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鐵跟路青是師兄弟，大路青三歲。
當初老拳師開班教武術，附近幾個村有幾十個小孩子去拜師了，最後一直堅持了下來的，只有三人，其中兩人就是路青和雲鐵。
和路青是爲了養好身體不一樣，雲鐵練武，是因爲他本身就好武，用老拳師的話來說，他是一個武癡。
由於天賦異稟，在練武一道上，雲鐵可以說得上是得天獨厚，深受老拳師的器重，完全將他當作衣鉢傳人來培養。
而云鐵也不負老拳師厚望，十五歲的時候，就已經深得其真傳，將所教的拳法練得滾瓜爛熟，比之老拳師也不差，差的，只是那點火候而已。
老拳師當然很滿意，雲鐵這樣的人，按舊時代的說法，那就是足以撐起一個門派門面的武學天才，妥妥的大弟子，可以爲師傅迎災解難，擋下各種問題的人物。
雲鐵性格憨厚，爲人豪爽，平時最喜歡的做的，就是聽老拳師講，他年輕時行走江湖遇到的各種趣事。
老拳師曾不止一次地嘆息過，說雲鐵是生錯時代了，像他這樣的人物，若是生在古代，怎麼也能做個領軍大將，縱然比不上李元霸呂布這樣的絕世猛人，起碼也是個莽張飛魯智深之流的猛將。
可惜，生不逢時，不然好歹也能混到封侯拜相的程度。
不過雲鐵倒不覺得有什麼遺憾的，他骨子裡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的農村少年，對於建功立業什麼的，完全就不感冒，有那功夫，還不如幫家裡打多點魚實在。
相反，他對師父說的那些江湖趣事很感興趣，覺得有機會一定也要出去走一走，見識一下。
後來老拳師去世了，雲鐵十八歲那年，高中畢業後沒考上大學，忽然間就想到外面走走，於是說走就走，告別家人後就出發了。
那是五年前的事，當時路青剛讀初三，從那之後他就很少見到雲鐵了，特別是上大學後，就沒再聚過，平時最多打個電話報平安。
不過這些年雲鐵一直在外面晃盪，終於惹怒了他老孃，家裡就他這麼根獨苗，還整年在外面瞎混，不用傳宗接代嗎？
雲鐵最怕他娘了，於是，這次老孃一發怒，只得乖乖地回來。
三人出了海鮮市場，轉了個拐角，就進了一家大排檔。
接下來就是點菜，魚蝦蟹等海鮮都來一個，然後是鐵板牛肉，青椒羊肚，白切雞，最後再弄一湯和一盆時蔬，基本就差不多了。
按說三個人點這麼多，肯定吃不完的，但包括老闆在內沒人覺得有什麼不對，雲鐵那身形太誇張，讓人一看就覺得，給他一頭牛都能吃下！
沒點酒，老拳師留下的一個規矩，忌菸酒。
酒精傷肝，菸草傷肺，練武之人，想要練出點出息，就該遠離這兩樣東西。
雖然老拳師已經不在了，但師兄弟還是很自覺地遵循他的教訓。
很快，菜就上了一半了，於是三人開始一邊吃一邊聊。
“鐵哥，你這麼厲害，剛纔幹嘛不揍一頓虎哥那幫人，那些人這麼可惡？”
雲豹這小子，平時哪裡能見到這麼多好吃的，頓時兩眼放光，吃的同時，還不忘問出心中的疑問。
“你小子。”雲鐵失笑一下，“揍了又能怎樣，能把人趕跑就好了。”
“揍了之後，他們就不敢再來訛人了啊。”雲豹不解道。
“揍了之後，他們還敢不敢訛人我不知道，但是我肯定就會有麻煩。”
“啊？”
“很簡單，市場這麼多人看着，只要鐵哥動手了，他們往地上這麼一躺，派出所來了，肯定就得把鐵哥帶走，說不定還得給他們賠錢。”路青回答說。
“明明是他們訛人，鐵哥是見義勇爲，怎麼還要賠錢？”雲豹感到無法接受。
“他們訛人是不對，但鐵哥打人也算犯法，所以不能隨便亂來。”
“那他們爲什麼要害怕鐵哥，反正他又不能揍人。”
“嘿嘿，他們當然害怕，人多的時候我不會動手，但要是沒人的時候，被我逮到了，還是免不了一頓胖揍，那時派出所可就懶得管了。”
“爲什麼？”
“反正也沒人看見，揍了也是白揍，就算到派出所報案，也最多是備個案，警察理都懶得理。”
“聽不懂。”雲豹表示，這種事情和認知中相差太遠，打壞人還要被抓，他需要點時間來消化。
“聽不懂就對了，不然你以爲英雄那麼容易當啊，一不留神，就可能把自己都搭進去。”
師兄弟兩人相視一笑，這些道理，都是以前老拳師閒着沒事時，跟他們嘮叨的。
“話說，你先前那一拳，是明勁？”路青忽然想起一事，於是問道。
“看出來了？”
“這麼明顯的事，能不看出來麼，什麼時候突破的？”
“年初的事。”
“時間有點久。”
“是啊，用了四年才突破，師傅說的千金難買一聲響，確實沒說錯。”
“誰叫你天賦異稟呢，突破難一點也是應該的，用句小說裡的話怎麼說，這叫劫數，哈哈。”
“一邊去！你這純粹是妒忌！”
雲豹聽着兩人打啞謎般的對話，一臉茫然，完全無法理解當中的意思，兩人也沒有解釋的意思。
其實兩人所說的，正是關於武術那點事。
雲鐵天賦異稟，天生力氣就比別人大很多，練起武來，一年能比得上別人好幾年。
畢竟練武求的就是個強身健體，他身體本就夠強健的，練拳自然也是事半功倍。
但也是因爲身體比別人強，所以想要把這麼大力氣擰成一股，達到千金難買一聲響明勁，難度也比別人大上數倍。
所以路青說是劫數，還真有點道理。
“對了，我用了師傅留下的那個方子。”雲鐵忽然說道。
“哦，效果怎麼樣？”路青頓時就上心了，他最近也正打算用了呢。
“效果不錯，的確能比較快速地增長氣力，但也有極限，在我達到明勁巔峰後，就已經沒用了。”
“難怪，我說你這身腱子肉怎麼比以前還誇張，原來是吃出來的。”
路青打量了一下雲鐵，恍然大悟。
“不過花的錢也確實多，我這些年在外面賺的錢都投裡面了，不然你爸的醫藥費就不用那麼爲難了。”雲鐵有點愧疚道。
“說什麼呢，現在不也沒事了麼，不過也好，我有錢了，也想試試那方子，反正你有經驗，正好給我把把關。”
“對哦，差點忘了，你小子現在可是個小土豪。”
在過來的路上，雲鐵已經知道了路青挖到野生人蔘的事。
“不對，你剛纔說你到明勁巔峰了？”路青忽然眼睛一睜，追問道。
“嗯，就是師傅曾經達到過那個程度。”
“那暗勁？”
“這個我也沒有頭緒，你也知道，我們的拳法中，缺了關鍵那一點。”
路青默然，他聽師傅說過，他所教的太祖長拳，並不完整，其中，缺了最重要的那一式“坐金鑾”。
“坐金鑾”對太祖長拳非常重要，其意義不下於形意拳中的“三體式”，是拳法的根基所在，也是最重要的內練養生之法，少了這一式，太祖長拳也不過只是一門普通拳法而已。
“那你這些年到處行走，就沒點收穫？”
路青可是知道的，雲鐵在外晃盪的一個原因，就是想要尋回那式失傳了的“坐金鑾”，這也算是師傅的遺願吧。
“沒有，有的話我也不用毫無頭緒了。”
“其實我很好奇，你這些年在外面行走，到底有沒有找到武林江湖這種東西，比方說武學世家，隱世宗派什麼的？”
路青問出了一個憋了好久的問題，原本只顧着吃東西的雲豹也不禁擡起頭來。
“你怎麼也這麼無厘頭了。”雲鐵不禁好笑，“以爲這是武俠小說麼，太平盛世，哪來那種犯忌諱的東西。”
“江湖是有的，不過根本不是想的那回事，不是有句話麼，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其實黑社會什麼的，就是典型的江湖了。
至於武林世家的，如果說家傳武功的，我倒遇過幾個，但那也不過跟我們一樣，只是普通人家，會兩手武術，照樣要爲讀書、賺錢、吃飯等問題煩惱。
隱世宗派什麼的，那更是扯淡，練武是要吃飯，要花錢的，那麼多人搞隱世，怎麼養活？
況且你我都是練武的，難道還不知道當中的辛苦和艱難，你覺得現今這個時代，誰還會花幾十年時間，練一門無法養家餬口的手藝？
現如今，讀書纔是正統，是真正的出路，再厲害的武者，也要遵循法律，那種習得好武藝，賣與帝王家的路子，早就行不通了。
武林？也許以前有過吧，但在現今這個時代，早就煙消雲散了。
有時，我甚至懷疑過，師傅所說的暗勁與化勁，到底存不存在。”
路青能看得出來，雲鐵說這番話的時候，眼裡的那一絲落寞。
是啊，對於一個武癡來說，沒能見識一下那個時代，的確是種遺憾。
“那這些年來，你就沒有遇到過一個厲害人物？”路青好奇道。
“這麼說，倒是遇到過一個。”雲鐵忽然來了精神。
“還真有？”
“嗯，那是半年前在武當山的時候，當時我遊覽了一遍，發現那裡也不過是商業化了的旅遊景點，失望之下，就從一個偏僻的小路下山，結果在那裡遇到了一個老道士。”
“老道士！”
路青和雲豹頓時激動了，這套路，活脫脫就是小說裡隱士高人的風範啊。
“不錯，那道長看出了我身懷武藝，就和我聊了一會，還給我顯示了一下化勁的功夫，也正是他，才讓我相信，師傅說的都是真的。”
“化勁！是什麼功夫？”
“據他說是綿掌，好傢伙，輕輕一掌，就在大青石上印下一個掌印，真是神乎其技。”雲鐵說起來，也是一臉神往，那是那夢寐以求的境界。
“後來呢？”雲豹急急忙忙地問。
“什麼後來呢，後來我們又聊了一會後，我就下山了，再接着，就回來了。”
“不對啊，按照電視裡說的，接下來不應該是老道士看你資質很好，然後就收你爲徒麼？”雲豹抓了抓腦袋，這套路跟他想的不一樣啊。
“哪有那麼便宜的事，人家跟你不過一面之緣，能給你展示一下功夫就不錯了，還想學人家的絕技，那可是不傳之秘，亂世之中真正可以安身立命的技藝，哪能輕易傳人的。”
路青拿筷子敲了敲雲豹的頭，教訓道。
“我怎麼知道，還以爲電視上都是真的。”雲豹摸摸被敲的額頭，嘟囔道。
“這麼說高人還是有的嘛。”路青沒理他，轉過頭說。
“有是有，但也不多，老道士說了，全中國能達到他的境界的，還不到一巴掌，其中三個還是坐鎮京城，是大領導們的貼身保鏢。”
“好吧。”
路青感到咋舌，近十四億人口，纔不到五個，真可謂是億裡挑一了。
“鐵哥，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沒什麼打算，既然回來，我就不打算再出去了，好好在家孝順我媽，同時琢磨拳法，既然找不到失傳的那式‘坐金鑾’，那就試試能不能自己創出來吧，路總是人走出來的，好歹也是師傅的遺願。”
“有志氣，那我也得努力才行，師傅的遺願總不能讓你一個人完成。”路青當即表示道。
“那當然，不然我回來幹嘛，兩個人才更好地印證切磋嘛，就是珊瑚可惜了，不然三個人就更好了。”
雲鐵提到一個人名，路青不禁沉默，那是個可憐的人。
也不知道想到什麼，師兄弟都覺得有些傷感。
接下來，三人沒有多聊些什麼，吃完午飯後，雲鐵表示要回去工作，路青兩人就準備返回村子，三人揮手告別。
開着三輪車經過一個街口的時候，路青目光忽然一凝，然後找了個藉口，說要去銀行取錢，再塞了幾百塊給雲豹，叫他去給車子加油，自己則往一個偏僻的街道走去。
就在剛纔，他又看到了虎哥那幾個人，關鍵的是，還鬼鬼祟祟地跟在一個女孩的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