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黃

江湖兒女飲江湖,桂花黃時梅子雨。

這是劍聖’無我‘死前說的最後一句話,說完這句話後,他便大笑三聲,溘然長逝。

有人猜測,這正是那本《春山十四行》裡對又一紫薇星隕落的訃詞。可惜斯人已逝,神書遺落,在無人可知劍聖的臨終之言裡的真諦了。

唯獨所有人都達成共識的一點就是,劍聖遺作定然與此有關!

江南梅家——

五十歲的梅家家主看着庭中的枇杷樹,蓊蓊鬱鬱的一片,在他很小的時候,這棵樹就被種在這裡了,但具體是何人所種卻不得而知,只是歷代梅家人傳下來的規矩就是誰也動不得這顆老樹。

梅九章依稀記得,在自己韶年時,這顆枇杷樹還會結果,隨着這些年的風吹雨打,這棵樹也老了。

“家主,玲瓏閣趙元羽已經與人接觸過了,只待出城,便會將東西取回。”家僕躬身立在迴廊中,向梅九章稟報道。梅九章再看一眼已顯老態的枇杷樹,突然問道:“阿奴,你說這棵樹到底會是誰種的呢?”家僕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都緊繃着,聽見梅九章的問題他依然恭敬地垂頭不語,而梅九章也早知他性情,並不指望他會回答自己,自言自語道:“從漠北一路追到江南,也不知這位大殿下還能不能再從江南一路平安回到上京啊。”他隨即嘆息一句,“真要回到上京,那我可有些難辦了。阿奴,你說趙元羽那小子可靠嗎?”家僕知道這是主人在向自己問話了,冷靜地說道:“趙元羽位列江湖百人榜第九十六,單論毒功則武林中勝過他之人不過一十之數。”

梅九章捋了捋自己的美髯,神色有些莫名道:“不過一十之數嗎?”轉而他又無所謂的笑笑,“罷了,到底結果如何也不是我現在能左右的了,就看我們那位大皇子的運數了。”然後側身對家僕道:“拿酒來,今日嘉日,阿奴啊,來與我飲一杯!”家僕俯身,退下去安排了。

梅九章再看庭中的那棵枇杷樹,搖頭唸到“凱風自南,亭亭華蓋,何人所思,何日可掇?”一路念,一路大笑離開。

樓外樓——

紅娘子笑着迎向趙歸意道:“公子尚有要務在身,不能親自送貴人。妾身謹代表公子祝貴人一路安康。”一旁的馬車早已備好,一路所需行李也已裝載上車。站在趙歸意身後的裴少卿眼觀鼻口觀心,一派肅然,並不好奇趙歸意與這神秘的‘樓外樓’的關係。

趙歸意麪色如常,沒有多言,在謝過紅娘子後,就轉身進了馬車。負責護送的裴少卿也翻身上馬,墨城的隨行車隊早已準備好,待裴少卿一聲令下,長長的隊伍向城門出發,準備回京。

紅娘子回到樓裡,白天的‘樓外樓’並不接待客人,顯得格外空曠和寂靜。阿浣手裡拿着賬本走出來“公子已經離開了。有兩方人馬動身跟上去了。”

紅娘子聞言問道:“那兩方?”“青都姜梵山、玲瓏閣趙元羽。”得知是這兩方勢力,紅娘子柳眉輕皺,“趙元羽?他湊什麼熱鬧?”阿浣若有所思道:“此前公子南歸一路,青都、墨城兩方人馬都出手了。現在只查出墨城的影子衛,青都那方追蹤的勢力有些不對勁,除了’蛇廷‘的殺手,還有一股勢力夾在其中。”紅娘子看了她一眼,“你的意思是……”阿浣咬脣,輕搖頭道:“還不確定,不過有可能。天營的人已經安排好了。”

見阿浣早有準備,紅娘子也懶得操心,忽而轉念一想道:“公子此刻離開,也是打的引蛇出洞的主意?”阿浣笑而不語,紅娘子看見她這幅熟悉的坑人笑臉,一時間反而有些同情趙歸意了,“嘖嘖,不愧是奸商,心真髒。”阿浣有些不贊同,“公子做事自有他的道理。”紅娘子無聲翻了個白眼,“行吧,你就迷信他吧。”說完她扭動一下腰肢,“我去休息了,剩下的事交給你了。”阿浣在她上樓後才發聲道:“公子讓我拿了你的一瓶白玉丸放在馬車上了。”說完立刻出門。

頃刻間,紅娘子暴怒的聲音響徹整個’樓外樓‘,“給——我——把——人——追——回——來!”

…………………………

洛州官道,是自南往北必經之路,而墨城北歸的隊伍,卻在剛出城不久就被前方的玄甲黑騎給攔住了。裴少卿認得黑騎的領頭之人,青都南山大營副統領——姜梵山。

裴少卿先是眉頭緊皺,卻又很快強行放鬆下來恢復平靜,他打馬上前,率先開口道:“不知姜統領再次攔下我等,意欲何爲?”姜梵山沉聲道:“我等奉吾皇命,請燕國大皇子做客青都,還望裴大人見諒。”裴少卿面色沉了下來,“姜統領,我等亦奉皇命送大殿下歸京。若是貴國皇帝真有心邀請殿下做客,何不等我等歸京後,正式派遣使者遞交國書。此番攔路劫人之舉,恐非君子之道啊!”

姜梵山無言以對,他也不準備回答裴少卿的話,畢竟他的嘴皮子一直比較笨,所以大多數的時候他是能動手絕不會選擇動口的。他默默的抽出背上的長槍,玄鐵打造的槍身反射着寒光,“還請秦王殿下賞臉。”在他身後的玄甲黑騎也隨之抽出武器,整整一隊的黑騎迎面帶來的壓力讓裴少卿這種沒有經歷過沙場的文人不由面色一變,他再度厲聲道:“姜梵山!你敢截殺我等,不怕兩國就此開戰嗎!”此時姜梵山的槍頭已經指向了墨城的隊伍,“還請秦王殿下賞臉。”

裴少卿面色鐵青,擡手示意左右,兩側護住車隊的人馬移動到前方,手中長刀依然備好,後方的人馬紛紛上前護住趙歸意所在的馬車。

眼看雙方大戰一觸即發之際,馬車的車簾被人掀開,趙歸意走了出來,“不過想見我,姜統領何必擺出這麼大的陣仗。”他的手上還抱着那根布條,從馬車上走了下來,撥開眼前保護他的護衛們,走到陣前裴少卿的馬邊,裴少卿趕忙下馬,正要開口勸他返回馬車就被趙歸意擡手打住。趙歸意看着前方馬上的姜梵山說道:“在此地動用一隊的玄甲黑騎,就算姜統領是奉了皇命,只怕到時候也不好交差。不如換個方式吧。”

姜梵山雙眼微眯,片刻後放下手中直指車隊的長槍,他身後的玄甲黑騎也與他同時收起手中武器,“什麼方式?”趙歸意臉色平靜,“今日姜統領的目標只我一人,沒必要截殺墨城的商隊。不如姜統領一人和我比一場,我輸了,自然隨姜統領前去青都,反之,姜統領就將我等一行人放行,如何?”

姜梵山靜靜地望着趙歸意,片刻後道:“那就依秦王殿下所言。”言罷猛一擡臂,他身後的玄甲黑騎有序分開,將他背後的道路讓了出來。姜梵山下馬,拾起長槍闊步走到路中央,“早聞北燕軍神秦王殿下威名,今日就讓我見識一下吧。”

趙歸意抱着那根布條,並沒有開封取劍的打算。他看着眼前銳氣逼人的姜梵山,一手輕輕握住布條一端,輕聲開口道:“請吧。”

話音剛落,對面的姜梵山已經一槍刺來,颯颯風聲破空而來,趙歸意側身一避,反手擡劍挑開槍身,腳下步伐接連變換,快速朝着姜梵山衝去。

姜梵山被人挑開了槍頭不急,反而咧嘴一笑,雙掌握住槍尾,然後使勁一擰,整個槍聲以極快的速度旋轉起來,他再一壓長槍,橫掃向趙歸意。趙歸意本意再次挑開槍聲,方一接觸,一股勁道隔着手中布條傳來,趙歸意反應過來後立刻放棄與姜梵山的長槍接觸,快步後退,同時運起內力將體內的暗勁化解。只是這樣一來,他本就蒼白的臉色更顯慘淡。反倒是姜梵山見狀恍然大悟,“我說你的傷怎麼可能好的這麼快,原來是強壓下去了啊。”

趙歸意麪色愈發難看,但他聽了姜梵山的話並不意外,早在‘樓外樓’時青年就將一路上追殺的人馬都以查清了。反而是遠處的裴少卿聽見這話一愣,繼而反應過來後臉色大變,就欲衝上前去制止兩人,身邊人趕忙攔下了他。

此時,姜梵山已再度出手!

高速旋轉的長槍朝着趙歸意周身大穴刺去,此槍一中,莫說趙歸意此刻舊傷未愈,哪怕他毫髮無傷也得落得個半死下場。反觀趙歸意垂着手,不知是否在竟沒有試圖反抗!裴少卿恨不得一把撕開攔着自己的人,眼睜睜看着姜梵山去勢不減的一槍,目眥欲裂!

就在長槍正要刺入趙歸意身體的一瞬,一把精巧的摺扇突然出現,擋下了這驚險的一槍!

趙元羽吊兒郎當的聲音響起,“趙兄,在下這算還了你那壺羽裳酒了吧。”衆人四下一尋,最後纔有眼尖的人發現他斜坐在道旁的高樹上,曲起一條腿,笑眯眯地在一旁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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