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歷史]輪迴
果然不愧是鬼谷先生！
看着手中蒼勁有力的字跡,魔音脣角帶上微笑,眼淚卻禁不住從眼眶中滑落,消失在面罩中。閉上眼睛控制了自己過於激動的情緒，再次看了一遍老頭子的手書，纔將布條銷燬掉。
明明是用“唐嘉”的名義,也明明是一樣的字跡，用的還是老頭子和“唐嘉”特有的聯繫方式,但是老頭子依然懷疑了,所以這次的回信，內容只有三個字：“你是誰”。
知子莫若父,魔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裡露出了破綻，卻被老頭子看出了倪端。要知道他給老頭子的密信上根本什麼都沒有提，只是向他老人家問安而已。但是顯然老頭子也並沒有對他抱有惡意，不然的話，也不會這麼直白的直接來問魔音的身份。
確實老頭子看出了給他手書的人並不是唐嘉，雖然是一樣的口氣，一樣的筆跡，一樣的聯繫方式。但是有些東西並不是要看表面上的，儘管這一切都證明了寄信來的是唐嘉，但是老頭子卻從寄信者的字裡行間看出了一種滄桑。
只有經歷過時間的沉澱，才能沉積到字體中的一種感覺。而這樣的感覺，怎麼會是自家大弟子那個不成器的能有的？那死懶怕動彈的不肖徒弟的字跡就算寫的再工整，也透着一股子頹廢而非滄桑。
老頭子知道唐嘉在羅網，當然跟已經進化到無形而有形的鬼谷派比起來，羅網這個成立不足十年的殺手組織根本就不會被老頭子放在眼中，想要掌握羅網的一舉一動，不過是老頭子一句話的事情。要知道在羅網的高層中，就有鬼谷派的人。
所以老頭子纔會這麼放心的把唐嘉丟在羅網不聞不問——上邊有人好辦事，左右不會讓唐嘉吃大虧，而在老頭子眼中，能來羅網歷練一番磨磨唐嘉身上的疲懶也好。
但是魔音這個人，卻是老頭子漏算了的。儘管早就知道羅網有魔音這樣的奇葩，但是老頭子怎麼也沒能想到，當初遠在韓國的魔音居然能在唐嘉抵達羅網的前一天忽然回到羅網，並且還成功的從趙高手中把唐嘉要走了。
若只是如此也就罷了，可是唐嘉成爲魔音手下的第二天，居然就失憶了！雖然並不清楚詳細的情況，但是就算是推測，老頭子也能猜出這大概是魔音的手筆。其實原本這個時候就應該是老頭子帶着人殺入羅網把唐嘉打包帶走，不過有件事卻讓老頭子猶豫了。
他在羅網中的人除了告訴了他唐嘉失憶變成幻音的消息之外，還帶來了另一個消息，那就是，永遠不是蒙着臉就是帶着人皮面具的魔音，真實的相貌和唐嘉一模一樣！
當年老頭子救回唐嘉的時候完全是看在那個爲了兒子犧牲了自己的母親的份上，而對唐嘉的身份可是完全一點都不瞭解，就連“唐嘉”這個名字，也是老頭子隨口取的。而那個時候唯一能證明唐嘉身份的唐嘉的母親，也已經死亡了。
死於戰火中，不，應該說，是“陰差陽錯”的被一羣戰場上的“逃兵”殺死，至少以當時的情況來看是這樣。就是老頭子想要用鬼谷的力量去查，也是無從查起，因爲當初的“逃兵”們已經被他自己一氣之下給全部滅了口。唯一知道的，便是唐嘉家裡應該非富即貴——當初包裹唐嘉的襁褓，可是相當名貴的絲綢。
可惜除了襁褓，唐嘉甚至那個女人身上，都沒有任何可以證明身份的東西。更奇怪的是，爲什麼一個分明家中並不缺少錢財的女人會獨自一人帶着孩子到那麼危險的戰場附近？她的夫家難道就不知道給她派些護衛嗎？種種疑惑老頭子不過是藏在心中，雖然這些東西並不能影響到老頭子和唐嘉亦師亦父的感情，但是憋了二十年的疑惑，總還是希望能夠找到答案。
而幾乎完全相同的容貌，如果不是易容的話，那麼就只有是雙生兄弟了！而且還聽說這個魔音，一樣是相當有樂理天賦的，並且還從樂理中悟出屬於自己的音殺之術！當然還有神出鬼沒的輕功，不得不說，老頭子各種憂鬱了——怎麼我就教出了唐嘉這麼個丟臉的貨色？
當然事情還是要繼續查，所以老頭子也就暫時放下對唐嘉的擔心，一邊讓手下繼續關注幻音魔音的生活，確保唐嘉的安全，一邊調查魔音的身份。
結果當然是什麼都沒查到，就算鬼谷派再怎麼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查到一個忽然間冒出來的人的來歷吧？不過好歹鬼谷先生這個名頭也不是白叫的，從各種蛛絲馬跡中，老頭子還是多少推斷出了魔音和野心勃勃的秦王嬴政有着那麼若有若無的一絲聯繫。
嬴政放在趙高身邊的後招嗎？果然像嬴政這樣的人，是不會真的全心全意的信任誰的。
不過作爲能夠看得出天下大勢的鬼谷一派掌門人，老頭子對嬴政這個人還是相當看好的。不出意外的話，恐怕在十五年，不，在十年之內，這天下的主人，就將是咸陽宮的那位。
如果說魔音真的和唐嘉有血緣關係的話，那麼說不定唐嘉的家族也和咸陽宮的那位有着不得不說的關係？當然就算是唐嘉的家族，如果敢對唐嘉不利的話——鬼谷先生的首徒，怎麼能被別的人欺負了去？
話題跑遠了，話說就算是雙生兄弟所以相貌一模一樣，但是也不至於連筆跡都這麼相似！至於獨屬於老頭子和唐嘉的聯繫方式，這一點鬼谷先生並不是很在意——既然對方連唐嘉的記憶都能抹了去，那麼從唐嘉口中弄出聯繫方式也不算是問題。
所以老頭子纔會給魔音回信，所以老頭子的回信中才會是“你是誰”這三個字。
而這次，鬼谷先生很快收到了回信。比起第一封的羅裡吧嗦的“問安”，這封的內容就簡單多了。
“何不相見？”
鬼谷先生緊緊皺眉，他只是懷疑魔音和唐嘉有血緣關係，所以纔看在唐嘉的面子上給了魔音一封回信。其實硬說鬼谷子也並不指望魔音真的會把自個兒的身份說出來，不過這封信確實大出意外。
——不過仔細一想，似乎魔音本來就是個很意外的人。
“師父？可是小莊和師哥有消息了？”
蓋聶抱着曬乾疊好的衣服走進房間，卻發現原本這個時候應該在書房喝茶看書消磨時間的鬼谷子正站在窗邊，旁邊是一隻白色的信鴿。蓋聶已經有一段時間沒能從鬼谷子這裡得到師哥和師弟的消息了，雖然覺得有小莊照看着師哥不會有什麼問題，但是還是難免會擔心。
尤其是這幾個月來，明明好幾次蓋聶都看到信鴿來了，偏偏師父就是不告訴他關於衛莊和唐嘉的消息。而從剛剛鬼谷子緊皺着的眉頭來看，莫非是……
“師哥和小莊有危險了嗎？”
“沒這回事。他們都安全的很。”
沒錯，都安全，但是並不是在一塊。衛莊這個沒心沒肺不管自家師哥死活的白眼狼去了韓國，而唐嘉則是由身份成謎疑似雙生子的魔音變成了幻音，而現在這個魔音還以“唐嘉”的名義來向他問好，並邀請他見面。
將布條捏在手心以內力震成渣渣，鬼谷子轉身的瞬間就做好了決定。
“聶兒，爲師外出幾日，你在鬼谷且好好修行，切勿疏忽了功課。”
就算是陷阱又如何？他鬼谷子總歸還是敢闖一闖的！
“是，師父。”
羅網的總部，也就是距離咸陽不遠的那座城鎮，就如同易過容的魔音走進酒樓的第一時間，便注意到坐在酒樓一角獨自喝酒的鬼谷子一樣，同樣易過容的鬼谷子也是第一時間就認出了魔音。
略微頓了頓，魔音便走到鬼谷子面前坐下，點了幾個菜，又讓小二拿了一個杯子，很自然的從鬼谷子手中拿走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
鬼谷子：“……”
這沒大沒小的性格倒是一模一樣！
不，或者不只是性格，從魔音進來的時候鬼谷子就在觀察他，除了因爲身負輕功所以走路的方式和不懂輕功的唐嘉不太一樣，以及眼神中透出的不符合年齡的滄桑之外，就連鬼谷子也無法明確的說出魔音和唐嘉之間的區別。而且如果沒有看錯的話，雖然只有一瞬間，但是鬼谷子還是從魔音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激動和懷念。
懷念？
鬼谷子並沒有問什麼，雖然是易了容，但是鬼谷子周身的氣度並沒有改變。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鬼谷子都吸引了這酒樓中不少人的注意，連帶着坐在鬼谷子前面的魔音也一併被關注了。在這種不知道周圍有哪些人是眼線的情況下，一些敏感的問題當然不適合問出來。
而事實上，鬼谷子和魔音選擇在這裡會面的原因，自然也是因爲他們都沒有必要向對方問什麼。這次來，就如同魔音給鬼谷子的密信上說的，只是見面而已。
鬼谷子需要確定魔音對唐嘉的態度，而魔音，只是想見見鬼谷子。對於當初一把屎一把尿把唐嘉拉扯大的鬼谷子，無論是在唐嘉，還是唐小貓或者魔音心裡，都是最尊敬的父親。
其實唐嘉的口味和鬼谷子的口味是相當相似的，畢竟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當然最重要的是掌廚的人是唐嘉。所以魔音點的菜，也是相當符合鬼谷子的口味——儘管比起自己做菜味道差了點。
鬼谷子不動聲色的下筷子，暗自揣摩着自己的心思。相似點太多了，就算是雙生兄弟，也不應該是這樣。有些東西是模仿不出來的，而顯然魔音並不是在刻意模仿唐嘉。如果不是對自己養大的唐嘉太過於瞭解，不，或者說，如果不是知道唐嘉作爲幻音現在正老老實實的呆在趙高府上，鬼谷子根本就會以爲自己眼前坐着的就是那個孽障徒弟！
正因爲對唐嘉的瞭解，纔會覺得眼前的人根本就是另一個唐嘉啊！
腦中靈光一閃，鬼谷子想起了陰陽家的傀儡術。那些個傀儡一個個都是散發着完全相同的氣息，除了他們陰陽家之外誰都分不清哪個是哪個。
這樣一來倒是可以解釋爲什麼魔音像是憑空出現的原因了，但是陰陽家怎麼可能有魔音這樣有血有肉武功還比本體高的活生生的傀儡？會傀儡術的當然不止陰陽家，但迄今爲止傀儡術最高明的莫過於陰陽家了，就連陰陽家都不可能有這樣的傀儡，何況其他諸子百家？
可若不是傀儡，那麼顯然鬼谷子的疑惑更多。
原本鬼谷子來這裡只是爲了確定魔音對唐嘉的威脅性有多大，但是現在他更想親口問一問魔音，你到底是誰？鬼谷子自付無論唐嘉變化多大，只要站到他面前他都能認出這個被自己養大的孩子。而事實上鬼谷子也確實是第一時間認出了魔音，但是顯然理智告訴他，魔音不可能是唐嘉。
同一個人怎麼可能在同一時間出現在兩個不同的地點？
當然唐嘉和魔音之間的差別還是很明顯的，比如魔音的輕功雖然沒有在鬼谷子面前展示過，但是憑推斷鬼谷子也可以斷定他的輕功水平絕對在一流之上。再比如從魔音的眼神手段來看魔音應該是經歷過很多事情的人，而相比之下唐嘉就像是個未經世事的小孩。
如果說鬼谷子和唐嘉分別得時間不是不足一年而是十年二十年，那麼恐怕就連理智都無法說服鬼谷子眼前的人不是自己的徒弟。現在的唐嘉因爲剛剛在鬼谷子的默許之下被衛莊帶出來歷練不久，之前又一直有着衛莊有意無意的保護，所以雖然足夠聰明但是江湖經驗什麼的不足。而眼前的魔音，更像是獨自經歷過風雨的唐嘉。
你看，如果唐嘉學了輕功，而且假設他學的很好，那麼可不就是眼前的魔音這樣了麼？還有，如果唐嘉在江湖上混久了，看慣了生老病死，看慣了爾虞我詐以及亂世中不如草芥的生命爲求活路苦苦的掙扎，他的眼神不也應該就是這樣脫離了疲懶頹廢平靜中帶着點滄桑嗎？
“師父。”
感覺到周圍似乎有什麼傳過去，鬼谷子沒去管魔音的這點小動作，依然漫不經心的夾着菜。
看，連對他的稱呼，也是當面叫師父，指不定背地裡就沒大沒小的喊老頭或者老頭子再或者老爺子了。雖然他年紀確實不小但是也沒那麼老吧？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