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大山綿延無盡,自遠處看好似是盤踞於天地之間的一條巨龍。
若是有朝一日,這巨龍拔地而起,只怕伸展之間,便可以將天地撕碎。
然而身處其中,則到處都是嶙峋怪石,參天巨樹。
讓人難以分辨路徑,看不出來前路何方。
唯有十萬大山山中子民,祖祖輩輩皆在此間,方纔能夠輕鬆辨別路徑……
山中多奇景,古怪精彩,叫人歎爲觀止。
只是衆人自然顧不上多看,有田苗苗在,可以輕易分辨路徑,追在這幫人的身後。
有金歌在,遠遠地便可以看到那幫人的痕跡,不至於追的太近,導致兩夥人意外相逢。
不過走着走着,青源便提出了疑問:
“按道理來說,他們這些人也不是十萬大山之人。否則的話,也不會在十萬大山之外,被樓主前輩你們察覺到。
“可是,他們對此間路徑,竟然如此熟悉。
“這一路走來,似乎從未停頓?”
無生樓主輕輕點頭:
“沒錯,這其中確實是有些古怪,我也不得其解。
“只能說,或許是君何哉,早就已經圖謀這十萬大山了。”
“圖謀的……只是十萬大山嗎?”
青源看了無生樓主一眼:
“若是貧道記得不錯,江兄此行的目的,是爲了找到魔教傳聞之中那件神兵。
“想要藉此神兵,瓦解金蟬之危。”
柔姨聞言神色微微變化,眼睛眯了起來:
“你想說,君何哉也在圖謀此事?”
“或許……比江兄更早一些。”
青源說到此處,又問道:
“敢問前輩,方纔嗔毒向兄弟曾經說過,去找咱們麻煩的是號稱五御宗師的程不負。
“此人武功我等也曾領教,着實是非比尋常。
“而向兄弟說過,這樣的高手,這批人裡至少還有十個……卻不知道,前輩又知曉其中幾人?”
“嗯……”
柔姨一邊施展輕功跨過一塊巨石,落下之後方纔開口說道:
“五御宗師程不負,此人江湖上名聲不顯。
“然而他的大衍五行訣,卻極爲了得。
“我成爲無生樓樓主之後,曾經有一次與此人交手,最終卻是本座略遜一籌。
“不過這個人多年以來,都在昭國隱居。
“從不過問江湖之事……此次前來,也在本座的預料之外。”
言說至此,她微微頓了一下,繼續說道:
“而除了五御宗師之外,其他本座能夠叫的出名字的,一共有三個人。
“青源……你是道一宗道子,見多識廣,不知道可曾聽聞‘一夜三千殺,繡眉點青花’這十個字?”
田苗苗一邊尋找痕跡,一邊聽着他們說話。
聽到此處,就忍不住問道:
“這是什麼啊?聽上去古里古怪的,戲文裡的嗎?”
“並非如此。”
青源道子臉色沉重的說道:
“前輩所說的,難道是那位傳說之中的‘青花劫劍’歐陽雪?”
“道子果然非比尋常,此人銷聲匿跡多年,你竟然也能聽說過……”
柔姨看向青源的眼神,有些驚異。
就聽青源道子嘆了口氣:
“褚門一脈也算得上是江湖好手。
“自那‘門上印青花,留字夜殺人’以來,已經過去了三十餘年。
“可哪怕是到了現在,知道那一夜,以及知道那一夜後續之人,又如何能夠忘記這件事情?”
“到底是什麼事情?”
田苗苗又忍不住問了一句,同時還忍不住看了徐慕一眼:
“你也不知道嗎?”
徐慕呆了呆:
“我爲何會知道?”
“你年紀大啊。”
“……年紀大就得知道很多事?”
“不然的話,豈不是白比我們多活了這麼多年?”
聽着田苗苗義正言辭,徐慕就有點顧影自憐了。
這麼多年以來,自己天天在金蟬王宮悶頭修行,當真是錯過了很多的事情啊。
青源道子便簡單的給衆人說了一下這當中的故事。
故事其實很簡單,就是這歐陽雪和褚門一脈有仇,自小的時候,她便因此流落江湖生死不明。
褚門一脈雖然知道她活着是個禍患,但找不到這個人,也只能就此作罷。
而歲月荏苒,十餘年之後,歐陽雪忽然重現江湖。
並且練就了一身極爲厲害的武功。
先後和褚門高手有過幾次爭鬥,最後更是直接到了褚門總舵,於大門之上留下了一朵青花做印記,繼而寫下:
“三日之後,子夜之時,褚門一脈,絕跡江湖!”
這十六個字出現以後,頓時引起了軒然大波。
褚門門主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三天的時間之內,不僅僅將門人盡數召喚回了總舵,更是邀請了諸多高手前來助陣。
其中不乏江湖絕頂高手。
整個褚門總舵之內,更是一夜之間聚集三千餘好手。
自以爲是高枕無憂。
卻沒想到……
“那一夜發生了什麼事情,是自一些倖存之人口中知道的。
“只是那些人早就已經被嚇破了膽子,神志不清,難以盡數還原。
“只知道……那是一個女子。
“手中只有一把劍。
“殺人只用一劍……無論你是江湖名宿,亦或者是名聲大噪的後起之秀。
“面對任何人,她只出一劍。
“便這般……一人,一劍,褚門三千弟子,諸多來客,在那短短不到兩個時辰的功夫,被她殺的乾乾淨淨。
“褚門門主的人頭,被高高掛在了褚門的匾額之下。
“可謂是駭人聽聞。”
青源道子說到這裡,卻並未結束,沉吟之後又開口說道:
“其後整個江湖,五國之地,足足動盪了三月有餘。
“褚門一脈固然是和那歐陽雪有仇,可當夜她殺人太多,有很多和她沒有任何干系的人,也死在了那一戰之中。
“還有一些人本不是爲了去和她爲難,而是想要化解當中仇恨。
“卻也被她殺了。
“如此一來,她結的仇恨太大。
“江湖上很多人都想要將她殺了,從而報仇雪恨。”
“然後呢?”
田苗苗聽的呼吸有些粗重。
“……然後,她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幾乎血洗江湖。
“一直到最後一個想要殺她的人,徹底放棄了這個念想之後,她就消失不見了。”
青源道子說到這裡,微微搖頭:
“其實,貧道一直覺得,這個人有些可惜……
“爲家人報仇,本是理所當然。
“然而誅殺首惡即可,何必牽連無辜?”
“或許……她覺得,那一日到場的人,都算不得無辜呢?”
青源聞聽此言,頓時很是驚訝。
不是因爲這話有多麼深的深度,而是因爲這話竟然是田苗苗說出來的。
這就有些不可思議了。
不說青源道子,就連時邈都下意識的投來了一個惡狠狠的眼神。
田苗苗見此哼了一聲,然後理所當然的說道:
“怎麼了啊?我說的難道不對嗎?
“血海深仇自然要報,難道任憑對方殺了自己的父母,而不在意?
“那一夜去的人,想要幫着褚門的,便是要阻止人家報血海深仇。
“想要化解仇恨的,就是在和稀泥。
“也是阻止人家報仇。
“阻擾人家報仇,那和親自出手殺了她父母又有什麼兩樣?
“歸根結底,我反正覺得,那一天擋在她面前的人,其實都該死的。”
青源道子呆了呆,繼而嘆了口氣:
“這話,其實也沒錯。
“沒想到田姑娘竟然也有這樣的思慮,倒是叫貧道刮目相看。”
“畢竟我天天給公子做通房丫鬟,這些事情總是能夠學到一點的。”
田苗苗神色驕傲。
“……”
青源只覺得這話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憋了一肚子的話,最後也只能狠狠地嚥了回去,乾笑一聲:
“江兄倒是……好興致。
“喜歡教通房丫鬟,這些道理……”
金歌連忙說道:
“道子誤會了……這個,大哥他……算了,當我沒說。”
他笨嘴拙舌,想要給江然辯解兩句,卻又想不出來說辭,反倒是讓青源道子覺得田苗苗所言不虛。
青源此時則重新找回了這話題的開頭,問柔姨:
“樓主,你忽然提起此人,莫不是……”
柔姨輕輕點頭:
“此人如今,就在那夥人之中。”
“啊?” 田苗苗一愣:
“好好的一個人,幹嘛尋死?”
“……可未必是尋死。”
青源道子沉聲說道:
“昔年此人掀起江湖風雨,雖然無人稱其爲天下第一人,可此人的武功之高,也絕對問鼎江湖絕巔之列。”
“任憑她問鼎什麼都沒用……和我家公子爲敵,便是死路一條!
“這是我跟隨公子一路走來,風裡雨裡經歷了這麼多,得出來的一條鐵則!”
“……夭壽了。”
金歌用一種刮目相看的眼神,看向了田苗苗:
“田姑娘不數螞蟻了,開始總結鐵則了。”
“那又怎麼樣啊?”
田苗苗哼了一聲:
“別總是小看我,我也是很聰明的好不好?”
金歌很想點了點頭,卻又覺得實在是太過昧着良心了,便只能晃了一下腦袋,也分不出來他到底是點頭還是搖頭。
柔姨聽着他們這般說話,忍不住笑了笑:
“年輕真好啊……
“不過,我要告訴伱們,這歐陽雪甚至不是他們之中武功最高的。
“因爲觀他們行事,歐陽雪也是聽命於人!”
“君何哉?”
青源道子問道。
柔姨卻搖了搖頭:
“不僅僅是君何哉……
“實則除了這位‘一夜三千殺,繡眉點青花’的青花劫劍歐陽雪之外。
“另外還有兩位名頭不弱於此人的高手。
“一個是天之涯,海之角那位天涯釣龍客的狂士燕不歸。
“另有一人則是萬瓊山巔,一指風雲定的商無殊。
“這兩個人的名頭,想來以道子的見識,不會沒有耳聞。”
“……自然聽過。”
這兩個名字,每一個出現,都讓青源道子的臉色陰沉一分。
歐陽雪已經是天下少有的絕頂高手。
燕不歸則是一代狂人。
其人縱橫江湖之時,世人尚且不知歐陽雪。
巔峰那會,幾乎縱橫天下無敵手。
隱隱間有點類似於現如今的江然。
只是後來不知道爲何,忽然歸隱於天之涯,海之角,從此不問世事,自號天涯釣龍客。
而商無殊此人則和燕不歸爲同一個時代的絕頂高手。
彼時天下羣雄爭鋒,五國高手聚集於秋葉瓊山,想要分個勝敗輸贏。
結果商無殊現身,一人獨戰天下高手,一指風雲定,讓多少武人自此再不提武字。
其人風采可見一斑。
當時很多人都好奇,這兩個人到底哪一個更勝一籌?
可惜的是,他們兩個人一直也未曾碰在一處。
這個疑問,便一直沒有人能夠解答。
卻不想,時至今日,他們兩個竟然聯手現身於這十萬大山,聚集在了君何哉的身邊?
君何哉……到底何德何能?
倘若他們想要和江然爲難……江然是否又能夠抵擋?
心中念頭翻滾,一時之間沉重至極。
最關鍵的是,這還是這位無生樓主能夠叫出名字的三個人。
餘下那七個人又是什麼身份?
武功和他們三個人相比又如何?
無論如何……這樣層次的高手,出現這麼多人,都絕對不是一個好消息。
青源道子一時之間有點自閉,衆人的腳步則更加的謹慎了起來。
江然面對他們勝負尚且還在兩可之間,自己這幫人遇到他們這幫高手,那頃刻之間就得死在當場。
因此餘下的路程衆人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算時辰,天差不多都該亮了。
田苗苗還想往前走,金歌卻忽然開聲說道:
“且住……我看到他們了。
“他們好像徹底停下了。”
“徹底停下了?”
青源道子眉頭微微挑了挑:
“到地方了?”
“先看看再說。”
柔姨輕聲說道:
“你注意一下自己的眼神,他們這等高手,對殺意和目光都極爲敏感,縱然是相隔數裡之遠,也難保不會被他們發現。”
金歌點了點頭,又看了一會,才輕聲說道:
“他們好像……在找地方隱藏,是想要埋伏誰……”
“……埋伏?”
柔姨面色困惑:
“他們在這裡埋伏誰?
“若是埋伏的話,也應該是在笛族之外,埋伏江然他們。
“如今這個位置……”
她舉目眺望,一時之間卻不好分辨身在何方。
只能說道:
“難道我們跟錯了?他們其實不是爲了江然而來?”
青源道子則說道:
“無論他們想要埋伏誰,但凡是君何哉要做的事情,便是咱們應該阻止的事情……
“有沒有辦法,再靠近一些?”
“憑他們的耳力,以及咱們的武功和斂息之法,三裡大概已經是極限了。”
“那一處……是個凹地。”
金歌說道:
“類似於一處小山谷……他們如今是在最底層,具體情況因爲樹蔭遮蔽,樹木遮擋,我也看不真切。
“不過,如果利用高低落差未必不能延長距離。
“或許可以嘗試着再往前走一走。”
“好,你來尋找路徑,咱們小心留神。”
柔姨沉吟了一下之後,答應了下來。
衆人當即聽從金歌自高處指點路徑,開始一步一步朝着近處逼近。
田苗苗也從最前頭,來到了中間,被楚雲娘和時邈一左一右的拉着。
這姑娘內功淺薄的很,需要有她們兩個幫着斂息,方纔不會在靠近之後被人輕易察覺。
只是走着走着,楚雲娘便發現,田苗苗總是左顧右盼。
時邈偶爾冷冷的看她一眼,她便老實一會。
過了一會之後,又忍不住左顧右盼……楚雲娘實在是忍不住了,低聲問道:
“你在看什麼?”
田苗苗正要回答,就聽前方柔姨低聲厲喝:
“噤聲!!”
田苗苗只能將想要說出口的話,重新嚥了回去。
如此謹慎行進,一直走到東方破曉,衆人眼前豁然一開。
似乎已經走到了林木的盡頭。
再往前,果然是一出凹地,地面平整,竟然好似是人爲修葺。
這裡沒有參天古樹遮蔽,視野頗爲不錯。
金歌飛身落下,來到衆人身旁,伸手指着前方一處所在,讓衆人仔細看。
青源道子仔細凝望,就發現,於這凹地盡頭,是一個山洞。
山洞門戶則有一扇大門。
大門漆黑,不知道是以什麼樣的材質鍛造。
好似堅不可摧。
一時之間有些錯愕,這是什麼人的隱居之所嗎?
於這十萬大山之中,竟然還有這樣的地方?
正驚愕之間,就發現,那門戶之上,隱隱有血色蔓延。
血色如血管,轉眼之間覆蓋了整扇門戶。
一枚枚紅色的光芒在晨曦之間閃爍光亮……
待等門戶周圍的光芒盡數點亮,大門便緩緩的打開了一道縫隙。
“裡面的人要出來了!”
青源神色一緊,眼角餘光則瞥到了一抹銀芒。
那是劍!
就見角落之中,一個看上去只有三十來歲年紀的女子,一身羅衣拔劍而出。
劍鋒一轉,平地裡似乎呈現出了一朵青花。
青花劫劍歐陽雪!?
她要殺人!?
殺誰?是否應該示警?
念頭在青源腦子裡轉了一圈的功夫,再一轉頭,就發現門戶裡的人已經走了出來。
爲首的是個年輕人,容貌英俊至極,腰間一側掛着一個大酒葫蘆,另外一側則掛着一把刀。
“江兄!?”
青源道子瞳孔猛然收縮,他怎麼會在這裡?
……
……
ps:五一正式開始了,大家都去哪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