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 國士

012 國士

一陣略帶幾分焦枯味道的微風,輕輕地吹過荒蕪了的田地,阡陌上生長茁壯的野草隨風左右搖擺,一顆露珠從嫩綠的葉尖滑落下來,宛若一滴淚珠。這時,路邊乾涸的渠道中,一具被塵土虛掩着散亂白骨隨着荒草低垂而暴露出來,戰亂兵禍的蕭瑟氣息籠罩在這片土地上。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傳來,路邊一株枯死烏桕樹上蹲着幾隻烏鴉,它們嘎嘎怪叫起來扇動翅膀,斜眼張望着打攪了自己進餐的行路人。

擡頭看了一眼這隻烏鴉,白正宗頓時情緒低落地垂下頭,加快了步伐繼續往前趕路。

所謂近鄉情怯,越是靠近老家,遊子的心情也就越是擔心害怕。在返鄉的這一路上,白正宗已經看過太多慘不忍睹的人間悲劇,他實在不知自己家中會變成何種模樣。作爲林旭塑體重生計劃的小白鼠,幸運地獲得了第二次生命,白正宗孤身一人穿行在戰亂的中原腹地,不單要躲避亂兵和盜匪的劫掠,時不時竄出的成羣野狼和野狗,這些吃慣了人肉的傢伙也並不好對付。

一路上歷經磨難纔回到了河東老家,白正宗仗着一口地道的鄉音取得了僥倖存活的本地人的信任,幾經輾轉找到了他的一位母系遠房親戚。

雙方一見面,面有菜色的親屬看清來人是誰,他可是嚇得不輕,無比驚詫地說道:

“白大爺,聽說您不是已經……那個了嗎?”

一個人死而復生這樣的稀罕事,大概千百年也未見得出一回,豈是一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況且,白正宗也不希望別人用看待怪物的那種眼光盯着自己,他只得設詞搪塞說道:

“呃,那是謠傳。對,謠傳。”

閒扯了幾句岔開話題,隨後白正宗迫不及待地問道:

“徐賢弟,我家裡可還好?”

“唉,去歲兵亂,胡人由鄉里經過,你們家跑得慢了點,如今……”

聞聽此言,白正宗登時如遭雷殛,手腳冰涼嘴脣顫抖。過了好大一會功夫,他緩過勁來,追問說道:

“難不成,連一個活的都沒了?”

這位應該管白正宗叫一聲表舅的徐麟搖了搖頭,說道:

“該是有跑掉的,大夥當時都在逃難,回來之後也未曾找見哪!”

聽了這話,白正宗心如刀絞,仰面高呼說道:

“蒼天哪!你欲絕我的生路嗎?”

只有人真正死過一回才能曉得活着不易,白正宗也是作過鬼的,又獲得了第二次生命,胸襟眼界自非凡人可比。在一通慟哭嚎啕過後,他擦乾了淚水,開始冷靜地爲日後打算。

那個白正宗爲之效忠奮戰一生的大秦帝國業已灰飛煙滅,即使洛陽朝廷沒有覆滅的時候,爲大秦流乾了最後一滴血的白正宗也沒被朝廷大佬們正眼瞧過。剛剛他已經仔細問過徐麟自己的身後事,大秦朝廷是如何處置的。當年白正宗在膚施城兵敗自刎的消息傳出後,他家中的遺屬沒得到半點撫卹。換句話說,白正宗的這條性命雖然已賣了,架不住買主在事後翻臉不認帳。

常言道:學得文武藝,貨賣帝王家。華夏的“士”這個社會階層從春秋時代列國紛爭開始興盛繁榮,具有一些顯著特點,其中最重要的一條準則就是待遇問題。

春秋戰國之交,三家分晉的前夕,那位堅持要替被趙襄子所滅的智伯復仇的刺客豫讓。當被趙襄子當面問到,爲什麼從前所侍奉的主家同樣被滅,他不會如此賣命的理由時。豫讓毫不掩飾地自我剖白說,前面侍奉的那些主家只給了他相當於一般士人的待遇,所以他就用一般士人的標準來報答主家的給予。智伯是按照對待一國之中傑出人士的禮遇來對待豫讓,那麼他有義務按照國士的標準來報答主家的器重與賞識。

由此可知,士人出仕的基本原則是物質待遇和接待規格並重,一旦接受了什麼等級的待遇,此後就該按這個標準做人做事,這是天經地義的。

儒家亞聖孟子也很坦白,赤裸裸地叫囂說:“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天下間的一切權利和義務都必須是符合對等原則的,那種上位者要求下位者承擔無限義務;無償付出;無私貢獻;假使撇去了大義的浮雲和掩人耳目的道德外衣,映入眼簾的唯有明火執仗的若干大盜而已。

面對着如此蠻橫無理的主顧,士人可以名正言順地選擇拂袖走開。一句話,咱們是等價交換,沒好處的話,大爺憑什麼低三下四伺候你呀!

這種彼此心照不宣的社會契約,直到始皇帝趙政一統天下迎來了終結之期。隨着列國競爭的格局成爲歷史,待價而沽的賣方市場猛然間跌入了別無二價的買方壟斷市場,華夏士人的獨立精神隨即受到沉重打擊。

稱得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白正宗捫心自問,這些年來他的所作所爲,可稱是大秦的國士了。然而,大秦帝國居然用如此冷淡的態度來報答他的付出和貢獻,這又豈止是當作庶人對待,根本是視如草芥一般輕賤。既然如此,事實證明雙方恩斷義絕,漫說洛陽朝廷已成明日黃花,即使昔日的大秦皇帝猶在咸陽,深感心灰意冷的白正宗也失去了效忠這個帝國的理由。

僱主負義在先,惡意地撕毀了雙方業已達成的默契,白正宗如今恢復自由之身,他儘可隨意挑選新主顧,不會有人跳出來責難某人不忠不義。

自覺成爲了待業中年的白正宗,此刻正摸着下巴上新冒起的一層鬍子茬,琢磨前途走向,他自言自語地說道:

“紅巾軍?呸,一羣賊寇,白某豈能從賊?”

跟山賊草寇屬於同行的紅巾軍,白正宗鐵定是看不上眼的,跟葉飛那帶路黨一樣投奔鐵勒人,那就更不用考慮了。前些年白正宗還跟那班人殺得七葷八素,最後賠上了一條老命,難道要他屈膝侍奉蠻夷嗎?這玩笑是不是開大了?

天下紛爭的亂局接近尾聲,留存下來的勢力也不太多了,白正宗選來選去只剩了一個不錯的選項,那就是南下渡河投奔興漢軍。不管怎麼說,陳涼建立的大漢總還有幾分蓬勃向上的精神頭。驅除韃虜,恢復中華的口號也頗得人心,白正宗思來想去覺得只能這麼辦了。於是,在林旭南下百越之地討伐虎妖霍山君的同一時間,名副其實兩世爲人的白正宗摸到了興漢軍南陽大營的門口。

陳涼的一部三國演義沒白看,深得亂世梟雄曹操唯纔是舉的精髓,在他上位之初頒佈的那道求賢令長期保持有效。

只是話雖如此,一名普通平民百姓想要毛遂自薦,總歸還是得有人引薦一下才穩妥,貿然跑到營寨門口要求找工作的楞頭青着實不常見。

潛規則之所以是潛規則,沒能成爲明面上的規則,只因爲一旦拿出來一說就站不住腳,猶如冬日冰雪見不得夏天的陽光。

白正宗來到興漢軍的營門口,自稱是來投奔興漢軍的賢者,幾名把守營門的軍官不敢擅自作主,連忙派人向內通報。聞知這條訊息,專職負責文牘工作的參軍祭酒寧採臣,受到無暇分身的陳涼指派前來營寨門口,先替陳涼驗一驗貨色。

這時,寧採臣來到近前,他用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身形孔武有力的白正宗,覺得此人氣度不凡,寧採臣也正了正衣冠,拱手說道:

“敢問,可是足下欲求見漢王?”

聞聲,白正宗同樣拱手還禮,說道:

“正是,不才白某前來投奔漢王。”

人的名,樹的影。但凡出來混的,終歸要講個名頭高低,攔路搶劫的山大王尚且要取個坐地虎、鑽天侯之類諢號打響自家招牌,何況是自問有幾分才幹的人物呢?

寧採臣定神瞧着白正宗,愈發感覺此人非比尋常,於是他耐心詢問說道:

“那敢問足下如何稱呼?”

白正宗的眉頭一挑,朗聲說道:

“在下乃前大秦上郡太守白正宗。”

聞聽此言,寧採臣臉上表情看起來很古怪,沉默片刻之後,他苦笑着說道:

“噢,在下好像聽聞白郡守不甘受辱於胡人,在破城之日便於膚施城頭拔劍自刎而亡,未知足下……”

講話文縐縐的讀書人特別喜歡講究個措辭委婉的調調,實際上,寧採臣這話的意思再清楚不過。我知道白正宗死了,你小子跑來想要冒名頂替的話,對不住,這事已經露餡了,識相的話自己趕緊滾蛋吧!

抱定了真金不怕火煉的主旨,白正宗絲毫不爲所動,自負地一笑說道:

“此事說來話長,可否代爲通稟一聲?”

見狀,寧採臣也算見多識廣,既然曉得對方有恃無恐,他也不必非得做這個惡人不可,當即點頭說道:

“呵呵,既是如此,請先生在此稍候。”

說完,寧採臣轉身快步來到中軍帳,一五一十向陳涼彙報了此事。聽罷寧採臣的報告,陳涼略加思索,搖着頭起身說道:

“孤一向求才若渴,焉能見賢才而不問?縱是有假,孤也不過空忙一場,好過怠慢了賢達之士,你來引路。”

當年,林旭開始暗中培養陳涼的時候,尤爲注重對他個人器量方面的塑造,時常灌輸一些諸如禮賢下士和千金買馬骨的歷史典故,這些內容也被好學不倦的陳涼牢記於心。儘管外面這個前來投奔的白正宗真假莫辨,但是堂堂的白郡守之名在關中,乃至於整個中原都有着強烈的象徵意義,很多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很快想通了這一點,陳涼倒也不介意冒着上當受騙的可能親自接見來人,他錯了一回又有何妨,外人知道了還得誇讚陳涼求賢若渴,所以纔會上當呢!

雙方一碰頭,陳涼剛一看到虎背熊腰,面有風霜之色的白正宗,認真端詳了幾眼,他心中已然有底了,這位就算不是白正宗也斷非尋常人物。

當即,陳涼搶先幾步,一把拉着白正宗的手說道:

“孤正是陳涼,未知閣下可是白公正宗?”

聞聲,白正宗連忙躬身下拜,口中說道:

“在下白正宗,參見漢王殿下。”

比起以貌取人這種膚淺的觀察方式,久居高位的陳涼養成的習慣是觀察氣度精神。一個人的生活經歷和出身背景直接決定了他在舉手投足間,必定會帶有某種特點,從來沒有例外的。除非是奧斯卡影帝級別的專業表演者,持續二十四小時不間斷扮演另一個人,否則的話,單憑觀察氣度的辦法就很容易知曉,觀察對象那些無法抹除的外在特徵。

身材高大的白正宗站在那裡,雙腳不丁不八,雙手自然垂下,左手總是不自覺地稍稍向後移動。

近些年來在行伍中摸爬滾打的陳涼知道,這是那些習慣了手扶腰間刀劍的武將才會養成的細節習慣,像是司徒雅和苗仁輔都有類似的小毛病,只不過是輕重程度不一。再看一看白正宗的眼神,迷惘之中略帶幾分哀涼之氣,面對陳涼這樣氣場強烈的人物,交談之時仍能寵辱不驚侃侃而談。至此,陳涼不再懷疑白正宗的身份來歷造假,這個時代還不興拿着野雞大學的假文憑到處招搖撞騙,如此傑出人物也不可能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一定會有不少人認識,壓根沒必要冒充別人。

想清楚了這些疑點,此刻陳涼加倍熱情地拉着白正宗的胳膊,連聲說道:

“太好了,太好了。白義士之名天下皆知,您能前來指教陳某,實乃不勝榮幸,快些裡面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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