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樓轉了一圈後,蔚渺走下螺旋樓梯,來到一樓。
一樓的大廳寬敞氣派,華麗與莊重並存。
很適合當聚會場所。或許戴爾削尖腦袋也想加入的諸聖節晚宴便是在此舉行。
然而,剛走到大廳中央時,蔚渺忽然察覺到了感知的觸動。
對於特殊居民的靈魂感知!
蔚渺看着腳下的方形白棕色地磚,感知指向正下方。
“特殊居民應該都回到安魂領域中了,這一位大概是最特殊的,比紐曼更特殊。”
她蹲下身,一隻手按在地磚上,一種奇妙的感應油然而生。
與進入安魂領域的情形相似,蔚渺雙手持鐮刀,對着面前的虛空倏然斬下。
漆黑的裂隙撐開,她化爲虛無之靈鑽入其中,等她恢復形體時,正站在一截臺階的頂端。
她的身後是一扇暗綠色鐵門,天花板上懸着一顆熄滅的燈泡,旁邊的白牆脫漆嚴重。
一切都籠罩在黑暗之中,雖然對於擁有黑暗視覺的蔚渺來說並無影響。
臺階的盡頭還有一扇暗綠色鐵門,已然鏽跡斑斑。
“這裡的構造看起來像是個地下室。”蔚渺打量着四周,“這就是隱藏在市政廳底下的秘密?”
身後的鐵門並不能打開,似乎只是個擺設。
這裡絕對與寂靜死神有關,進出的方式與安魂領域相同。只不過,這裡的一切都由現實物質構成,因爲她仍處於幽靈形態。
安魂領域作爲容納靈魂的特殊之所,並非現實物質所造。
這裡,應該是大災變前就存在於鎮長住宅下的場所。
“身後的鐵門應該是地下室的入口,但已不能使用,只能在外面利用‘節點’進來。”
蔚渺將獵魂者斬開的裂隙稱爲“節點”,在她看來,這是類似空間通道的東西,鏈接着兩方地點。
“但我在市政廳能觸發感知,說明這裡非常貼近地面,按理說市政廳在修建時可以發現這裡,然而這裡卻能保留至今……我更傾向由於某種力量的干涉,這裡並未被發現。”
超凡下,凡事皆有可能。
蔚渺走下低矮的臺階,來到盡頭的鐵門前。
她很期待打開鐵門後會看到什麼。
一個類似安魂領域的空間……直覺告訴她,最大的隱秘就在於此。
左手垂握巨鐮,右手按下門把手,蔚渺毫不猶豫地推開了門。
幽綠的光芒失去鐵門的阻隔,投映在她腐朽的面具上。
陡然而來的光令她微眯起紅眸,冷然注視着眼前之景。
地上是一個直徑超越了五米的巨大法陣,與靈異副本中的構造非常相似,經典的圓形外環,以紋飾而言可切分爲七個部分。
套用儀式學的法陣知識來分析,基礎架構分爲外環和基石構架圖。這個法陣的外環是單線,基石構架圖爲七邊形。
作爲不常見的單線外環,可讓聚集的力量限量且持續地外溢,一般是爲控制能量釋出效率而設計。
也可以汲取外部力量,但無法很好地儲存,這是一個有進有出的結構。
七邊形不是常見的構架,這種簡單的幾何多邊形,一般以邊長數來論作用。
況且從法陣中央放射出的七條線將七邊形切爲七等份,應將每一份作爲一個單位來看待,由部分推整體。
“七”代表着神聖、完滿、循環。從長達300年的歷程來看,這個法陣若是獻祭陣,應取“完滿”之意。
由積累至完滿,獵魂者不斷的獵殺,或許正是爲此。
形似交叉骨頭與鐮刀的組合內飾填充着中部,昭示着此法陣與寂靜死神相關。
相鄰部分的骨骼紋路能拼合成一道橫槓,整體看起來構成了未封角的七芒星。
七芒星有着危險獻祭之意,亦用於拜迎神祇。
內圈的紋飾華麗繁複,其意義與作用超出了蔚渺的儀式學眼界,無法解讀。
不同的神秘學派別之間都有着自己獨特的紋飾圖案,象徵着本派的神秘學含義,並結合禱詞發揮獨特的作用。
若不瞭解其指向的神祇,就無法完全解讀法陣。
此刻,法陣的線條上燃燒着矮小的綠焰,雖旺盛卻無炙熱之感。
七邊形的頂點上有七個圓環,內圈的圓向外缺口,結構十分罕見。
這裡一般是祭品位,可以擺放儀式物或祭品。
此刻,祭品位上擺放着七根白蠟燭,蠟燭的中部插着一根染血的鴉羽。
墨綠的焰火正囂張地躍動。
光影晃動,法陣的中央佇立着灰白的十字架。
一個身材瘦小的人形被鐵鏈捆縛其上。
綠色焰火順着十字架與地面的接觸,舔舐而上。
它的每一寸肌膚都燃燒着這可怖的冷焰,炙烤聲不絕於耳。
一股惡臭之味瀰漫在房間中。
然而它的身軀卻基本完整,能看清原本的樣貌。
“一個完全赤裸的……怪物。”
蔚渺在心中暗自評價。
它有着淡綠的表皮、深綠色的手部和腳踝,碩大的頭部與瘦小的身體一比簡直畸形,頭上僅有稀疏的棕黑色短髮,手部指甲長而尖銳。
似乎是聽聞了鐵門推開的聲響,它擡起頭,直視着來者。
目光相接的那一刻,蔚渺有一剎那的怔神。
這是怎樣深如淵海的憎惡!
最純粹的仇恨、惡意、癲狂……宛若衝破了盡是哀嚎與狂笑的囚獄,跨越無垠時空而來。
其極端的情感已超過肢體與神態所能表達的極限,一眼便能俘獲心靈、踐踏意志,摧枯拉朽地毀壞面前的一切生靈!
但蔚渺終究不是尋常者。
呼吸間,她已驅逐了一切妄入的怨念,牢牢鎮壓着自己的心境。
恨不得毀壞一切的憎惡又如何,比得過祂們幾分漫不經心?
她並未移開視線。
“屍……鬼?”
嘶啞的嗓音迴盪着,讓對面的生靈瞪大了棕黃色的眼睛。
它大笑着,笑聲如杜鵑啼血,露出一口細密而尖銳的牙齒。
五官扭曲到一起,形貌醜陋到了極致。
“老東西……”它的笑容無法形容,那是一種鄙夷與欣慰混在一起、難以言喻的複雜。
“你的精神已經退化到只認得我是屍鬼了嗎?你不是最討厭這個詞嗎?”
尖利的破嗓子嘲笑着。
“我在這裡被焚燒三百多年了……就爲了擺脫屍鬼的殼子……你希望我當人……哈哈哈……當人到底有什麼好……爲什麼不能當屍鬼……把那些小鎮的人全殺了……”
“你一直堅持喊我的名字,當儀式只差最後一步時,卻第一次叫我屍鬼……你不覺得悲哀嗎……你早該來嚐嚐這種焚身之痛……哈哈哈哈……這幾百年來真的值得嗎……”
它又哭又笑,瘋瘋癲癲。
在最後一刻,它忽然收斂笑容,認真道:
“父親……時候到了,該殺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