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月……死了?”
那一瞬間的痛苦突如其來。
一種有什麼東西逐漸遠去,卻想抓也抓不到的無力感。
一種極爲重要的東西消失,大腦一片空白的帳然若失。
一種明明看着大家人滿爲患,卻好像什麼也沒有的悲傷。
李巖峰此刻只想伏在地上哭泣,無盡的自責與愧疚濃濃地包裹他的心。
他猶記得,自己還很混賬時,滄月湊到他身邊對他說。
“我很欣賞你……讓我騎在你背上吧?”
猶記得被打倒在地的滄月,咳着血說。
“小心……”
猶記得天台絕境,已經放棄活下去的時候,那一抹渾身浴血的堅定眼神。
“……剩下的靠你們了……”
李巖峰腦海中不斷回想着滄月過往的一幕幕。
突然之間發現,他一直到死,都是一個謎。
蘇杭對於自我的迷茫與身爲醫生卻無力拯救病人的過往,曾經痛哭着傾訴。
張恆少年時期的軟弱與珍愛家人不敢承擔隊長職責的恐慌,也在最後暴露無遺。
就連李巖峰,也多次在任務中拷問自己。
所有人的執念與最爲珍視的東西,都彼此瞭解。
但惟獨,誰也不知道滄月的過去。
李巖峰突然回想到在衆人脆弱地與家人聯繫,發泄思念與壓力時。
滄月一個人捲縮在沙發上那單薄的身影,是那麼孤寞。
“滄月……你沒有家人嗎?”
“所以你格外的珍惜大家?”
“是因爲張恆在進入月氏前所說的話嗎?我們都是你的家人……”
“呵呵呵……”
李巖峰突然雙眼通紅地開啓二段解放,渾身肌肉骨骼用力,發出震動空氣的悶響。
“這是多麼美妙的謊言啊……”
“我們每一個人!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家人,在現實世界都有我們自己的牽掛,又怎會在這個恐怖的地方擁有家人?夥伴就是夥伴!所謂家園隊這個名字是多麼可笑?”
“滄月……只有你相信了啊……”
李巖峰哭着笑着,伏在地上彷彿傻子一般。
突然一隻手拍在他肩膀上,一個聲音勸慰道。
“我昏迷之後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振作點!我們畢竟活着回來了……”
對方的話還未說完。
李巖峰猛地擡起頭看着張恆紅着眼,卻笑着看他,一股怒火油然升起。
“狗屁活着回來了!蘇杭、穆雪……還有滄月!他們全部死了!”
“你瞎了眼!”
李巖峰將神劍插在地上,凝聚着金橘色火焰的拳頭呼嘯一聲就砸在張恆胸口,張恆措不及防,被巨力轟擊地倒飛出去,衣衫化爲灰燼,胸口一大塊焦灼的傷痕。
家園隊衆人險些被波及,受李巖峰渾身熊熊烈焰的壓迫而不禁避開,驚詫莫名的看着他。
“冷靜點!李巖峰!”
張恆在半空中也二段解放,撞到主神空間邊緣處無形屏障上,將力道全部卸了出去。
微嘆口氣,快步衝回來,伸出手還想說什麼。
李巖峰卻不管不顧,整個人都化爲一團火焰撞向張恆。
張恆躲開對方,抱住了李巖峰,將他緊緊箍住。
奈何熾熱的火焰灼燒着張恆,盡力用內勁保護,也讓自己開始散發焦味。
“你以爲我不知道滄月突然一改計劃,非要保護救世主,是因爲你嘛?”
李巖峰怒吼着掙開張恆,兩人都是二段解放,單論肉體上的力量,李巖峰還略勝一籌。
張恆的雙手被掙開,李巖峰脫困反身又是一腳,踢中張恆腹部,緊接着一大團火焰轟擊,將張恆頂在空間邊緣屏障上燒。
“他在最後爲我們擋核彈你知道嗎?迴歸的最後一秒,他沒有回來啊!”
趁着火焰攻擊張恆之際,李巖峰又是一拳打中張恆,直打得他吐血。
李巖峰貌似是在下死手,這種情況下,張恆竟然被壓得打,不知怎的沒有還手。
“李巖峰你快住手!你發什麼瘋!”
新人們還未強化,懾於李巖峰的火焰,只能遠遠聲討。
倒是楊婧藝毫不畏懼,怒氣衝衝地瞬移到李巖峰身後,想要拽開他。
但是楊婧藝又有什麼能力?不過只是瞬移而已。
李巖峰還算理智,火焰繞開了對方,僅用背部的肌肉就將楊婧藝遠遠彈開,落入新人堆裡。
“你們閉嘴!竟然活了這麼多新人……”
李巖峰看着那些新人就火大。
“資深者死了一半!而你們呢?除了一開始被拋棄的以及送死的劉風源以外,竟然一個沒死!”
“這豈非太過可笑了!”
李巖峰怒氣衝衝,卻止不住的流淚。
張恆突然散發一股驚人氣勢,一股蓬勃內勁將火焰衝開,一條尾巴捲住李巖峰的脖子,張恆趁勢一個凌空翻滾,將李巖峰遠遠甩飛。
“你夠了!李巖峰!”
“你沒有資格去譴責新人!”
此刻張恆爆出戰鬥狀態,狂野的頭髮,鋼鞭般的尾巴,流暢的肌肉線條以及驚人的拳頭。
空氣一震,就從半空中落到李巖峰處,一腳踏在他胸口。
李巖峰也不甘示弱,頂開張恆,和他繼續戰鬥。
“你有將滄月……將大家當做家人嗎?只有滄月傻乎乎的相信你啊!”
李巖峰火焰高漲,在天空與張恆激戰,那一條條火蛇纏繞其身,讓他看起來彷彿一隻振翅高飛的火鳥。
“我張恆雖然說過很多謊話……但是那一天……我對大家所說的……字字真心!”
張恆靈活地躲避火蛇,偶爾有熱炎襲來,也用尾巴打散。
“你撒謊!你要是當夥伴們是家人,又怎麼會在那種團滅任務裡,任性的拯救世界?一開始就聽滄月的殺掉救世主就好了,你敢說你不知道我們會團滅嗎?獎勵與夥伴的性命孰重孰輕……你分不清嗎?這根本就是你的自私!而滄月……則爲你的自私付出了生命!”
李巖峰越發狂躁,和張恆時而在半空中戰鬥,時而在地面上激戰。
“我不是爲了獎勵……但的確是我自私了……我明明知道我的選擇會給團隊帶來什麼……我也知道我們的力量對於敵人來說太過弱小。”
張恆低沉地說着,身體的激戰卻越發凌厲,李巖峰已經漸漸支撐不住張恆的狂攻。
“在我面對夢想與夥伴之間艱難抉擇時,是滄月幫我選擇了……他讓我去追逐夢想……而責任交給他……”
張恆的拳頭越來越重,最後完全使出了全力,和李巖峰彷彿死鬥一般。
兩人都是二段解放,都有着完整的血脈強化,李巖峰的巫人血脈帶給他的是控火異能,張恆卻有着特殊的能力覺醒,主要體現在戰鬥狀態和內勁。
相比起來,張恆還要更加強悍,對於李巖峰的火焰力量,張恆的尾巴完克。
繼而理論上張恆能把李巖峰虐成狗。
“對不起啊!我身爲隊長竟然爲了自己而丟開了團隊……這是我的過錯……”
“但是……李巖峰!你的過錯你可曾看到?你的魯莽!你的任性!你的愚蠢呢?”
“我們所有人都是靠着夥伴的犧牲活下來的!你又可曾珍惜這沉重的生命?”
“不是讓你用來遷怒夥伴的!你我的性命已經珍貴到不能輕易死去了啊!”
“砰砰砰!”
張恆也開始發瘋,眼睛通紅,淚花在滾動。
拳頭、手肘、膝蓋、鞭腿、尾巴、背擊……
一道道殘影包裹着李巖峰,將他打得吐血三升,渾身上下骨頭破碎的脆響,肌肉打爛的悶聲,連綿不絕。
張恆竟然將李巖峰身體每一寸骨頭和肌肉都打爛,直逼得李巖峰退出二段解放。
最後一擊,將李巖峰從半空中重重砸下,連火焰都打得熄滅。
李巖峰無力地癱在地上,鼻青臉腫,血肉模糊地面龐上流出淚水。
張恆一腳踏在他胸口,場上一片死寂,只剩下滾滾青煙繚繞。
“我身爲隊長……卻將大家帶入錯誤的道路……令夥伴們陷入險境……這都是我的失職!”
“不……這都是我的罪孽!我罪該萬死!”
“但在我死之前……我會用我的一生去償還……”
“我會將這份痛苦深埋心底,揹負着所有犧牲的夥伴,盡力去彌補……”
“我張恆句句真心!我已經真的將夥伴們當做家人了!”
“我再也不會拋下自己隊長的職責……”
“……因爲這份責任……只有我能揹負!”
“我一定要……復活他們!所有爲了我們而犧牲的……家人!”
李巖峰被張恆壓制住無法起身,渾身彷彿一灘軟泥。
只見他突然痛哭失聲,在地上拼命掙扎,用頭撞擊堅硬的地面。
彷彿一個幼稚的孩童一般,一面咳着血,一面悲哀地哭泣。
眼淚如流水般滾落,滲着鮮血的胸口抽泣得起伏。
“嗚嗚嗚……嗚嗚嗚……哇……”
他彷彿有着無法說出的痛苦與愧疚,其哭聲透着無盡的悲愴,在主神空間內哀鳴着。
所有人被李巖峰悲傷地痛哭嚇到,實在沒想到他會哭得如此傷感,如此悲怮。
唯有張恆也隨之而哭,什麼隊長威儀,什麼男人形象統統丟掉,只是痛痛快快地大哭。
張恆鬆開腳,坐在李巖峰身邊,鼻涕眼淚都往外流。
兩人的心中有着做錯事的愧疚,有着失去珍視之人的憂傷,有着對於過去並肩前行的悲意懷念。
彷彿要對方性命的死戰過後,卻挨在一起哭泣,就像兩個孩子一般。
李巖峰身體每一寸肌肉和骨頭都被碾碎,不停地流血又流淚。
他躺在張恆身旁,哭喊道:“你竟然這麼強……”
“爲什麼你明明這麼強……卻讓滄月死了?”
“他只是精神力者啊!不是應該被保護到最後嗎?爲什麼新人們都活下來了……而他卻死了?”
“從進入與嘉文的第一戰,就只有他一個人重傷啊!到最後還需要他來將團滅之境挽回……”
“張恆啊!你我爲何如此無能?”
張恆聽了則更加悲苦,沒有回答。
“我纔是大混蛋啊!若不是我在最後一直不願殺死蘇菲婭……也不需要滄月如此犧牲了……”
“我以爲我已經變了……卻沒想到還是那麼任性……那麼的……自以爲是!”
“我現在還沉浸在滄月最後無力地從我背後滑下,每一根髮絲都滴落着鮮血……忍受痛苦對我說話的畫面……”
李巖峰突然悲鳴一聲,其悲意與自責震撼着主神空間裡呆滯地新人們。
“我竟然到最後都沒有聽清楚……滄月……到底說了什麼啊!”
“謝謝你們……”
“啊?”
楊文玉突然走出來回答道。
“他說……謝謝你們……”
“我雖然也沒有聽到,但是我因爲某些事情……”楊文玉看了看楊婧藝的背影,繼續說道:“學會了脣語……”
“謝謝你們四個字還是很簡單的……”
張恆、李巖峰、楊婧藝乃至所有新人們都愣住了。
“謝謝我們?”
張恆紅着眼睛疑惑着。
一道光柱落下,將李巖峰全身修復,他毫不理會扣除的點數,從光柱中走出來,臉上帶着淚花呆滯道:“因爲滄月沒有家人……”
“張恆……從你說我們就是他的家人那一刻開始……”
“他就真的把我們當做家人了……”
恢復全盛狀態的李巖峰一把將張恆從地上拽起來,湊在他眼前說道。
“因爲在他死前能夠擁有家人……他是爲了保護我們而死,所以他感謝我們……”
“張恆!張恆!我的隊長張恆!”李巖峰死死拽着他的脖子大吼着。
“他希望你不要放棄夢想……他希望我們都好好的……”
“他能爲此付出所有……”
“因爲滄月他……”
“除了我們……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