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生活都是這樣。
從早到晚。
聽着熟悉的廣播,楚門面帶笑容,跟鄰居們打過招呼,啓動了汽車。
“和平常一樣。”
導播室內,克里斯托弗看了一眼監視鏡頭內的情景,對最中 央的座椅說道,“尊敬的決明子先生,和平時一樣處理,各個演員就位?”
“不,和平時不一樣。他現在學會了隱藏了自己的情緒。”
許樂輕輕搖頭,抓起一個耳麥給自己帶上,說道:“細微的變化注入,十名新演員就位。另外,製造一次輕微車禍,讓楚門熟悉的某一個人受到輕微損傷。”
“是。”
命令被忠實地傳達出去,海景鎮的演員們終於改變了模式一樣的運行軌跡,開始有了一些活潑的軌跡。海景鎮也因爲這一點小小的活力,更像是一個真正生活的世界。
楚門面上帶着笑容,但是他自己卻知道,那是神經質一樣的笑容。
所有人都古怪,一切的一切,似乎所有人都在直直地看着他,監視着他。
世界是怎麼了?
不,應該是從一開始,自己認識的世界是怎麼了!回想起以往種種的古怪事情,楚門對一切的世界都產生了深切的懷疑。
那個像是自己父親的古怪老頭,母親的極力否認、妻子的古怪表現,還有自己門口那每隔十分鐘就會出現一次的手捧鮮花的女人、騎自行車的男孩、紅色的甲殼蟲汽車!
當然,還有那個和自己一見鍾情,卻被當做瘋子拉走的女人……
無聊地開着車,楚門不無惡意地想到:“就算是我突然加速,這些人應該也會不約而同地一起避開吧?因爲他們都是一夥的……”
“那個手拿報紙的女人很快就會走回來、然後那個遛狗的傢伙就會遛狗,直到那個路燈的旁邊……每一天都是這樣……”
楚門煩躁地想着,感覺心慌意亂,似乎自己整個人已經被一張巨大的網籠罩住了,什麼也做不到,什麼也不能做,只能夠按部就班地去做固有的事情。
不,我要去找她,在這之前,我要……
“嘿!看着點!”
就在這時候,一個人忽然對他大叫起來。
楚門吃了一驚,莫名其妙地停下了車,看向他:“你是在和我說話?”
“當然!不讓你爲我是在和誰說話?”
那個人是個乾瘦的中年黃種人,毫不客氣地指着他叫道。
“你的車從來不在意紅燈嗎?”
楚門再次吃了一驚,看看還在閃爍的紅綠燈,再看向這個乾瘦的黃種人——他的表情很憤怒,看不出任何其他的東西。
這是一種很奇特的感覺,就像是一個受寵的嬰兒忽然被人正常對待,楚門感受到了一種新奇的感覺。
“抱歉,我實在沒有看到……”楚門搖下車窗,做出了最近幾天以來唯一一個類似於正常人、而不像是一個懷疑整個世界的瘋子的舉動。
那個乾瘦的黃種中年人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其餘的一切又恢復了正常,楚門的心詭異地平靜了一些,出現了一絲猶豫——或許,是我自己太過敏感了?
當然不是……那個猶豫的念頭在楚門的心中僅僅停留了一瞬,他就繼續恢復了原來的思維和想法。
顯而易見,那麼多的蹊蹺之處還沒有解決,他不得不繼續懷疑下去。
就在這時候,他看到一羣穿着黑色風衣的男子,他們身形健碩,神色不善地通過街道,朝着另外一條街道走去。
海景鎮有這些人嗎?
爲什麼會突然出現這個人?
楚門有理由懷疑,這又是自己發現的一個蹊蹺之處。
車子一拐,楚門沒有沿着自己上班的道路去上班,而是拐進了一個超市的停車場——他的好朋友馬龍就在這裡工作,這是他最忠實可信的朋友。
如果說世界上有什麼煩惱困擾着楚門,那麼馬龍一定會幫他解決,或者說,至少會耐心傾聽。
導播室內。
“凱瑞琳準備上場。”許樂淡淡地說道。
“這時候?”克里斯托弗驚訝的叫道,“你不是說,任何這時候的蹊蹺,都會引起楚門的反彈嗎?”
“但是,這並不包括他手中搶過來的別人的東西。”許樂說道,“這樣的心理誤區,每個人都有。如果一個人,直接給予他一切,他會懷疑。如果一個人通過努力而得到了這一切,他不會懷疑。”
“人是最會自我欺騙的動物,尤其不喜歡否定自己的努力。楚門現在更是需要通過這樣的“自我努力”而得到他想要得到的。”
“儘管,這其實還是我們給予他的。”
克里斯托弗沉默了下去,過了數秒之後才說道:“決明子先生,聽上去,這話有些殘酷。或者說,在你的心目中,人類的性格坦白的如同你餵養的豬玀那樣……”
“明顯不是。”許樂平靜地說道,“我自己也是個人類,我可沒有貶低自己的愛好。”
克里斯托弗不再說話,導播室陷入了沉默之中。
拍攝鏡頭內,楚門面帶笑容走進那家超市,叫住了正在擺貨的馬龍。
“嗨,我有事情和你聊聊。”
馬龍作爲和楚門從小到大一起長大的演員,這時候當然完全沒有破綻。
“事情?很緊急嗎?”他看着貨物的價格標籤,忙碌着說道。
楚門湊過頭去,低聲道:“我發現有人監視我。”
“監視你?誰?”馬龍回過頭去,有些好笑地看着兩個買菜的大媽。
“是……”楚門的眼睛瞪大了,看着貨櫃另一邊出現的一個服務員。
“是她!”
馬龍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笑了起來:“不要開玩笑了,凱瑞琳每天都很忙,沒有空監視你。”
楚門神情呆滯,喃喃問道:“她叫凱瑞琳?”
“當然!”馬龍笑着說道,“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準備追求的女朋友嗎?就是她。還有一件事情,你會感覺更加不可思議!”
楚門怔怔地答非所問:“她是從裴濟島回來的?”
“不不不,當然不是。”馬龍笑道,“她家就在海景鎮。對了,我剛纔要說的讓你驚奇的事情就在這裡,哈哈,現在我已經成功了!”
“成功了?”楚門愕然看着馬龍,再看看越來越近的凱瑞琳。
馬龍點點頭,很自然的伸開手,凱瑞琳就攬住了他的手臂。
“馬龍,你認識他?”
馬龍點點頭:“我的朋友,楚門,真正的朋友。”
聽到“楚門”這個名字,凱瑞琳吃了一驚,有些懷疑地看向了楚門。
“抱歉,我們是不是在什麼地方見到過?”
“你沒有去裴濟島?”楚門見此情景,也有些忍不住地說道。
凱瑞琳吃驚地大叫起來:“原來是你!”
楚門也是驚喜的點頭:“是的,就是我!”
凱瑞琳的臉上明顯有些尷尬,看着楚門,下意識地攬住了馬龍的胳膊:“那真是不好的回憶,希望你能夠忘了它。”
看着兩人交錯的胳膊,楚門的心沉了下去,神色呆滯一下,勉強笑了笑:“是啊,那些回憶現在想起來真是太愚蠢了……你們慢慢聊,我先走了。”
馬龍微笑起來,湊過去低聲道:“如果再感覺到有人監視你,就來告訴我吧。”
楚門大笑着,做了個以往的姿勢,雙手比出去:“一定。”
兩人相視一笑,看上去一如既往,笑着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