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陽居,位於洛水之北緊靠天津橋的一處客棧。客棧很新,不過是五年前新開的一個小鋪。這在人口鼎盛,商貿繁榮的洛陽城裡沒有什麼的特別的。類似於河陽居這樣的客棧,洛陽城裡無數年中,每年都有新開張的,每年也都有倒閉的。
李欽入住於河陽居,取的便是其中的安靜。眼下他沒有暴露出自己的身份,洛陽城裡也誰也不知道他是誰,自然還有一份安寧可得。
事實上,李欽來河陽居,也是有目的的。狡兔三窟,這裡其實也是李欽的產業。
事實上,隨着幾次動作,冰玉閣是李欽的產業已經爲天下人所知。
尤其在竟陵一戰,冰玉閣直接動用了潛藏的火器幫助徐子陵和寇仲打贏了一戰之後。其他勢力對冰玉閣也有了很深的恐懼。
李欽知道不妙,便令人將冰玉閣從一部分勢力的城池裡撤出,已示自己無惡意。同時,將自己的另一份勢力,潛藏於另外的並不怎麼惹人注目的據點之中——洛陽的河陽居便是其中的一個。
與河陽居相似的據點,在洛陽城裡還有好多。只是和當初的冰玉閣不同,這些地方都是很小的,從上到下也就幾個人,最多十幾個人罷了。他們大都互相不知道彼此存在,如同水滴一般,潛藏於大海之中,並不引人注目。
李欽領着李雅、魯妙子兩人入住河陽居的客房中,十分低調尋了相連的屋子住下。李欽居中,他的左右兩側住着李雅和魯妙子兩人。李雅居左,魯妙子居右,一行安定下來。
魯妙子繼續去謀劃對付淨念禪院的事情了。
而李雅也在結束了一番旅途之後,命人擡來了熱水,準備沐浴。
他們都有自己的事情,只有李欽輕鬆的很,已然晉入宗師之境的他,基本能夠保證自身表面的潔淨,卻是不需要做過多的清理——本來嘛,修行這樣的事情就是將自身一點一點的朝非人類的方向進化,使自己一點點的超脫凡俗。
既然無事,那李欽便決定出去逛逛。拜訪王世充的事情,李欽絕對往後推推。畢竟,他剛剛得到消息,王世充眼下正在偃師的前線視察,自己想要拜訪他,還需要過些日子。
“去城裡轉轉,讓某些人看到我已經來了。”李欽想着,便出了河陽居的門。
漫步於橫街里巷,李欽越發感受到皇都的規整:這是一座宛如棋盤一般的城市,無論走到何處,街巷縱橫,都是方格整齊,猶如棋格。而民居則平均分佈在棋格之中,秩序井然。
“咯咯!”歡喜的童音在前方響起,李欽看見一羣小孩正在一處空地上玩耍。天真的歡笑聲填滿周遭的空間。這裡是和諧的,以洛陽城之大,居於城中民衆之多,不明大勢變化的人也是不少。
如同這些天真的孩童一般,他們根本不曉得外面變化,一個勁無憂無慮的存活於自己的世界之中。
“這也真是很令人開心的事情了。”李欽嘆息着。
他正想得入神時,身後風聲響起。
李欽驀然回首,他正好看到徐子陵那張沉靜而討喜的臉。
“你來啦!現在洛陽的情況怎麼樣?”李欽小聲的問他。
“我……”徐子陵張口欲言,卻被李欽一把拉住了。
“這邊不是談話的好地方,我們還是找一個酒館好好的說說吧。子陵,你可有地方?”李欽微笑的問他。
“前面有一個小酒館,裡面的酒水還不錯。”徐子陵明白李欽意思,當下應承了一句,便將他往酒館那邊帶。
酒館在天津橋的東邊,位於洛水之南,離李欽眼下所在的地方並不遙遠,距李欽入住的河陽居也挺近。只是它並不靠大街,所以顯得稍稍幽靜了一些。
李欽和徐子陵步入酒館的時候。酒館裡已經有一些客人了。他們佔據了酒館的好位置,只剩下一些偏僻的座位還空着。
這些位置處於酒館的深處,光線不是太好,不過李欽和徐子陵對此都不是很在意。兩人尋了空位坐下,喚來幾碟小菜,一壺酒,就開始斟酌着交談起來。
寇仲和徐子陵比李欽早了五天啓程,他們出雙入對,騎得又是快馬,卻是比李欽要早了八天抵達洛陽。
憑藉着自己的本事和運道,他們竟然直接在洛陽城站穩了腳跟。
“寇仲成了王世充的參謀……他救了王世充和董淑妮一命,頗得王世充重信。”
徐子陵小聲的告訴李欽:
“不過現在王世充的情況很糟糕,所以……王世充試圖向李唐求救。爲此,他打算讓自己的外甥女董淑妮嫁給李淵。這是三天前簽訂的意向,唐軍已經東進了。
王世充從李唐那兒獲得了大量的糧草物資。作爲報答,王世充許可李世民帶一千玄甲鐵騎進駐洛陽。”
“那麼對於我們想要和王世充聯合的意向,王世充是怎麼說的?”李欽問了一句,隨即微微的眯起了眼睛,似乎在思考其中的優劣。
“王世充自然是歡喜得很了。比起李閥,他認爲我們更值得信任一些。畢竟,李閥離他們太近了。”徐子陵低聲說道。
“遠交近攻,王世充也是一個明白人。”
李欽滿意的點了點頭,他這樣告訴徐子陵:“下一階段,我將以穩定自己內部的情況爲主。
半年多的連續作戰,擴張了一片地盤,我必須徹底將其消化。
北方,最好讓他爲此眼下的這等局面……沒有一個統一的勢力,讓他們彼此征戰,這對我們來說是最好的了。”
“可是這樣一來,北方的百姓……”徐子陵嘆息了一聲,“戰亂造成的破壞太大了。”
“我明白的。”李欽重重的點頭:“子陵,我明白你的難過,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如果我不積蓄實力,冒然北上的話,只怕我會在大意之下吃下敗仗。到那時,不獨北方,就連南方也會亂起來。”
“也是啊!”徐子陵又嘆息一聲,他知道自己師父說的是實情。
兩人正說話間,突然聽聞一陣足音由遠而近的傳來。
李欽微微一愣,從這足音裡聽出了爲將的從容和爲王的霸氣。
李欽擡頭,正好看見一人頭頂竹笠,垂下遮陽幕,身穿灰布衣,正筆直朝他走來,腳步輕巧有力,自有一股迫人而來的氣勢,懾人之極。
“龍行虎步,好一個英武的年輕人。”李欽心中暗贊,旋即便聽到身邊的徐子陵沉聲開口:“秦王請坐。”
“什麼?這人是李世民?”李欽暗吃一驚,心中涌起幾分好奇,他目光熠熠的盯着來者,似乎想透過來者臉上厚厚的簾幕看到來者的模樣。
當然,這也只是想想而已。李欽並沒有透視眼,自然無法做到這一步。
只是這樣緊緊的盯着對方,卻是有些無禮了。
不過李世民畢竟是非常人,他對此毫不在意,就這麼落落大方的走了過來,坐在了空出來的那個位置上:“我不過偶爾路過這裡,正好看見子陵和這位兄臺在交談,所以有些情不自禁了。不請自來,還請子陵和這位兄臺見諒。”
“好說!”李欽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並不介意。
此時,李世民將自己頭上的竹笠取了下來,露出英偉的容顏:但見他年歲在二十左右,生得方面大耳,形相威武,眼如點漆,奕奕有神,意態自若,一派淵停嶽峙的氣度,教人心折。
“果然是一個好樣貌!”對於這位後世聞名的唐太宗,李欽也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子陵,能看穿我的樣貌?”李欽那麼說了,李世民自然也不再糾纏此事,當下他更關注的似乎是徐子陵對他的認知——這麼容易被人叫破了行藏,這個徐子陵也太厲害了吧。
“我看不穿你的樣貌,但是我們聽得出你的足音。”徐子陵淡淡的解釋道。
“是嗎?”李世民揚了揚眉頭,略有些豔羨的看着徐子陵好一會,喟然嘆道:“子陵不但有雙靈耳,記性還好得教人吃驚。”
說着,他毫不客套的從桌上取過酒壺酒杯,斟上了一杯清酒,然後舉杯笑道:“來吧,這一杯是爲我和徐兄久別重逢喝的。”
徐子陵對此淡淡一笑,目光凝進望內清洌的酒中,伸指在杯沿輕彈一下,發出一響清音,徐徐道:“秦王來找我是爲了什麼事情?”
“我聽說令師已然北來,想必也是爲了和氏璧一事……這姑且不論,我想請子陵在令師北來之後,與我引薦一番。眼下李密勢大,我覺得我們應該精誠團結,遏制李密的西進才行。”
“額……這可是一件大事呢。”徐子陵沉吟了一下,卻沒有立刻回答的李世民,而是暗自傳音給李欽:“師父,這件事情你看……”
“暫時不要說破我的身份,與他虛與蛇委一番。李世民此來並不簡單,在他的身後有人跟着。”李欽淡淡的說道。
“何人?”徐子陵吃驚。
“呵呵,等下就知道了。”李欽並不多言,而是賣了一個關子。
“好吧!”既然李欽都這麼說,那徐子陵也只好答應下來。
這時,對面的李世民再次開口了:“說起來我還真是有些羨慕令師呢。”
“爲什麼?”徐子陵不解的問道。
“因爲令師麾下不但有子陵、小仲這樣可以獨當一面的徒弟,更有如同這位先生一般的人傑。只要看着你們,我便明白,令師能成爲江南霸主,並非幸運。”
“呵呵!”李欽訕笑起來,輕輕的搖了搖頭,什麼也沒說。
而徐子陵則淡淡迴應道:“世民兄不用誇獎我了,徐子陵不外一介山野莽夫,何如世民兄人中之龍,據關中之險以養勢,徐觀關外的風風雨雨,互相斯拼,自己則穩坐霸主之位。當真如昔日強秦一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