雲頂天的生死對決……
武無敵,就這麼被輕而易舉地甩脫了。
高天心聳聳肩,遙遙分辨着時光長河中與自己最爲密切相關的幾場對決,然後舉步朝着西南方向走去。
幾步邁出,天地變幻,周遭的霧氣變得潔白飄渺,更是異常熟悉,因爲那是天山上終日繚繞的雲霧。
往下看去,一位身形搖搖晃晃,步履跟踉蹌蹌,渾身上下都是垂垂老朽衰敗氣息的白髮老者正來到了天山腳下!
同時,天穹霍然間陰霾密佈,風雲變色,一片黑沉沉,就如那老者的末路,再難放出半分生命之光!
而那三分教場上,正靜候着武林各門各派的人士,等待一場決定天下與無雙的命脈對決——
這是雄霸與劍聖的!
這是過去的時光回溯!
高天心滿意地點點頭,飄然而下,站到雄霸身前,仗劍而立,眼中閃爍出前所未有的期待:
“久違了,這一次,由我來面對你的滅天絕地劍廿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