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仁德學院風雲再起!

樹葉屏住呼吸,微風輕輕吹過。

廣場上靜悄悄。

幾百道好奇/激動/興奮的目光象探照燈一樣,不捨得眨眼地盯在中心的兩方少女身上。

事件的焦點是誰呢?

自然是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的總是給大家帶來驚奇的明曉溪同學。(注:此語摘自一天後出版的仁德校報。)

明曉溪莫名其妙地看着擋在她面前的兩個少女。

嚴格來說,擋住她路的不是兩個少女,而是一個。一個身若蒲柳、柔若無骨、蒼白如月的少女,她的眼睛幽幽地盯住明曉溪,每一個眼波似乎都帶着千般恨萬般怨;另一個少女好象只是個隨從,面目清秀,怯嫩嫩的,努力爲前面的少女撐起一把碎花小陽傘。

明曉溪仰頭看天。

揉揉眼睛再看,陽光並不強烈啊,或者說,今天根本沒有陽光啊。

小泉拍拍她的肩膀:“不要大驚小怪,那只是人家大小姐的派頭而已。”

明曉溪鬆口氣,她還以爲是自己眼睛不行了呢,硬是把豔陽天看成陰雲密佈。

東寺浩雪無奈地嘆息:“明姐姐,她是來找我麻煩的。”

明曉溪奇怪地扭過頭:“找你麻煩?小雪,你做錯什麼事嗎?如果對不起人家就趕快道歉。”

“明姐姐!”東寺浩雪跺腳抗議,“我哪裡會對不起她嘛!是她自己……”

小泉笑得詭異:“一場誤會、一場誤會而已。”

她的笑容太古怪了,明曉溪忽然起了一陣寒意,再加上包圍圈外同學們興奮激動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不祥的預感籠罩了她。

在四周觀衆焦急的渴盼中,嬌弱少女終於開口了。

“你——是誰?”

慢悠悠軟綿綿的聲音直挑明曉溪。

明曉溪指住自己的胸口,懷疑地問:“你在對我說話嗎?”

東寺浩雪冷哼一聲:“古橋櫻,有什麼招術就直管對我使出來!不要牽涉到別人!”

觀衆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神情疑惑;小泉皺眉長嘆,又是想笑,又是煩惱;明曉溪一頭霧水。

古橋櫻眼皮都不曾掀東寺浩雪一下,依舊牢牢盯緊明曉溪,不急不徐又問一次:

“你——是誰?”

只好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了。

“我是明曉溪。”

下一句。

“你——知道我是誰嗎?”

明曉溪險些跌倒,忍住性子,擠出笑容:“請問你是?”

回答她的卻不是古橋櫻,而是那個清秀的小女傭。

“我家小姐是日本有史以來名譽最卓著、家傳最悠久、歷史最顯赫、地位最崇高、出過二十八位將軍、五位首相的古橋家族第二十一代嫡傳長女——古橋櫻小姐。”

明曉溪咋舌。好——長——的一句話呀,也虧得她能背得如此流利。

但有人不滿意。

古橋櫻冷眼一瞪:“一點氣勢也沒有。”

小女傭噤若寒蟬,雙腿打抖,用足氣力,大吼而出:

“我家小姐是日本有史以來名譽最卓著!家傳最悠久!歷史最顯赫!地位最崇高!出過二十八位將軍!五位首相的古橋家族第四十一代嫡傳長女——古橋櫻小姐!!”

“嘔!!”

“哇!!”

“譁!!”

仁德的同學們吐倒一片。

這位古橋櫻大小姐真是厲害,每次自報家門必會“傾倒”衆人,即使已聽過七八遍也無法養成免疫力。

明曉溪瞪大雙眼,強忍震撼:“呵呵……久仰久仰。”

古橋櫻笑得很傲慢:“你——知道我的身份嗎?”

明曉溪拼命眨眼:“如果你一定要說,可不可以簡短些。”

古橋櫻白她一眼,仍舊由小女傭開口。

“我家小姐是由風間家族鄭重選擇、古橋家族正式同意、即將成爲優秀出色品學兼優的風間澈少爺的未婚妻。”

“不要臉!風間哥哥什麼時候承認你是他的未婚妻啦!”東寺浩雪憤怒地抗議。

輕蔑的眼光斜睨東寺浩雪,再盯住明曉溪:“她是你的煙霧彈?”

明曉溪哀嘆。

天哪,她是不是智障啦,怎麼大家說的話她全都聽不懂呢?

“騙我去提防她,卻讓你這個狐狸精從我眼皮下溜走?”

東寺浩雪大驚:“你胡說什麼?!不要侮辱明姐姐!!”

古橋櫻仔細打量東寺浩雪,忽然冷笑:“哦,我倒忘了,你卻是真正喜歡風間君的。可憐吶,小丫頭,你難道不知道你的明姐姐正處心積慮地要搶走你的風間哥哥嗎?”

東寺浩雪驚怔如木雕。

小泉感嘆。誰說古橋櫻是個笨蛋白癡,她這一手玩得才叫陰狠。看來,世上每一個人都不可小覷了呀。

詭譎的寂靜。

觀衆們屏住呼吸等待明曉溪同學的迎頭痛擊。

暗藏在人羣中的仁德校報記者已推測出無數種讓人熱血澎湃激情難抑的發展局面。

誰料——

據權威的仁德學院校報記載——

那一刻,明曉溪同學眼神真摯,對古橋櫻同學滿面笑容,:

“哎呀,你是風間學長的未婚妻呀,恭喜恭喜。”

古橋櫻同學冷漠高傲:

“不要再對風間君動邪念。”

明曉溪同學神情嚴肅:“我保證,決不對風間學長動邪念。”

沒有硝煙。

沒有戰鬥。

一場風波在明曉溪同學的“懦弱”表演下,就此散去。

仁德學院的同學們失望極了。

只有小泉露出“早就知道會這樣”的笑容。

“走吧。”

明曉溪如釋重負地微笑着,去拉東寺浩雪的手。

東寺浩雪的手很涼,在她觸到的那一刻,僵硬地閃開。

明曉溪詫異地望住她。

東寺浩雪別開了視線。

*

濃濃的牛肉湯滾着小小的泡泡。

醇香的味道瀰漫在公寓的每一個角落。

明曉溪愁眉苦臉地盯着那鍋牛肉,噙在嘴裡的食指已經被咬得又青又紫。

風間澈扭轉頭來看她。

“曉溪……”

修長的手指在她眼前晃一晃。

“曉溪?”

輕笑着敲敲她的腦袋。

“曉溪!”

夢遊仙境的愛麗絲終於還魂了。

明曉溪跳起來:“怎麼啦!怎麼啦!是不是牛肉……”

好好的呀,一點問題也沒有。

她疑惑地望住風間澈:“澈,怎麼了?”

風間澈伸出右手,握住她“受傷”的食指,低聲問:“有煩惱的事情嗎?”

他的手掌很溫暖,包住她小小的指尖,有種陽光般的貼心,渾身血液的流淌瞬時都變得鬆弛而舒緩。

明曉溪低下頭,嘆口氣,卻不想說話。

他輕輕揉開纖巧手指上深深的牙齒印:

“見到古橋櫻了是嗎?”

幸虧她沒有說謊,果然什麼都是瞞不過他的。

明曉溪皺起眉頭:

“爲什麼你們每個人都要有未婚妻呢?就象你的古橋櫻、東寺浩男的千井楓和牧野流冰的……。既然不喜歡人家,爲什麼不一開始就拒絕呢?爲什麼有了未婚妻又不好好交往呢,偏偏惹出那麼多事來。”

風間澈一怔,慢慢的,脣角染上苦澀:“古橋櫻的事情,事先我並不知情。”

明曉溪從他掌中抽回手指:“你們好象都是這樣說的。”

風間澈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掌,覺得心有種空落落的涼意。

牛肉湯熬得真是好香好香啊!

明曉溪一口氣連吞了八大塊兒牛肉,喝了兩大碗湯,小肚子漲漲的,全身上下暖洋洋的,充足的精神又回來了!

她把勺子“啪”一下放在餐桌上,大聲對風間澈說:

“我不開心!很不開心!”

風間澈停下動作,凝注她。

“你那個未婚妻真的很讓人討厭,你知不知道!傲慢!虛僞!自大!狂妄!就算是她家真的出過二十八位將軍五位首相又怎麼樣,又不是她!你不知道她說話的口氣、看我的眼神,我真想衝過去痛扁她一頓!我明曉溪,從小到大哪裡受過這種氣!我討厭你那個未婚妻!討厭!討厭!”

風間澈微笑:“但是,聽說你對她很客氣。”

明曉溪猛地攤在餐桌上,雙臂無力地伸得老長:

“我……,唉,無往而不勝的明曉溪,天下第一的明曉溪,昨天在古橋櫻面前失敗了。”

她用力撓撓頭,臉兒皺成一團:

“我也不明白,怎麼會突然變得沒出息起來了……我那時突然有些擔心,擔心把她激怒……我怕把她激怒以後……”

她打了個寒戰,沒有再說下去。

風間澈不知何時已來到她的身邊,春風般和暖的氣息包圍住她。

明曉溪掙扎半晌,終於抵抗不住誘惑,輕輕抱住他修長的身軀,臉兒埋在他的腰腹間。

她喜歡風間澈,從來就喜歡在他的身邊;她喜歡聽他說話,喜歡看他微笑,喜歡他望着自己的樣子;她喜歡他抱住她的感覺,她也喜歡抱住他的感覺;和他在一起,似乎一直都是那麼自然。

而這一刻——

只是一個普通的擁抱,但她的心底的某個角落卻在悄悄悸動。

有點甜,有點酸,有種罪惡感捏痛她的心,有種掙扎揪緊她的身子。

“曉溪,不要去擔心古橋櫻。”

風間澈好聽的聲音自她頭頂響起,帶着讓人放心的氣息。

“她的事情我會解決。相信我,我決不會讓她變成第二個赤名杏。”

明曉溪閉上眼睛。

原來是這樣啊,她擔心的並不是古橋櫻,而是那個瘋狂尖叫着揮舞着手槍身上淌滿鮮血的赤名杏,那個已爲大家遺忘的赤名杏,卻總是埋藏在她噩夢最深處的赤名杏。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一直在懊悔,如果當初在對待赤名杏時不是總那樣莽撞衝動,不是幼稚得總要回回都取得勝利,那麼,事情也許可能會有個不一樣的局面。

她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而風間澈,卻瞭解了。

“你長大了,曉溪,沒有以前那麼衝動,卻比以前還要可愛。”

他的話語帶着微笑,她的心卻帶着酸楚。

“是可愛嗎?你不覺得我沒有勇氣了?”

他拍拍她的腦袋,笑聲輕揚:

“傻丫頭!勇氣是表現在和人吵架的時候嗎?我們的曉溪,從不逃避問題,從不怨天尤人,從不失去信心,是這世界上最有勇氣的女孩子!”

明曉溪笑了。

她環着他的腰,仰起小臉,晶瑩的光輝綻滿她的雙眼:

“澈!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我一定會做一個最出色的明曉溪!”

*

仁德學院將當月“最有魄力獎”頒給了二年丙班的明曉溪同學。

最有魄力指的不僅僅是明曉溪同學每天風雨不改、雷打不動的堅持爲風間澈同學鍼灸,經常課間時分也能看見她捏着明晃晃亮閃閃的銀針在他身上扎來扎去,視圍觀的同學們如塵埃草芥,心神絲毫不受影響。

而且有一點很奇怪,古橋櫻同學廣場挑釁明曉溪同學事件發生後,便再無下文,連明曉溪同學光天化日衆目睽睽下親密接觸風間澈同學,都不見古橋櫻同學吃醋報復。可見,明曉溪同學多麼神奇,談笑間,就可以讓情敵灰飛煙滅,有魄力呀有魄力!

然而,仁德校報將“最有魄力獎”頒給明曉溪同學的最重要的原因卻不是以上兩個,而是——

明曉溪同學開始了與風間澈同學甜蜜的“同居生活”!

雖然緋聞女主角明曉溪同學辯稱兩人不是同居,只是爲了方便照顧風間澈同學的飲食起居、及時治療,但是,據資深愛情專家推斷,那只是藉口、藉口而已,兩位同學必定是愛火已燃、情難自禁,但考慮到明曉溪同學與牧野流冰同學分手時間尚短,所以有所顧及而已。

仁德學院一些比較開放的同學們新近組成了“擁護澈溪戀後援團”,公開表示支持風間澈同學與明曉溪同學的戀情,與昔日的“擁護冰溪戀後援團”爭鬥得不可開交。

“澈溪戀”緋聞事件鬧得仁德學院沸沸揚揚、人仰馬翻。

作爲當事人之一的明曉溪同學卻完全置身事外,心情好得不得了,整天笑容掛在臉上,她如果得不到“最有魄力獎”,誰還有資格?

*

奇蹟果然是可以創造出來的。

尤其努力創造它的那個人是無往而不勝的明曉溪。

修斯看看面前滿滿一盤的黃豆,點燃一根香菸。

他沒有去注意優雅淡定的風間澈,而是深深凝視陽光般燦爛的明曉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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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兒,你總是讓我驚奇。”

明曉溪笑容可愛:“叫我曉溪吧,修斯大夫。澈的右手是不是又好了些?!”

修斯慢慢地吸口煙:“我相信,以他現在的右手,想把芝麻一顆顆撿起來都不成問題。”

明曉溪笑得眼睛都彎了:“你怎麼知道,澈的手指都可以剝瓜子了呢,昨天他還幫我從那麼細的針上穿過去一根線。”

“他的右手現在跟正常人已經沒有分別。”

修斯在病歷上飛快寫下診斷。

明曉溪對風間澈微笑:“澈,修斯大夫說你的手好很多了呢。”

風間澈的手指滑過她興奮的臉頰:“但你還是不滿足啊,貪心的曉溪。”

她吐着舌頭笑:“是啊,是啊,我當然不滿足,我說過的,一定要讓澈的手比神的更出色!”

修斯擡起頭,眼神異樣:“比神的更出色?”

明曉溪點頭,一點猶豫也沒有:“對呀,我會讓澈的手,比神的更出色!”

修斯望着她,剎那間,閃過抹悸動。

“你一定要創造出這個奇蹟,對嗎?”

“對。”

“不害怕會失望嗎?”

“不會。”明曉溪微笑着搖頭,“我知道奇蹟一定會出現的。”

修斯沉默片刻。

終於說——

“也許,你本身就是個奇蹟。”

明曉溪微微彎下身子,凝視住坐在椅子上的修斯冷漠的眼睛,輕輕對他笑:

“可是,我怕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太單薄,修斯大夫,請你用你最大的力量來幫助我,好嗎?”

窗外的陽光照在明曉溪臉上,燦爛明亮得象個精靈。

*

星光如燈。

燈光如星。

夜色籠罩大地,繁華的街頭熱熱鬧鬧,比白日裡多上幾分跳脫與活潑。

櫥窗佈置得大方漂亮。

一襲雅白的精緻晚禮服把模特裝扮得象公主般可愛。

明曉溪趴在玻璃上,小鼻子壓得扁扁的,目不轉睛地盯着它。

“喜歡嗎?”

風間澈含笑望着這個快流出口水來的女孩子。

明曉溪想了想,扭回頭來看他:

“喜歡。可是,如果你要把它買下來送給我,那我就不喜歡了。”

“爲什麼?”

她笑得象只小貓:“因爲,那是我準備的一件禮物。”

“禮物?要送人嗎?”

明曉溪用力點點頭,眼中閃着期盼:“嗯,是禮物,可是這禮物不是送給別人的,而是要送給我自己!”

“等到澈的手可以重新在鋼琴上彈奏出美麗的音樂,我就會穿上這件美麗的衣服來爲你慶祝。到那一天,我一定會打扮得很漂亮,漂亮得象個最可愛的公主,靜靜地看着你的手指在琴鍵上飛舞……呵呵,雖然我可能什麼也聽不懂,可是我知道,我一定會非常非常開心,開心得不得了,我還會感到很驕傲,呵呵,所以我挑選了這件禮服要獎勵給成功勝利後的明曉溪。這是我第一次要送給自己的禮物哦,所以,不要跟我搶。”

風間澈的眼睛柔和得象這春日的夜,靜謐中,跳躍出點點星光。

他悄悄伸出手,想去擁抱輕笑中甜眯眯的明曉溪,修長的手指,在觸到她肩頭的那一瞬,停了下來。

明曉溪眼尖地一溜,卻捉住了他溫暖的指尖,笑呵呵地握住他,將身子側靠在他的右邊:“澈,你說,我穿這件衣服會漂亮嗎?”

“會。”

“有多漂亮?”

他一笑:“比天上的星星還漂亮。”

天上的星星哦,她擡頭望去,夜幕中的精靈們迷離得象童話,璀璨得象寶石……

她將他的右手握緊,嬌小的指尖鑽入他的指縫,慢慢扣緊,密密地,再無縫隙,她掌心的溫度與他掌心的溫度,溶成一片。

明曉溪拉着風間澈的右手,對他笑:“我好想變得象星星一樣漂亮,所以,你的手一定要快些好起來。”

他沒有微笑。

指尖輕輕拂着她的掌背,耳畔輕輕傳來她的笑語,身側慢慢透過她的體溫,他卻忽然覺得有些寂寞。呵,寂寞的不是此刻,不是現在,怕是悠長的未來啊……

明曉溪不解地打量突然沉默下來的他。

他的鼻樑又高又挺又窄,高潔得清傲得象天上的雪,映着分不清是燈光還是星光,透出光華,那麼好看,卻有種沁涼的寂寞。

“澈……”她出聲喚他,聲音很低,語氣很輕。

他凝視她,世上最美麗的星星都不如他的眼神動人。

“曉溪,等我的手完全好了……”

“……?”

“你會怎樣?”

你會離開嗎?會回到牧野流冰的身邊嗎?還會時時刻刻掛念住一個叫做風間澈的人嗎?還會象現在一樣,時常在他的身邊,對他說話,對他微笑嗎?

風間澈嘆息。

原來,他並不如自己想象中那般放得下。也許,他應該讓那隻手永遠都廢掉,這樣她留在他身邊的日子或許可以長些,念着他的日子或許可以久些……

明曉溪眨眨眼睛,笑容燦爛好似星芒:

“我會非常非常非常開心!然後,我就可以去實現我其他的一些夢想!”

夢想中有他嗎?風間澈沒有再問,因爲,她的這一個笑容就已經足夠了。

夜色中。

熙攘的街頭。

明亮的櫥窗旁。

優雅迷人的少年和嬌贛動人的少女,手拉着手,互相凝望,目光中再也容不下其他。

他和她不知道,此刻,他們已經成爲了最吸引人的風景。

“哥哥,買朵玫瑰送給你的女朋友吧!”

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

明曉溪一驚,低頭看去,只見是個十一、二歲小姑娘,懷抱着滿捧紅彤彤嬌豔的玫瑰花,歪着頭甜蜜蜜地對他們笑,眼珠兒黑白分明,酒窩可愛得讓人想擰一把。

小姑娘滴溜溜瞅着風間澈:“哥哥,你的女朋友長得好漂亮哦,應該送她一朵玫瑰花啊!”

風間澈只笑不語,望住明曉溪。

明曉溪心花怒放,樂得快翻了,哎呀,這麼大了第一次有人誇她漂亮,雖然知道人家是爲了做生意才那麼說,可是,可是還是高興嘛。

“呵呵,小姑娘,謝謝你……那個……我真的漂亮嗎?”

話一出口,她就恨不得一頭碰死,天哪,她居然真的問出來了!!

小姑娘的眼睛天真無邪:“姐姐當然漂亮啊,要不然,那麼帥的哥哥怎麼會選你做女朋友呢?”

明曉溪垂頭喪氣:“原來是這樣啊,可是,我不是他的女朋友啊。”

“姐姐騙人哦!”小姑娘鼓起胸脯指責她。

“我沒有!”

“姐姐和哥哥手拖着手呢,怎麼可能不是哥哥的女朋友!”

“這個……”

明曉溪大窘,渾身血液往上衝,臉蛋漲得通紅。

這一刻,她全身的神經忽然變得無比敏感。風間澈的手……他的掌心,他的手指,他暖暖的溫度,他靜靜的脈搏,就好象烙鐵一樣,讓她一下子慌了起來,慌得心兒亂跳,慌得想躲想藏。

她跳着腳急忙忙要把手抽回來……

沒有成功。

再用力——

還是沒有成功!

風間澈的手緊緊地握着她,並沒有握痛她,但那力量足以讓她明白,他不希望讓她離開。

明曉溪驚慌地擡眼,手開始有些涼,心卻越來越燙。

天邊的月亮細細的,彎彎的,象只小小的鉤子,鉤住她莫名其妙開始紊亂的呼吸;細細彎彎的月亮皎潔柔亮,象此刻風間澈脣邊的微笑。

他沒有看明曉溪,而是看着小姑娘笑:“她還不是我的女朋友啊。”

小姑娘的酒窩深深:“那,哥哥喜歡姐姐嗎?”

靜靜的月光灑在風間澈的身上,由內而外的光華使他彷彿沐浴着聖潔的輝芒。

街上的路人全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腳步,目光象被吸引般望向櫥窗旁那個優雅的少年。

“喜歡。”

風間澈靜靜回頭,凝注腦袋垂到胸口的明曉溪。她的神情他看不清楚,只看到她的耳朵,紅得象塗了胭脂。

小姑娘笑得象她手中的花:“那你一定是沒有給姐姐送過玫瑰花,只要你送花給姐姐,她就一定會答應做你女朋友的!”

那捧花中最美的一朵玫瑰,長長的莖,深綠的葉,花瓣上跳動着鮮豔的色澤。

風間澈左手接過花。

小姑娘驚喜得張大嘴:“這麼多錢啊!那……所有的花都給你好了!”

“我只需要這一朵。剩下的那些,你幫我送給需要它們的人吧。”

小姑娘抱着玫瑰花歡天喜地跑走了。

明亮的櫥窗外,又只有風間澈和明曉溪了,啊,還多出來一朵玫瑰。

明曉溪的手指微微卷起,指尖輕輕觸到他溫暖的手背,忽忽一顫,臉蛋火燒火燎;他的手把她又握緊些,手心貼着手心,微微發燙,濡溼得似乎有一些汗,只不知,那些汗是他的還是她的。

她的眼睛不知該看哪裡纔好,突然的羞澀讓她的腳指頭都在打抖,聲音哽在喉嚨裡,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她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必須說些什麼,這樣氣氛纔不會如此慌亂和怪異,但是,她一句話也擠不出來。

風間澈也不說話,望着玫瑰出神。半晌,他笑了:

“它好象是多餘的,只會讓人煩惱。”

他的笑聲帶些鼻音,好聽得很,清朗得就象皓月星辰,卻也帶着抹明月繁星般的寂寞,讓明曉溪的心“咚”地一下。

她望着他的眼睛。

清傲如雪的眼眸,清遠如山的眼神,清幽如水的心意……

還有些狼狽、熱情、激動、壓抑、期待、和寂寞……

風間澈轉過眼,不想讓她因他眼底洶涌的感情而爲難。

他微笑着:“玫瑰不適合你,它太嬌柔了,我還是把它扔掉算了。”

說着,他向街角的一隻垃圾箱走去。他的手仍是沒有放開她,明曉溪亦步亦趨。

玫瑰花被捏在手指間,修長的手指在垃圾箱上方,只要手指一鬆,玫瑰就會變成垃圾的一種。

風間澈再也無法微笑,恍惚間,他覺得,指間那朵血色的玫瑰,就是他的心。

“我要。”

是明曉溪。

“從來沒有人送過花給我呢!很丟人對不對?這麼大了都沒有收過鮮花!”明曉溪笑得眼睛彎彎象月亮,星眸一閃一閃,臉頰紅通通。

她轉到他身前,面對面仰望他,笑容輕盈盈:“玫瑰不是爲我買的嗎?那爲什麼不送給我呢?”

她纖纖手指伸出,握上他的左手,也握住了那隻美麗的玫瑰:“我喜歡這支玫瑰花,因爲,這是你買來送給我的。”

月光皎潔。

街燈明亮。

車輛穿梭如流,路人來來往往。

一個俊雅的少年和一個羞澀的少女站在有點髒的垃圾箱旁邊。

他們雙手緊握着,眼睛彼此深深凝視。

在他們心與心之間,有朵驕傲綻放的玫瑰。

他們就那樣站在那裡。

忘卻了空間與時間。

*

夜幕低垂。

街上行人逐漸稀少。

突然,一陣撕打聲自暗角處傳處!

拳打腳踢的悶響在靜夜中聽得分外驚心……

有威逼聲、呵罵聲,有痛叫聲、掙扎聲,有翻滾聲、有追逐聲……

明曉溪眉頭皺起來,眼睛瞥向幾步遠處的暗巷。

如果是平時,她也許早就衝過去多管閒事了,可是,現在風間澈就在她的身邊,她不想在他的右臂康復前再出什麼意外。

她拉住風間澈,低聲說:“走。”

風間澈拍拍她的手:“不用管我,想做什麼就去做。”

明曉溪搖搖頭,扯着他就往回走。

但是,有些麻煩是躲得過的,有些,卻躲不過。

一個渾身鮮血的大漢從暗巷踉踉蹌蹌衝出來,頭髮被暗紅的血扭成一團,臉上青青腫腫看不清五官,嘴角不斷涌出鮮血,看上去不象個人,卻象只鬼。

大漢慌不擇路,直楞楞就朝着風間澈的身子撞過去。

明曉溪眼神一凜,伸出手臂將大漢一擋,阻止了他撲向風間澈的衝勢。大漢是擋住了,但衝勁太大,她手中那隻玫瑰花卻被撞得飛到了夜空中。

玫瑰花在空中化出一道弧線……

飛到另一邊!

明曉溪縱身想將風間澈送她的玫瑰救起!

但腳下一滯,她的腿被跌倒在地的大漢死死抱住,力氣之大,出乎她的意料。

大漢仰着臉,淤紫的眼睛拼命睜着,聲音含糊不清地對她喊:

“明小姐!救我!”

他認識她!!

明曉溪盯着那張血肉模糊的臉,努力想分辨出他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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