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大人膝下:
女秀枝跪稟
慈父慈母萬福金安!兄孝文,幼弟孝武安好!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行行皆情思,只是古難全!遙寄星空月,惟盼親人心!
今太平天國禍延大地,草木皆悲!村村遷徙,妻不見夫,子不見父!幸攜志高,志成兩子逃離戰火,於來龍山寺廟暫寄籬下,舉目無親,囊中羞澀!
然志高,志成年輕尚未成家,又值國難滿目瘡痍之際遇,不求其前途遠大,但求其能亂世安身!
又慮不孝女之貞節牌坊尚在,女有家不能歸,有父不能孝,皆因懼所繫道德者大!跪請父,母大人,兄孝文,弟孝武,憐惜吾兒志高,志成兩子,暫借些許銀兩,讓其兩兄弟遠走他鄉立命,購得二傾良田,成家立業,延續香火!惟恐禍及家人。。。
女秀枝拜上
壬戍年十一月十七日。
“秀枝,這麼多年你到底躲到哪裡去了?”孝文細念志高給的家信後,激動流淚不已!
“姐姐尚在人世?”孝文的心終於落地了!
“大舅!二舅!我是志成!”志成嘴甜,馬上就叫親了!
“大舅!二舅!我是志高!”志高有些心怯,有些擔心不認他這兩個窮迫的外甥!
孝武一把拉過志成抱着,接着又拉過志高抱着,不知爲何?孝武看着這兩個外甥就覺着特別的親,就是一家人一樣!
孝文也上下打量着志高志成兩兄弟,高興的對着孝武說道:
“孝武!你看,咱們兩個外甥長得眉情目秀,乾淨利落!你看志成,跟秀枝妹妹那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呀!哈哈。。。”
“走!我們回家去!”孝武一手拉着志高,一手拉着志成,就往外走!
“對!對!回家!回家!”孝文馬上回過神來,鬆了一口氣說道:
“你外婆還在家裡盼着呢?擔心的不得了!生怕你娘有個三長兩短,這下好了!”
志高突然停住了,回頭看了看裡面正殿躺着的老人家,悲傷的說道:
“我們走了!這老人就沒人管了!還病着呢?”
孝武看着志高這般心善,更加喜愛了。孝文也心裡讚歎:
不愧是是我妹妹教出來的兒子!
“孝武!娘此時一定是又怕又急,你在這守着老人家!待我們兩外甥回家先見娘,再派兩家丁帶得補品來換你!”
“大哥說的是!快去!快去!娘急着呢?”孝武心裡是很想帶着兩外甥回去的,但想起娘這些年唸經拜佛,教導做善事,不就是求佛個心安,保佑姐姐秀枝的安危嗎?
做事就一貫如一,如今這老人家豈能有丟下不管,便留了下來!
。。。
人本就是動物,自私是很合乎動物生存的法則!在自己的生存環境的不同時刻,有時表現出善,有時表現出惡!
人,貪婪!人,嫉恨!貪婪驅動人向前功成名就!嫉恨如同毒蛇,惡毒又讓人淪落!
儒家的道德與禮教,在中國很大程度上代替了法律,規則着炎黃子孫的貪婪,又如毒蛇的毒液,無形無聲中殺了炎黃子孫的優秀的異類,阻礙了華夏民族的未來!
“志高,志成!等下進屋,其他人等問起,就說是我在雪地裡救你們回來的!切記!”孝文頗有些顧慮的教導着。
“嗯!舅舅!我記住了!”志高聽着心裡有些難受:
來個外婆家,都不能光明正大的相認!
“舅舅!我知道了!”志成嘴裡應着,心裡卻非常反感:
我來外婆家,又沒犯法!管別人鳥事!
那棵熟悉的大樟樹,被厚重的冰雪壓彎了樹枝,沉重的站在風雪中。。。
“大少爺回來啦!”開門王三點哈腰開門。
“王三,等下收拾兩牀棉被,一些臘肉,大米叫上兩個長工,等下隨我出門一趟。”孝文吩咐完後,領着志高,志成進來了。
“是!是!大少爺!我馬上辦妥!”王三應承着見跟着兩個衣衫襤褸的年輕後生,心中納悶,又不便多問,只得背後暗暗觀察。
見得孝文領着那他們倆直接從垂花門就進大院了。
“奇怪!兩個寒酸落魄的後生,有什麼資格從垂花門進得!我們都是隻能從偏門走的。”
他心裡有些不平衡的去叫其他下人準備孝文剛纔的吩咐去了。
志高,志成只是從小聽到大,聽母親講過外公外婆家四合院如何如何,可是一旦真正自己走進來,兩個在那偏僻貧窮的鄉村沒見過世面的孩子,一下被眼前的氣勢如虹給吸引住了。
看着那一丈來長整條的地伏條石,一抱來粗的整實木步柱,雕刻栩栩如生的琴枋,大小牛腿,彎拱粗壯的步樑。。。
兩兄弟不覺放慢了腳步,心中暗暗讚歎:
這樣的房子真氣派!文化底蘊如此深厚,用料如此講究。。。
“志高!志成!快跟着我!”孝文拉着兩人直入得後院。
“快跟我進正堂!”孝文在後院片刻未停留。
“娘!”孝文有些欣喜與激動。
志高,志成看着正堂左側坐着一位面目慈祥的老太。
老太定神看看志高,又看看志成,頓時眼含淚花,激動的站起身來。
“是了!是了!”
“志高!志成!快叫外婆!”孝文也內心高興。
兩兄弟生平第一次見到外婆,還有些不敢相信,遲疑了片刻,兩兄弟看着柳老太期待的眼神。
“外婆!”志成先叫出口了。
“外婆!”志高也終於叫了出來。
兩兄弟終於跪了下來。
“我好外孫!”柳老太先把志成拉了過來。
孝文見此情景,趕快把正堂大門關了起來。
“你們受苦了!”柳老太看着穿着髒爛的志高志成,心疼不已。
“你們娘還好嗎?”柳老太擦乾了淚水,終於看着兩兄弟問道。那眼神是渴望,又藏着不敢承受的擔憂!
“我娘很好!”志高怕外婆擔心,只說很好。
“嗯!我娘好着呢!”志成也回道。
柳老太看到志成那眉清目秀的臉,就好像看到自己女兒般模樣,聽到兩兄弟都這樣回答,手捂着胸口,多少年的字塊石頭,壓着總算落地了。
“你娘現在哪?”柳老太又緊追着問。
“在來龍山寺院!”志成立馬回答道。
“怎麼在那裡?”柳老太心裡又擔心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心又急了。
志高拉了拉志成,不好怎麼說。
“娘!妹妹好就行!不要擔心!”孝文忙說道,“這裡有妹妹的一封書信!”
柳老太聽的有秀枝的書信,頓時眼睛一亮,“快!快拿來我看!”
孝文小心的展開那書信,柳老太興奮的如獲至寶般,雙手接過一看,立刻高興的對孝文說道:
“是那丫頭的字體!”
看着看着,柳老太眼淚直流。雙手發抖,終於忍不住叫了出來:
“秀枝!我那苦命的女兒呀!”哭得讓孝文心碎!
“外婆!我娘好着呢?”志高安慰道。
“孝文!快!快去把我那苦命的女兒接回家來!”柳老太一時衝動女心切,失去了理智!
“娘!不急!不急!”孝文好言勸慰,便不好說秀枝的貞節牌坊尚在,是不能接回家的,哪怕是秀枝妹子尚在人世的傳言都不能有。
志高又碰碰志成,兄弟間遞了個眼神,說道:
“外婆!來龍山路滑陡峭,山勢險耀,今連綿大雪,人是萬難上不得的!”
“對!外婆!就是天氣晴朗,象我等青壯男子,上山須得一番氣力,何況今日大雪封山!”
柳老太看着志高,志成兩個外孫如此懂事明善解人意,更是心裡喜歡。
“定是我家秀枝教出來的好外孫!”說着這才作罷。一看志高,志成兩兄弟衣服破爛,又是眼淚不止,擡頭便象孝文說道:
“快去那最好的棉衣棉褲,給我兩個外孫洗澡去去黴氣,換上新衣服!今天大擺宴席!讓全家人都到場!”
。。。
孝文待得孝武回來,就一把拉住,在書房火爐旁坐下。
“哥!有什麼話說?這般神秘?我那兩個好外甥呢?”孝武明知孝文有話跟他說,兩兄弟還不知彼此,但孝武是打心底裡一看到志高,志成便喜歡這兩外甥了!也可能是有一點他沒有兒子的緣故吧!
“志高!志成!剛洗澡換好衣服,被娘拉到正堂說話哩!”孝文直說了。
“我也有好多話想跟兩外甥說的,我姐秀枝這二十多年是怎麼過來的?沒依沒靠的!”孝武也心急想知道。
“孝武!我正是爲這兩外甥的到來而發愁!正想跟你商量!”
“兩外甥又不是外人!發什麼愁?大哥!你今天怎麼了?請好幾個長工,丫鬟都不在意,就多這兩雙筷子,怎麼了?”孝武有些生氣了。
“哎呀!孝武!這不是多兩張嘴的事!是妹子那貞節牌坊!”孝文說着也有點乾着急,“我們得兩外甥找個說辭!”
孝武聽到這,臉色也慢慢凝重起來。
“這麼多年來!我們柳家在回龍鎮上德望雙收!生意是做的順風順水,經營是一回事,秀枝那貞節牌坊也爲我們柳家立下不少功德,可以說,沒有秀枝那塊貞節牌坊立在那,我們柳家有這麼好的道德口碑嗎?”孝文說得也是事實。
孝武點了點頭,自己每出去談點生意,提到朝庭衙門爲秀枝立過貞節烈女的牌坊,那名望可不一樣了,談事也順利了些。
“你說,志高,志成這次回來,要是誰嘴巴不緊,走漏了風聲,那我們柳家有何臉面在回龍鎮立足?”
“大哥!我們就說志高,志成是我們一個遠房親戚的兒子,如今戰亂父,母雙亡,來投靠我們家的!”
“不行!我們柳家有哪幾個親戚,回龍鎮有哪個不知道的!”
“我們就說志高,志成是我們救回來的套難的人!如今太平天國戰亂,這不是常有的事?”
孝文聽得思索着,把雙手也靠近了火爐,反問道:
“這樣說可以嗎?會不會引起他人的懷疑?”
“懷疑什麼?母親信佛,樂善好施,與這兩孩子有緣!怎麼不行!”孝武肯定道。
“今晚母親要大擺宴席,全家人都要到場!我看自家人一定要口實一致,我們自家人保證得不亂說出去!”
“還是大哥想得周到!”孝武很佩服孝文的心思。
柳家大院,回龍鎮上僅有的幾座算得上有體面的大宅院。
夜色,在白雪的映襯下,暗的好像晚了一點點。那門前的大樟樹,有一枝終於撐不住寒雪的積壓,“嘩啦”一聲連着皮被壓斷掉了下來。
冰雪並未是夜幕的嘿暗而停止,雪花剛剛停歇了下,冰苞又開始嘩啦啦這砸下來,在地上亂蹦亂跳,陰暗的寒流,又把冷空壓低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