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起的時候,胡萬欽以爲侯高遠就要上路,誰知道侯高遠只是坐在那,用槍口對着他們,一直等着等着時間到了上午十點左右,這才試探了下週圍的環境,試探了下那妖風會不會繼續襲擊,在確定安全之後,領着胡萬欽等人就朝深山中走去。
沿途,在中川秋男和侯高遠的對話中,胡萬欽才明白,這支所謂的救**實際上人數也不多了,早年被清繳得七七八八,現在剩下來的就只有侯高遠這幾個人,那三個小特務一死,侯高遠就徹底成了光桿司令。山中營地裡雖然有吃有喝,有電臺有金條,但無濟於事,他們出不去,只是隔三差五有飛機空降補給,當然更多的是一些對他們來說毫無作用,只能用來燒火取暖的宣傳手冊。
開始那一年侯高遠還抱着希望,覺得朝鮮戰爭一打響,反攻的時候就到了,誰知道一等好幾年,什麼動靜都沒有不說,貌似**和“聯合**”還簽訂了停戰協議,再不打了,侯高遠急了,覺得再呆下去沒有任何必要,一個勁兒發電報回去要求離開,但臺灣方面總是用各種理由搪塞,後來竟然還空降了一份委任狀,直接給他升爲少將軍銜,還委任他爲該地區的省主席,當然還給了一個蓋了國民政府大印的房契,房契上寫着在上海閘北地區的十來座房子都歸他了,而且他還是上海市榮譽市長。
侯高遠是又好氣又好笑,轉身就把那一疊紙扔進火堆中燒了,除了那少將軍銜的委任狀在他回臺灣之後有作用之外,其他的東西根本就是廢紙。
再後來空降的東西更多了,甚至有美國中央情報局的委任狀,不過那東西他一看就知道是假的,是臺灣方面爲了穩住他使的損招。不過很久之後,機會來了,上面讓他去抓胡萬欽和張大勇,只要抓到他們,他就可以帶着自己的人全部撤退,任務也算是圓滿完成了,甚至說只要完成回臺灣或者去美國,隨便他挑。
“真他可笑啊!”侯高遠扶着樹休息着,“淪陷的時候老子要求潛伏,他們不讓,讓我去重慶呆着,和美國人搞什麼合作所,訓練訓練新兵,結果出去的人要不死了,要不就降了,光復南京之後不到一年他們就讓老子去瀋陽盯着駐軍,老子帶了一票人屁股還沒坐熱呢,瀋陽就被共軍給打下來了,我他又坐飛機走,飛機到南京還沒落地,又讓老子飛蘭州,我以爲去蘭州多少也是個副站長,結果呢,說我行動經驗豐富,讓我當行動隊隊長,他的。”
“侯司令!”中川秋男盯着前方的密林道,“萬一這次上面又耍了你怎麼辦?”
侯高遠一下噎住了,只是苦笑什麼也說不出來,中川秋男看着他笑道:“我不管你怎麼樣,反正到時候他們要不讓我們上飛機,我除了飛行員之外都得幹掉,怎麼着也得離開,到時候你是幫他們還是幫我,看你自己的了。”
侯高遠倒吸一口冷氣,想不到中川秋男這隻“候鳥”做事比自己還狠:“那都是美國盟友,你敢動他們,事情就鬧大了。”
“簡單。”中川秋男悶哼了一聲,“讓飛行員繼續飛着,一落地就割了他的喉嚨,然後呢……”中川秋男指着胡萬欽和張大勇道,“把他們給幹掉,將這事兒推到他們身上去,死無對證,到時候就說他們早就想投靠了,但是我們懷疑他們動機不良,也許是共黨的奸細,所以不相信,他們急了就動手,一來二去,人都死光了,就剩下咱們。”說到這中川秋男扭頭看着侯高遠,拍了拍他的肩膀,“侯司令,你放心,我不會動你的,因爲要是隻活我一個,他們死都不會相信我,但如果有你在,我們怎麼着也能活下去。”
胡萬欽和張大勇對視一眼,知道這一趟真的是凶多吉少了,只有挑選時機拼一把,否則真的就完蛋了。
到達山中司令部之前,中川秋男一直和侯高遠商量着,如果美國人不讓他們上飛機,他們如何做,回臺灣被審問又怎麼說,兩人商議得十分仔細,即便到了所謂的司令部營地之後,將兩個人死死綁在樹上,也還在商議,並沒有着急用電臺告訴臺灣方面他們已經得手了。
侯高遠依然懷疑中川秋男,一直問着關於以前只有軍統內部高層人士才知道的一些事情,但中川秋男對答如流,準確地說了自己什麼時候參加的內部培訓,第一個任務是什麼,什麼時候接到的潛伏命令,又遭遇到了什麼,其後在延安的經歷,還說若不是不讓他們這些“日本友人”上前線,恐怕內戰開始他就找機會跑了。
侯高遠逐漸相信了,畢竟過了這麼多年,思鄉的日本人早就回國了,而“候鳥”選擇留下來,說明他壓根兒就不是從前那個身份,於是侯高遠開始拿起電臺聯絡,境外方面立即迴應道飛機早就加滿油等着消息,馬上起飛去接應他們,讓他們就地焚燬相關資料,然後朝着山北面大沙湖的方向前進,結冰的大沙湖是唯一理想的降落地點。
“飛機大概一天半之後到,我們馬上走不可能,到大沙湖只有一天的時間,那樣的話有好幾個小時都會暴露在荒野之中,而且還是夜間,會被活活凍死。”侯高遠看着地圖,同時指示中川秋男焚燬自己留下來的一些相對重要的資料,中川秋男坐在火堆前,一張一張地燒着。胡萬欽看在眼裡,知道侯高遠還未完全相信中川秋男,讓他焚燒資料也是試探,如果他是奸細,肯定會保留這些東西,因爲都是寶貴的情報。
中川秋男一一焚燒着資料,又擡眼看着外面,開口問:“那些妖風到底是什麼東西?你們之前遇到過嗎?”
“沒有,我們在這裡呆了好幾年,進進出出都很安全,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侯高遠說到這,身子一擡,點起一支菸自嘲道,“這件事我都不知道回去之後該怎麼說?難道告訴他們那是妖魔鬼怪?他們死都不會相信的,只有說那是共軍的新式武器,反正他們樂意聽到這種無法確定的情報。”
“大沙湖你去過嗎?”中川秋男燒完東西,也拿起一支菸點上,看着被五花大綁的胡萬欽和張大勇。
侯高遠坐在火堆前伸手烤着火:“去過,暖日的時候常去,因爲那裡的魚很肥美,那種魚以前從來沒有見過。哦,對了,這裡還剩下幾條魚乾,醃製過的,你要不要嚐嚐?”說完,侯高遠起身來到簡易木屋的一側,從木牆上取下來一條魚乾,遞給中川秋男。
中川秋男看着那條已經幹得怪異的魚,魚身表面沒有任何鱗甲,摸上去十分光滑,左右各有三條魚鰭,最怪異的是其中一條魚鰭仔細看卻有點像是人類的腿。中川秋男摸着那魚鰭,似乎在思考着什麼,湊近聞了聞又問:“會不會有毒?”
“有毒?”侯高遠笑道,“那你未免太膽小了吧?我們吃這種魚好幾年了,一點事兒都沒有,要死早就死了。”
“也許有潛伏期呢?”中川秋男半開玩笑道,“總之這種東西不如真正鮮美的魚,以前也沒有見過,還是不吃爲妙,深山老林裡出了什麼問題,都找不到醫生。”
“你不是醫生嗎?”侯高遠拿過那魚,塞進自己的包內,看來是準備帶回去給人當禮物。
中川秋男起身伸了個懶腰:“醫者不自醫,你沒聽說過?休息一陣吧,還有一天的路程要走,然後咱們就回歸自由了。”
胡萬欽和張大勇早就休息夠了,再讓他們睡,已經無法睡着了,張大勇似乎已經認命了一樣,保持着合作的態度,只有胡萬欽在心中判斷着如何逃走,他在朝鮮戰場上經歷的那些,讓他知道這件事絕對沒有侯高遠說的那麼簡單,那個收容所裡面根本就是個人間地獄,還有臨走時的那一陣陣槍聲,說明肯定是出了什麼變故。
胡萬欽思考着,計劃着,想出了一個又一個的計劃,但每一個計劃都缺少一個甚至兩個重要的環節,光是憑嘴說是根本無法算計到精明的侯高遠和中川秋男的,但他想不明白爲什麼會奇門異術的張大勇不施展施展?在這個地方,又沒有其他人看到,根本不擔心泄密問題。
“老張,你就不能想想辦法?”胡萬欽低聲問張大勇,他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張大勇睜開眼睛反問:“想什麼辦法?”
“逃走啊!再不逃走,我們一上路就沒有任何辦法了!你難道還想等着上飛機再動手?”胡萬欽急道。
張大勇盯着屋子,壓低聲音問:“你小子沒發現這間屋子不對勁嗎?”
胡萬欽搖頭:“沒有啊。”
“你再仔細看看。”張大勇說完把目光投向木牆的位置,“我推測侯高遠他們出來已經很久了,十天半個月至少有吧,否則的話怎麼可能有那麼周密的栽贓計劃?換言之,這個屋子至少有很久沒有住人了。”
胡萬欽聽着張大勇的話,仔細看着這間屋子,隨後終於發現張大勇說的不對勁是什麼了——整個屋子的木箱之上都有一道一道的劃痕,因爲是簡易木屋,又被周圍的林子覆蓋着,光線不足,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這些劃痕。
這些劃痕又代表着什麼呢?胡萬欽不明白,只得低聲問張大勇:“劃痕?”
張大勇點頭:“對,在雪坑那的時候,我注意過周圍樹木上也有類似的劃痕。”
“你是說那什麼妖風也跟過來了?”胡萬欽心頭一緊,不由自主顫抖了下。
“不是跟過來了,也許是妖風早就守在這裡了。”張大勇深吸一口氣,“我懷疑那些妖風是有生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