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裡的壁爐燃燒着,柴火噼裡啪啦作響。
只剩下一名氣質很像是學生的大男孩沒有立刻翻臉走開,目測他的年紀沒有超過十八歲。大概是臉面薄,邁不開腿。
已經走到大門口的佩刀女士回頭看到這一幕,溫柔如水的對大男孩說:“小孟,義務教學就交給你了。就當是做好人好事,沒準還會有好報呢!”
臨走之前還鼓勵的對大男孩笑了笑,丟下一句:“別耽擱太多時間。”
“好的,紀姐。”
嚴俊請小孟坐下。他知道,站着談話很容易結束話題。坐下之後,就顯得正式,可以讓人獲得一種‘多聊一會’的心理暗示。
小孟完全沒發現他的小心機,嫌棄的看了一眼凳子,但也沒有拒絕的坐下說:“我們所在的地方叫做靈界,是人死後會到達的地方。哦,這裡的人都把我們生前待的世界稱爲——人間界。”
芮一禾注意到,小孟戴着一雙橡膠手套。他是有潔癖嗎?
單小野舉手:“請問……”
“先等我說完,”小孟瞥了眼單小野,身體前傾,不讓後背接觸到高背凳。
“靈界運行的列車有兩種。不巧,咱們正好是對立陣營,進行新手教學我沒積分可拿。”
單小野閉嘴了。
小孟解釋了一句:“不過,你們倒也不用懷疑我會說假話。這些都是常識,D級副本也不存在陣營對抗的可能性。我既然決定留下來浪費寶貴的時間,就不會做自相矛盾的蠢事。”
芮一禾暗暗吐槽:這人明明一片好心,說話卻極不討喜。
小孟看了看手錶,繼續說:“這個世界並不科學,也不唯物主義。引路使是副本中對玩家進行‘背景說明’的特殊存在,是絕對不能得罪的NPC。他給出的線索都是真實的、有效的。副本非常危險,但那些東西也不是隨便的就能大開殺戒。玩家的目標就是不惜一切代價拿到任務物品,超時等於任務失敗,有什麼下場你們不會想知道的。”
見小孟準備離開,芮一禾叫住他。
“管家先生給你們講童話故事沒有?”
小孟:???
引路使真的什麼也什麼也沒有對天堂列車的玩家說。
芮一禾:“你知道賄賂木牌嗎?”
小孟瞪大眼睛,又驚又嘆:“你們列車長下血本了。那是針對引路使的道具,能提高引路使對玩家的初始好感度。我也沒見過,只是聽紀姐說起過而已。”
……果然是因爲賄賂木牌,讓地獄列車的玩家成爲貴賓,天堂列車的玩家則是不受歡迎的客人。
“不過也對,”小孟小聲嘀咕道:“新人第一站進靈異類的副本,既沒有血脈能力,又沒有神奇物品,連鬼魂都看不到。再不討好引路使,沒準會全軍覆沒。”
“靈異類副本?”
“嗯,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這個副本里有普通人看不見的鬼怪。”
芮一禾:“副本有很多分類嗎?”
小孟沒意識到主動權已經被剝奪,面前的新人玩家成爲主導談話方向的人。
“我個人將知曉的副本類型分爲靈異類和怪物類兩種,區別是副本里的怪物是否爲肉眼可見,不過我們老大並不贊成這種分類方法,她覺得只能分兩類是我們見識太少。”
芮一禾認爲獲得的信息已經足夠,毫不保留的告訴他“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
得到如此重要的線索,小孟張嘴道:“謝……”說得乾巴巴的。嘲諷人他擅長,真誠道謝有難度。
芮一禾:“不用謝,好人有好報。”
小孟:“……”
“咚、咚、咚”
從樓上傳來鞋底踩在樓梯上的聲音,是羅小姐的高跟鞋發出的獨特聲響。果然,沒過多久就見羅小姐走下來,手裡抱着一束鮮紅如血的花。
她臉上的傷還沒有處理,看起來十分的狼狽。
“有人在真的太好了,”羅小姐提起裙襬行禮,然後才優雅的走到四人面前:“我還以爲能和雷蒙德一起完成婚禮的籌備工作,結果是我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巫神在上!幸好有你們在。希望你們能在太陽落山之前,爲我採集到足夠的波里紅花。這種花的葉子可以作爲傷藥使用……我想你們能夠理解的,沒有哪個新娘願意帶着不完美的臉在神的面前宣誓和心愛的人結爲夫妻。採來的花也不要隨意的丟棄,按習俗需要全部放在長桌上,供奉於羊頭前。否則,鮮紅的波里花容易招來一些不好的東西……哦!還有許多的事要做。只有你們四個人話,肯定是忙不過來的。”
小孟從善如流的將隊友全部召集過來。
羅小姐很滿意,繼續說:“你們還要將放在二樓的禮服熨燙好,把城堡裡除三樓之外的所有地方都打掃一遍,要打掃得非常乾淨……”
“Lili……Lili……”
樓上響起雷蒙德先生的呼叫聲,羅小姐高聲道:“我來了,親愛的。”
她提起裙襬,匆匆上樓。
芮一禾則在想:羅小姐的全名是羅li、羅lili還是羅某li。
幾分鐘之後,有女性的驚叫聲,男人的怒吼聲,椅凳倒地的聲音和壓抑的抽氣聲傳來,樓板似乎都在震動。
樓下的玩家們只要耳朵沒聾的,都能聽出羅小姐又捱打了。
有玩家咋舌:“恐怕我們還沒有把花采回來,羅小姐就被打死了。”
紀姐:“有那閒工夫替NPC擔心,不如多操心一下自己的小命。”
對玩家來說,羅小姐被打死絕對是一件好事。婚禮變葬禮,任務纔有進展。不過,現階段只能按照NPC的指示辦事。重要的禮服不可能讓交給新人,免得出紕漏,羅小姐讓他們選是掃地還是出去找波里紅花。
芮一禾選擇掃地。
單小野積極舉手:“我也掃地。”
嚴俊沒說話,悄悄跟着被分配去找波里紅花的小孟離開了古堡。
單小野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有一點沮喪:“嚴哥好像打算加入他們。”
“他們顯然不是第一次進副本的嫩頭青,加入他們,肯定比仨新人沒頭蒼蠅一樣亂闖亂撞來得強,活下去的機會更大。不說這個!”
芮一禾:“你剛剛聽到沒有,羅小姐剛剛說了‘巫神在上’。”
單小野點頭,“聽到了。這位神靈聽起來好像是某個特殊族羣的信仰,比如巫師。”
“巫師啊……先幹活吧。”
拋開雜念,芮一禾清掃地板的同時將需要移動的甲冑全部拆開,一一查看。城堡裡幾乎沒有櫃子,一覽無遺,若要藏東西甲冑是很好的選擇。
快要將一樓打掃完畢的時候,走廊上的一幅畫引起芮一禾的注意。
這幅畫裡主要的景物是兩座中間有相連部分的尖塔,它們的頂部分別鑲嵌着一顆在夜空中散發着柔和光芒的大珍珠。
這麼大的珍珠,牆上還鑲嵌了貝殼,太漂亮了。
芮一禾湊過去看底下的小字,發現副本里面的字她能看懂:“……波里標誌性建築,雙子燈塔頂端的波里明珠。”
她眯了眯眼睛。
雙子塔、兩顆波里明珠。
她總覺得這似乎預示着什麼。
單小野氣喘吁吁的坐下:“做家務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芮一禾扶着有輕微酸脹感的腰部,深以爲然。
兩人休息片刻,來到二樓,在樓梯右側房間裡看到紀姐的身影,她正與兩人合力使用形狀奇怪的可能是熨斗的物件處理懸掛的男士禮服。
一個戴眼鏡的男玩家見到他倆,頤指氣使的道:“看什麼看?早點把古堡打掃乾淨去外面摘花,趕緊的!”
芮一禾一個眼神都沒給他,目不斜視的往左邊走去。進了房間就有點爲難,地毯上、牀單上都有嚴俊的血,該怎麼清理呢?
她蹲下來嘗試着用溼手帕擦拭地毯,發現血漬乾涸,只能摳下發黑的硬塊,血液全部滲透進纖維裡,無法清理。正煩惱着,眼角餘光看到牀下有一件反光之物,便伸手去摸,地板的觸感滑膩粘稠,有點像是塗抹過多護髮素的髮絲。
左眼忽如其來的一陣刺痛讓芮一禾雙腿發軟,險些跪到地上。她強忍着噁心和疼痛,將反光紙之物抓到手裡——那應該是一枚吊墜。
芮一禾起身,稍微起身與牀榻拉開一點距離。這纔看清楚,整個房間的地板上鋪滿蠕動的黑髮。
這些詭異的頭髮屬於背對她站在牀邊的女人,一個略顯虛幻的身影。
左眼第一次出現灼燒感,她看到了車窗外的女小孩。
左眼第二次出現異常,車內接着就出現了一百多個虛影。
第三次異常,本來要彈奏歡快曲目的樂師奏響哀樂,似乎是被什麼東西控制了。
這是第四次……左眼的躁動好像是在示警,又好像被虛幻之物——鬼魂刺激而產生的某種應激反應。
芮一禾輕輕吸了一口氣,目光下移,女人沒有腳,白色長裙下空無一物。
“你爲什麼要殺我?”
女人的聲音低沉嘶啞,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一樣。
芮一禾無聲後退:“你認錯人了。”
即將退到門邊的時候,她的腳踝被黑髮纏住。女人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她鬆一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將腳往外拔。
就在這時——“你要去哪?”
從芮一禾的背後傳來的聲音低沉、沙啞,屬於白裙女人。
不,應該是白裙女鬼才對。
牀邊空無一物,芮一禾僵硬地轉過頭,看到近在咫尺的濃密黑髮……和藏在頭髮裡的一隻眼睛。
猩紅的、渾濁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彷彿只要她的回答不能讓女鬼滿意,女鬼下一秒就會狂化。
芮一禾將掃帚平舉到兩人中間:“我去別的房間打掃衛生。”
白裙女鬼:“……”
白裙女鬼短暫的沉默了。
芮一禾總覺得女鬼渾濁的眼睛在緩慢的恢復清明,對方似乎意識到自己真的認錯人了。
“你不害怕嗎?”
芮一禾:“……目前還行。”
女鬼死死的盯着她。
“咕嚕、咕嚕。”
濃郁的血腥味充斥整個房間,地板的縫隙裡涌出粘稠的血液。一束束的髮絲在血漿中像是滑膩的水蛇,遊走在芮一禾的腳邊,順着她的腿往上爬。
芮一禾渾身顫抖。
“嚇到你了吧?別害怕,”白裙女鬼的聲音不再低沉,蘊含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興奮:“只要讓我進入你的身體,恐懼就會消失……”
白衣女鬼伸出的雙手在即將觸碰到面前的人時……
芮一禾猛地抖動幾下:“嘶,好癢、別撓了。”
白裙女鬼:“……”
就是此時!
芮一禾趁女鬼愣神之際,就地一滾離開房間,撒腿就跑。背後傳來女鬼的聲音——“別相信羅麗。”
“芮老闆,發生什麼事了???”
單小野站在走廊上,看到涌出房間的血浪,眼睛直了。
芮一禾拉着他,沒有回頭。兩人一直跑古堡外面才停下來,白裙女鬼沒有追來。
“剛剛……”
單小野氣喘吁吁。
芮一禾:“剛剛好像撞鬼了。”
夜風很涼,單小野瑟瑟發抖。
芮一禾將從牀底下撿到的小東西對準日光。
這是一枚藍色的寶石吊墜,橢圓形的寶石中間有一滴黑色液體,會隨着寶石吊墜的晃動而在寶石的內部流動。
寶石的背面銘刻着兩個字——羅丹。
單小野湊過來看:“好特別的項鍊……等等,這項鍊好眼熟。羅小姐是不是也有一條?”
對,羅小姐穿的禮服領口很低,纖細的脖子上掛着一條一模一樣的項鍊。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名叫波里的地方,生活着一名失去全部家人的少女……認識少女的人都稱呼她爲來自東方的波里明珠。
一樓的壁畫……《波里雙珠》,雙子塔、兩顆波里明珠。
LiLi……羅麗……新娘羅小姐原來叫羅麗。
這枚吊墜的主人羅丹和羅麗是什麼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