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飛逝。春風拂過,夏日驕陽下百花盛開,秋天的落葉被人踩碎,只剩下冬雪蒼白無力的悲傷。楊九無力的靠在牆邊上坐下,任憑雪花落在自己身上,臉上冰涼冰涼的,就好像他的心一樣。
“莊生曉夢迷蝴蝶……”他輕聲嘆道,隨即合上眼睛,靜靜的酣睡。
不知過了多久,楊九感到臉上有些許溼熱,癢癢的,於是便睜開眼睛,大黃狗正在用舌頭舔着他的臉,他伸出手將大黃狗的頭推開,接着又要再睡下去。忽然,有人用東西敲了敲他的腦袋,這下子,楊九再也睡不着了,他知道是怎麼回事,於是囈語般吟道:“阿毓,別玩了。”
“哼!你在這裡睡覺不怕凍着麼?要是真把你凍死了,我們家可是要被外人說閒話呢!”說話的是一個身穿黃色衣裙的女子,那條大黃狗正是她養的。這個女子,自然就是當日指使大黃狗強奪楊九初吻那人了。
楊九揉了揉太陽穴,迷迷糊糊的測了測身,但是卻並沒有再說話了。那個叫阿毓的黃衣女子坐下來,大黃狗很乖的呆在一邊,吐了吐舌頭。
“我說你啊,阿九,你爲什麼總是這個樣子呢?別人都會爲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而煩惱,在冬天,有時候我還會看到有些人爲了一塊紅薯而爭吵,甚至打架翻臉,但是爲什麼你卻不會煩惱這些事情,是因爲能夠在我家蹭飯嗎?要是有一天你離開了我家,你又會怎樣呢?”
“第一次看見你的時候還以爲你只不過是個喜歡惡作劇的小傢伙,但是卻沒有想到你是這麼喜歡胡思亂想的。”
“阿九,我想知道你的過去。”阿毓道,“還有,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嘛。”
“想聽我說故事了吧。”楊九輕笑,看這個黃衣小丫頭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於是知道她是一如既往的無聊就來找自己聽故事。
阿毓坐下來,與楊九一併。
“好吧,我就跟你說說皇宮裡面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個皇子叫做徐雲生,他還很小的時候,就展現出驚人天賦,琴棋書畫,騎射刀劍樣樣精通,可謂是文武雙全,可是儘管如此,他的父皇卻很少來看他,徐雲生理解父皇,知道父皇貴爲一國之君每天都有很多事情去處理,自然是沒有時間來看他了。
在雲生九歲生日那一天,父皇同樣沒有來看他。小小的雲生,母親在自己出生的時候難產死了,父親又不來看自己,儘管生日那一天有許多太監宮女爲自己慶祝,可是他卻高興不起來。他看過許多書籍,知道在過去皇子的生日都會很隆重的,諸臣會送來禮物,宮中會一片熱鬧景象,父皇和母后也會與皇子一同度過這值得歡喜的一天,種種,可是雲生卻從來沒有感受過。
終於,雲生忍不住跑到了父皇的宮殿,在自己生日這一天,他親眼看到了父皇,那個身爲一國之君,在他心中已經神化了的男人。可是這個男人卻摟着漂亮的妃子,喝的醉醺醺的走進了那妃子的居所中。
雲生可不像一般的小孩,幾乎在一瞬間他什麼都知道了。
父皇不是因爲事務繁忙要處理國家大事而沒有時間陪自己過生日,而是要去陪他的妃子。雲生的腦子裡彷彿有什麼東西崩塌了,他衝了上去,攔在父皇面前,兩道淚水流了下來。
雲生想說,父皇,難道孩兒還不及一個女人嗎?可是他還沒有把話說出來,他的父皇就一巴掌把他打得摔倒在地上,然後繼續摟着他的漂亮妃子走了。
自那一天起,雲生就變了。他不再去夫子那裡上課,也沒有再找御林軍統領習武,而是天天呆在皇宮裡的煉丹房,聽那些道士們說些玄乎又玄的事物。後來雲生的舉動被皇帝知道了,龍顏大怒之下,竟然下令要把雲生關入牢中,大罵一個皇子不學習治國之術,反而去聽那些道士講那些無用東西。可是皇帝卻忘了,那煉丹房本來就是他要設立的,他也是要那些道士爲他煉製丹藥,以求長生不死。
雲生知道父皇要抓自己之後,便是徹底對父皇失去了信心,在煉丹房中的道士其實都有一定的道行,其中便有一位老道士叫做元玉子,元玉子剛好煉製了一枚能夠提升修爲的丹藥,準備自己服食,但是雲生卻偷走了這枚丹藥,準備自己服食,他要離開皇宮!
可是雲生哪裡知道這仙丹不能亂吃,服下了這顆丹藥之後,他以爲可以成神成仙了,心中滿是欣喜,可是之後,卻……”
故事說到這裡,楊九便停了下來,阿毓聽得有些入迷了。一年過去,楊九也知道這個小丫頭不喜歡聽那些情情愛愛,反而喜歡聽這些男孩子才愛聽的故事。
“到最後雲生怎麼了?”阿毓問道。
“雲生死了……不過,他也算是離開了皇宮,只不過,誰又知道,那又是個怎麼樣的世界呢?”楊九笑嘆。
“阿九,你說的故事裡面的主人公爲什麼都在九歲的時候死了,而且,我覺得,你說的好像就是自己所經歷過的一樣,真的好奇怪呀。”
“奇怪?這世界有誰不奇怪的?你這一個小丫頭聽故事就好了,不要多問。”
這時候,風雪更猛烈了,忽然颳起了狂風,地上的積雪如同沙塵般捲起來,撲面而來。楊九連忙脫下衣服蓋在阿毓的身上,好讓這個小丫頭不被風雪侵襲,免得到時候受了風寒,又要找自己麻煩了。
“阿九,我跟你說一件事哦……”
這時候,風雪更加猛烈了,狠狠地打在楊九臉上,有些生疼。
“小丫頭先別說話了,真有麻煩找上來了。”楊九站了起來,他看到在白茫茫的風雪中,隱隱出現了三個人影,他看不清那些人的樣子,也看不清身上的穿着,但是他看清楚,每個人都拖着一把刀,刀鋒在雪地上劃過,摩擦出一條長長的刀痕。
“該死啊,一到了冬天就要鬧饑荒,這些惡匪們也看上了小丫頭家裡有錢麼?”楊九冷笑,這些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所以這些天來阿毓的父母都不允許阿琉出來,今天肯定是偷偷爬牆的。
有心人,自然是看到了。
那三個拖着大刀的惡匪越來越近,楊九也看清楚他們的模樣了,一個絡腮鬍子,粗濃眉毛的大漢,一個比較瘦小,但是目光卻如狼般鋒利的,最後一個則是面上有個交叉雙疤,這三人凶神惡煞,殺氣騰騰,彷彿要殺盡一切似的。
他們在楊九面前停下了,那雙疤男眯起眼睛,冷冷道:“把那女的交出來。”
阿毓看到這景象,頓時尖叫起來。
楊九站直腰背,面無表情,他也是十分高大,目光與對方交擊,好似要碰撞出火花似的。
“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交,還是不交。”刀疤男發出最後通牒。
“滾。”
很冰冷的一個字。楊九握緊拳頭,手指骨節咔咔作響。他要出手,到底阿毓也算是自己的朋友,就算不是,那麼他還是會這樣做。
“殺。”
對方同樣是一個字。
三人同時舉刀,踏步而前,楊九馬上一壓身體,整個人頓時矮了下去,橫腿一掃而過,頓時將地面的積雪掃起來,頓時飛雪舞動,給那三個惡匪造成暫時的視覺失明,楊九馬上衝了上去,只聽見舞動拳頭的呼呼風聲與寒風聲交雜一起,猛然啪的一聲,那個最爲瘦小之人便被楊九的拳頭打中。雖然楊九沒有了法力,但是卻還記得有這麼套拳法的存在,他似乎經歷了一場很長很長的夢,亦或是這纔是夢,總是——
莊生曉夢迷蝴蝶。
連大聖人莊子都分不清什麼是夢,什麼是現實,楊九就更分不清了。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要活下去,但要怎麼活,他還沒有想好,於是便終日坐在牆邊,過往記憶不斷掠過,如夢亦如幻。
在他打飛那個瘦小者的同時,他感到左肩一疼,只見那個絡腮鬍子的大漢一刀砍了下去。而就在他疼痛之時,剩下那個雙疤男也看準了時機,一刀往他腹部這邊刺過來。
“啊!”楊九仰天大吼,鮮血從傷口和嘴裡噴出來,落在雪地上,開出一朵朵燦爛的血朵。他腳步一彈,整個人向後面跳去,那一刀,上了他肩膀上的筋骨,如今只剩下右手可以用了。化拳爲爪,他伸出手絲絲的釘住對方的大刀刀刃,但是對方猛地一抖那刀,便將刀給收住,同時再度前進,再次向楊九劈過去,這次,對着他的腦袋。
楊九雙眼變得通紅,如同憤怒的獨狼,獨狼最可怕之處,正是他一直都是單獨一人的,所以一旦遇上敵人,哪怕是自己手上最後一根骨頭,都會爲此血戰,死戰!
阿毓呆呆的站在那裡,漸漸地,她甚至忘記了尖叫,他從來沒有想過阿九會如此拼命的保護自己,在她眼中這個男孩也不過是個很會說故事的大哥哥而已,但是今天,阿九在她心中已經改變了模樣。她蜷縮在角落,不敢動彈。
不知過了多久,楊九一直頑強與三人對戰,他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地上全部染成一片紅色,熾熱的鮮血融化了積雪,血流如河。
“不好,有人來了!”忽然那個雙疤男大喊,隨即另外兩人愣了一下,隨即便跳開楊九身邊,也不管其他了,轉身就跑。
終於楊九撐不住了,暈過去。
醒來時,他躺在牀上,周圍很溫暖很舒服,他全身都是疼痛的,睜開眼看到自己身上包裹上了許多紗布,不過楊九分明還記得之前發生的事情,身上的應該都是皮外傷,其他不會有大礙。
她看到阿毓在桌子上睡着了,顯然這個小丫頭也很累了吧,楊九小心翼翼的起牀,拿起一件衣服蓋在阿毓的身上,然後走出房間。
月光灑下來,白瑩瑩,十分幽雅寧靜。
楊九擡頭仰天,不知道爲什麼,此時他看周圍一切的眼光都不同了,那不是什麼法力之內的變化,他早已感受不到法力的存在了,也感受不到存在於天地間的靈氣,但是心境上卻變化了。
“是時候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