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偉的議會大廳,摩傑克深沉的目光掃過迷惑的議員和邦聯委員。
“全人類的同胞們。”他字斟句酌:“首先,我要向你們表達我所能夠表達的最大歉意。”
下面一陣愕然。
“人類是這個星球上最偉大的生命,我們用智慧和雙手改變着世界。當我們看到鱗次櫛比的高樓,琳琅滿目的櫥窗,川流不息的車輛,飛速運轉的機器時,我們會由衷的自豪,因爲,我們是人類,我們主宰着這個星球。”
“我們好像沉浸在一個深沉的夢裡,我們無所不能。是的,可以這麼說,我們能夠預測恆星的生死,我們能夠計算行星的軌跡,我們能夠翻江倒海,我們能夠上天入地……我們好象有着神話般的力量,這是爲什麼呢?因爲,我們有科學,人類因爲科學而偉大。”
“我們總是認爲人類的天才們引導着科學的進程,在一個小時前我也這麼認爲。是啊!因爲我們無所不能,甚至能夠製造出毀滅我們的敵人。回顧一個世紀前那段驚心動魄的歷史,我們創造了‘完美者’,但他們背叛了人類,幾乎將我們毀滅,讓我們付出了四十多億生命的代價。我們開始懷疑自身引導科學的能力,我們開始對科學充滿了恐懼,我們限制了基因科學,開始依賴我們認爲沒有自主意識的機械文明。”
摩傑克說到這兒,摘下了眼鏡,語氣變得沉鬱:“但是,現在,機器也背叛了我們。”人們面面相覷。
“一個代表邦聯最高科技的終極武器,得到了一個錯誤的指令,他開始用自己的方式思考,思考機械與生命的分際,並決定毀滅地球上的生命。”議會大廳一片譁然。
“我們爲了對付X黨,研究出了這個叫‘軒轅戰堡’的機器,不錯,它憑藉難以想象的力量,摧毀了X黨,但它也得到的大規模消滅生命的指令,這個指令引發了它對自身的定位,它的智能開始成長。”摩傑克的聲音淹沒在嘈雜的驚呼和議論聲浪中。
國家經濟委員柯貝站起來,臉上帶着嘲諷的神情:“摩傑克主席,今天是愚人節嗎?”他是摩傑克的最大政敵。
“我寧可不相信這個事實!但那個可怕的機器,正在太空中閃爍着它的巨眼,凝視着我們。七個小時後,當它聚集了足夠的能量,死亡之光將會降臨地球,那就是地球生命的末日。”
“但是我們有着最先進的戰爭機器,我們應該能夠毀滅它。”柯貝自信地說。
摩傑克悲哀地看着他,道:“我們盡力在做了。”
“將軍,您這是幹什麼?”副官吃驚的說。
“難道你看不出來嗎?”格烏爾穿着宇航服說:“我要親自指揮太空艦隊。”
“……可是……您……您是邦聯軍最高統帥。”
格烏爾看着他,道:“七個小時之後,我將什麼都不是。”
西伯走進來,同樣穿着太空服,他說:“將軍,讓我來爲您駕駛吧,您知道,在載人武器時代,我是邦聯最優秀的太空戰士。”
“好吧。”格烏爾凝重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讓我們一起來證明,人類不會輸給機器。”
一百二十艘大大小小的太空戰艦,排着六角的陣形,這是最絕妙的太空戰陣,就像一個巨大的蜂巢,向軒轅戰堡逼進,數不清的粒子波、激光、核導彈,以令人窒息的密集,壓向“軒轅”。在沒有聲波介質的太空中,發出無聲的奇異閃光,彷彿巨大的屏幕也爲之震動。
歡呼響徹議會大廳,但叫聲突然中斷,就像被鋒利的粒子刀攔腰一截,笑容僵在每個人的臉上,並迅速化爲恐懼的扭曲。閃光之後,人們看到巍然不動,安然無恙的“軒轅”。然後,死神之光投射在一百二十艘太空戰艦上,龐大的艦隊瞬息間化爲太空中的微塵。
莎月衝進死一般寂靜的議會大廳,大聲叫道:“是誰?是誰發出的進攻命令?”
“是我。”摩傑克說:“有什麼不對嗎?”
“該死。”莎月喘着氣說:“‘軒轅’吸收了粒子波和高能激光炮的能量,它的聚能過程被加快了。”
含着淚水的秀目掠過人們的臉:“人類還有一小時二十八分。”
有人昏了過去。
讓人窒息的沉默之後,摩傑克冷靜地說:“在這種時刻,我想時間的長短已經失去了意義,人類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這次載人進攻的序列中,有四位上將,二十六位中將和一百四十五位少將,邦聯軍的精銳毀於一役。”
“建造軒轅是你的決定,你應該負起全部責任。”柯貝聲嘶力竭地咆哮。
人們仇恨的眼神全部落在摩傑克身上。
“儘管它的建造是通過‘七人委員會’的批准,但我是最後的決策者,我願意承擔一切責任。如果這樣能夠改變事情的結局,我寧願接受中世紀的火刑。”摩傑克說。
柯貝頹然坐下,撕扯着頭髮,痛哭道:“人類真愚蠢,竟然製造這種東西。”
“我的朋友,不要這麼喪氣。”摩傑克說:“沒有不犯錯誤的生命,人類是在錯誤中長大,也註定在錯誤中滅亡,我們並不是這個星球唯一的受難者,還有許許多多的生物將在無知中迎接死亡,我們能夠知道何時死去是我們的幸運。”
邦聯所有的地方迴盪着摩傑克低沉而平靜的聲音:“我們是地球上唯一的智慧生命,代表着這個星球,親愛的邦聯公民們,請你們拿出地球主人的自尊和勇氣,直面即將來臨的死亡,就像偉大的斯托夫們面對完美者的核戰威脅一樣無所畏懼。可愛的孩子們,請你們握住媽媽的手,這樣你們就不會害怕;可敬的老人們,請你們坐在窗前,欣賞人生中最後的晚霞;還有年輕的人們,不妨想一想你們人生中的快樂:童年,友誼,還有甜美的愛情……”
邦聯軍總部,空曠的指戰室裡,曾經是少將的威爾遜中校拭去眼中的淚花,看着液晶版上的首都警戒線。他是這裡最後的軍人,其他人都已回家與家人團聚,分享這最後的時光;他是邦聯最後的軍人,雖然他想到了美麗的妻子和可愛的女兒,但他更看重自己的使命,他要守在這裡,直到地球的終結。
在朦朧的淚光中,他看到一個白點,他揉了揉眼睛,感到不可思議:一個乳白色的橢圓形飛行器正在畫面上以驚人的速度擴大,穿過了毫無防備的警戒線。
摩傑克拿起通訊儀,“報告主席,我是軍部的威爾遜中校。”
“你還沒有回家嗎?”
“是的……”
“你應該回家,你的親人正在焦慮的等待着你。”
“是……是的,但……但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飛行器……”
“哦?在哪裡?”
“……報告主席,就在你們的頭頂。”
摩傑克擡起頭,看到了那個白色的蛋形飛行器,聽不到一點聲息,它輕盈地落在了議會大廈的廣場上。
“那是什麼?”堅守議會的議會委員們七嘴八舌,然後,看到飛行器裡走出兩男一女。
莎月失聲道:“韓子華,是你!”
“啊,你……”子華看到莎月,心頭有點冷颼颼。
野山向莎月露出迷死人的笑容,肘了肘子華:“好小子,居然認識這麼出色的美女,不介紹給兄弟我認識認識?”
子華苦笑道:“算了吧,我差點被這個悍婦害死,我勸你不要打她的注意。”
“你說誰是悍婦?”莎月杏眼圓瞪。
“沒關係!”野山向莎月微笑:“最美麗的的玫瑰花總是帶有銳利的尖刺。”
莎月嗤了一聲,向摩傑克說:“他們是邦聯的通緝犯,請你下令逮捕他們。”
“果然是很棘手的玫瑰。”野山向子華說。
“是呀,”子華說:“全邦聯最歹毒的女人。”
“閉上你們的鳥嘴!軍警在什麼地方?”
“軍警回家了。”摩傑克說:“還有短短的一個小時,我想人類還有什麼恩怨不能化解呢?”他招招手,說:“來吧,孩子們,不管你們以前做過什麼,現在我們都是平等的,平等地接受死亡。”
野山向他笑道:“你認爲人類的滅亡已是定局嗎?”
“難道不是嗎?”摩傑克驚訝地反問。
“和你們這些庸人不一樣。”野山眼中放出異彩:“雖然明知死亡的結局,但我仍有活下去的勇氣。”
“你在胡說什麼?”莎月叫道:“你知道人類面臨的是什麼東西嗎?你知道它的威力嗎?”
“說來聽聽。”
“……哼,它完美的攻擊和防守能力不是你這種豬腦袋能夠明白的。”
“完美?”野山嚴肅起來:“這個世界沒有完美的東西,何況,它只不過是一堆蠢人們造出來的破機器。”他伸出手,向盛怒的莎月說:“你是它的設計者莎月博士吧,如果你不介意,請給我‘軒轅戰堡’的設計圖紙。”
“你想幹嘛?”
“我要拯救人類。夠明白了吧。”
……
“哈哈哈。”一陣靜默後,莎月嘲諷地大笑。“哼,真會說大話,你憑什麼拯救人類?”
“什麼都沒有,只有勇氣。”野山平靜地說。
“好吧,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勇氣。”莎月在液晶版上輸入指令,議會大廳的大屏幕上顯現出一個錯綜複雜的設計圖。野山頓時傻了眼。
“這只是機械部分,我想,就憑你的豬腦袋,一百年都看不懂,智能部分就免了吧。”莎月冷笑,心中升起莫名其妙的快意。
“面對這麼複雜的機器,我的豬腦袋的確有些不管用。”野山抱着後腦勺微笑:“我這個人一向喜歡用最簡單的方法解決最複雜的問題,比如對女人來說,我最簡單的肢體語言比複雜的口頭詞彙更有魅力。”
“下……下流。”
“所以我們拋開圖紙,只簡單的討論幾個問題。”野山伸了個懶腰,慢條斯理地說:“據我所知,它正在太空中積聚太陽的能量,準備給地球致命的一擊。”
“嗯!”
“我想,這個能量是異常巨大的,雖然它號稱終極武器,但要駕御這麼大的能量也不會毫不費力吧。”
莎月微微皺眉:“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喜歡從最簡單的角度去思考問題……我想,譬如拳擊,一個人如果猛力攻擊,往往會疏於防守……”
“沒有可能的。”莎月肯定地說:“我們早就考慮到這一點,軒轅的攻守平衡能力異常優秀,幾乎是完美無缺的。”
“我說過,世界上沒有完美的事物,問一句,你們想到他今天駕御的能量會如此巨大嗎?”
“……沒有,但是我們經過數學模擬,它應該可以駕御這麼大的能量。”
“不,我認爲,它就像一個舉着大石塊的力士,看來舉重若輕,但是,平衡能力絕對會改變,只要找到着力點,一個小孩就能將他推倒。軒轅也是一樣,在它由聚能向釋放轉換的過程中,它的攻守平衡一定會受到微妙的影響。”
莎月雙目一亮,開始在液晶版上輸入數據,“大地”智腦開始了龐雜的運算,大約三分鐘後,莎月擡起頭,但臉上沒有喜悅,只是平靜地說:“你說的不錯,理論上,在由聚能轉入進攻的過程中,軒轅的‘光磁甲’會出現百分之一秒的細微漏洞。”她頓了一頓:“但是,這個漏洞微乎其微,稍縱即逝,在地球上,我們根本無法及時捕捉,而且我們的太空艦隊全軍覆沒,就算不全軍覆沒,我們也無法靠近有效的偵察範圍,只要進入軒轅三十萬公里的掃描區,任何人類的飛行器都會灰飛煙滅。”
“如果不是人類的飛行器呢?”
“……什麼意思?”
野山指着乳白色的蛋形飛行器,“這是超越人類智慧的結晶,”野山的神色嚴肅起來:“一個偉大生命的傑作。”
“超越人類智慧?”莎月張大了嘴。
“完美者嗎?”沉默已久的摩傑克突然說。
子華用尊敬的目光看着飛行器,道:“是的,我們在X峽谷遇上了這個奇妙的生物,並與他促膝交談,他讓我們重新瞭解了那段對整個地球生命來說,都十分悲慘的歷史。在他消失在‘軒轅’的閃光下之前,我們坐上了這個神奇飛行器,並逃過了‘軒轅’的死光打擊。”
“什麼?”莎月驚叫:“逃過軒轅的打擊?”
“是的。”野山哈哈大笑:“雖然有一個還算不錯的交通工具,但更重要的是本天才絕妙的駕駛能力。”
“根本與你毫無關係。”子華冷冷地說。
摩傑克撫摸着蛋形飛行器光滑的表皮,一種難以言喻感覺掠過心頭。“命運之神似乎在與我們開一個天大玩笑,當人類面臨覆亡的時候,竟然要依賴‘完美者’的機器。”他說
“我想,這應該是完美者對他的創造者的回報,也是給地球生命最後的贈禮,你們不必爲接受它感到如此痛苦。”野山聳聳肩。
摩傑克回過頭,清癯的臉上露出堅毅的神色:“我想聽聽你的計劃。”
“很簡單,這個飛行器是一個神奇的逃生機器,而且可以說在探測系統和速度上超過了軒轅戰堡,它能夠躲避軒轅的死光打擊並在最近距離探測到軒轅的防守漏洞……”他突然停住
“怎麼?”莎月急着問。
“但是,它只是一個單純的逃生機器,沒有任何攻擊性武器。”子華苦笑着接道。
“爲什麼?”摩傑克好像從峰頂跌落谷底。
“因爲它和它的主人一樣固執,‘完美者’最討厭機械武器。”
“我們可以立即給它裝備激光炮。”安德略院長說:“只需要三分鐘時間。”
“不行。”莎月斷然否定:“我認爲這是它的最佳形態,任何外在附加物都會影響它的整體運動能力。”
“如果沒有武器,我們就算髮現軒轅的防守漏洞,也無法攻擊。難道要飛行員跳出座艙,用射電槍打擊‘軒轅’?見你的鬼去吧!”安德略憤憤地說。
“總比被軒轅擊中要好的多。”莎月緊盯着野山問:“你說這個飛行器的速度超過軒轅是什麼意思?你知道嗎?軒轅可以達到亞光速。”
“戰術討論到此爲止。”野山大手一揮:“現在,大家爲人類歷史上最偉大的船長齊野山與‘完美者號’的遠航鼓掌吧。”摩傑克沉默了一下,輕輕地鼓起掌來,頓時,整個議會大廳掌聲一片。子華揪住了野山的衣領。“爲什麼船長是你?”
“因爲我最瞭解它的性能。”
子華瞪着他說:“我也瞭解!”
“你也要去?”野山一副驚訝的表情。
“少羅嗦,”子華說:“你的鬼心思我一清二楚,你休想丟下我。”
“怎麼會,”野山一臉的無辜:“你是我的死黨啊。”子華放開他,大踏步走向飛行器,野山眼中寒光一閃,一記重拳,打在他腦後,子華兩眼一黑,頓時昏了過去。
阿琪像一頭憤怒的母獅撲向野山,野山任憑她的小拳頭捶打自己的背脊,俯下身子,撫着子華的臉,眼中流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讓阿琪不自禁地停住了拳頭。
目光掃過衆人,野山灑然一笑,轉過身子。“船長先生,我想,你一定需要一名大副。”莎月攔住去路。
“啊,當然不需要。”
“你必須要。”莎月說:“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哦?”
“是的。你最熟悉‘完美者號’,但‘軒轅戰堡’是我一手創造出來,在你們眼中,它是一個可惡的武器,可對我而言,它就像我的孩子……”莎月的眼神迷濛起來:“一個不懂事的孩子,我……想看看它最後的樣子。”
野山濃眉緊鎖,足足沉默了一分鐘,“沒辦法。”他嘆了口氣:“看來我可以拒絕男人,但無法拒絕美麗的女士,旅途之中有美女相伴,是我的榮幸。”他伸出手臂,微微欠身,這是一個傳統的紳士姿勢。莎月的臉上流露出難得的溫柔,輕輕與野山的胳膊挽在一起。
“姐姐。”身後傳來莎雪的叫聲。
莎月身子微微一顫,卻沒有回頭,與野山並肩走進艙門,“完美者”號冉冉升空,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消失在白雲深處。
“莎雪小姐。”摩傑克微微欠身:“你的姐姐是一位偉大的女性。”
莎雪仰望天穹,道:“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我看到了姐姐一往無前的決心。”
“是的。”摩傑克道:“我佩服她的勇氣。”
“但是,他們究竟要用什麼攻擊‘軒轅’?”安德略仍然迷惑不解。
“你還沒明白嗎?”摩傑克說:“‘軒轅’具有極其接近光速的亞光速,但‘完美者號’的速度超過它,意味着它是能夠達到光速的‘終極飛行器’。”
“啊。”安德略恍然大悟:“難道說他們……”
“是的,一旦他們找到‘軒轅’的漏洞,他們就會將自己化爲一枚和超能激光媲美的光彈,衝向軒轅……”摩傑克的聲音發顫。
“原來哥哥明白野山哥的意圖,野山哥纔會打昏哥哥,他……他是爲了不讓哥哥去送死。”阿琪哭了起來。
“齊野山,莎月……”摩傑克擡頭凝視悠遠的碧空:“雖然我不是基督徒,但此時我能做的就是祈禱。”他在胸前划着十字:“主啊,如果您真的存在,請保佑你苦難深重的子民吧!”
“你爲什麼不回頭?”野山望着莎月問。
“我害怕,害怕一回頭,就失去了前進的勇氣。”莎月點燃一支菸。
“你很愛你的妹妹!看不出你還有溫柔的一面。”
莎月叼着煙,陷入了遙遠的回憶,“準確地說,我們是孤兒,我的父母很早就離異,爸爸是個古板的邦聯軍人,媽媽受不了他的個性,和別的男人私奔。在我十七歲那年,爸爸在與X黨的戰鬥中去世,我們甚至只知道他死亡的消息,連他的屍體也沒有看到。我和妹妹從此相依爲命。因爲我們是烈屬,邦聯對我們十分關照,所以失去了父母的我仍然上了大學,但在大學裡我十分孤僻,不願和任何人交流,追我的男生數不清,但我只是把自己封閉在自我的世界裡……”
“那些男生是不是都是睜眼瞎?”
“可是,我命中的魔星出現了……”莎月沒有理會他的調侃,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將菸圈緩緩吐出,低着頭沉思:“他是一個才華橫溢的年輕講師,聽他講課對我來說是一種享受,聽了他的課,我沉醉在了物理學和工程學之中,也沉醉於他的甜言蜜語。兩次幽會後,在他的寓所裡,我成了他的女人,我們如魚得水,親密無間,那段時間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唔……也許吧……”莎月說到這裡,臉上流露出一絲淡淡的憂傷,長長嘆了口氣。
“大三的一天,他約我見面,但他除了和我做愛,就一直沉默着,我是個笨女人,根本不瞭解男人的心思……”莎月悽然一笑:“在四天後,我得到了一個好似五雷轟頂的消息,他結婚了,對象是很欣賞他的一個科學泰斗的女兒。我不敢相信,我衝向他的寓所,那個充滿我少女情懷的地方。可是,我只看到空蕩蕩的牆壁……我發了瘋似的滿世界找他,我筋疲力盡,像一個失去了靈魂的空殼在大街上漂浮。有一天,我突然看到了他,在邦聯科學院的外面,看到他摟着接他下班的妻子。當時他只看了我一眼,就扭過頭去,他嬌滴滴的妻子丟下一句話:‘這個女人真髒。’……
她看了野山一眼,冷笑着說:“你怎麼不說話,我給了你最好的題材,你可以用你那張尖酸刻薄的嘴竭盡全力地挖苦一個愚蠢的女人。”齊野山訕訕地將頭扭到一邊。
“你這個裝傻的混蛋。”莎月又陷入了沉思:“那一瞬間,惡魔侵入了我的靈魂,我和它訂立了契約,我發誓:我要用我的才智,壓倒這個男人,我要站在科學界的巔峰,看着他像喪家之犬一樣無路可逃。大概是與生俱來的天賦,我以前時常向他討教應用物理和工程學,但我的領悟力卻讓他驚訝不已,他說我是個天才,其實我只是爲了討他歡心。在近乎瘋狂的憤怒當中,我真的成爲了天才,我用了六個月的時間,做出了‘軒轅’的初步設計,並寄到摩傑克的手裡。於是,我進入了科學院,地位甚至在他之上。他似乎有些害怕,逃出了首都,去了‘大三角基地’,是啊,我粉碎了他的夢想,也將仇恨的魔獸釋放到人間。”
“其實,它看上去很美。”野山突然說:“就像一輪銀色的滿月。
“什麼?”莎月問。
“那個終極武器。”看着遠方的軒轅戰堡,野山微笑着說:“就像是憤怒中的莎月,既美麗無比,又讓人恐懼。”
“憤怒中的莎月。”莎月喃喃地說:“好有詩意的名字。”
“老實說,我開始有點喜歡你了。”
“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嗎?”
野山目視前方縱橫交錯的死光,道:“不,我說過,明知必死的結局,但我仍有活下去的勇氣。”
莎月呆呆地看了半晌,秀美的臉龐上浮現出笑意。“其實,你也滿可愛的,如果有來生,我會考慮嫁給你。”
“這怎麼可能?”野山露出驚駭欲絕的神情:“我怎麼會爲了一棵大樹放棄整座森林。”
“哼……沒見過壞得象你這麼徹底的男人。”莎月背靠着野山,喃喃地說:“不過,這些年來第一次這麼高興,這裡的氣氛好溫柔,就像是一次蜜月旅行。”
“是呀。”野山看着儀器上一個紅色的小點,露出微笑:“可惜,旅行就要結束了。”
“愛因斯坦說過:‘當宏觀物質達到或者超過光速時,會發生一些奇妙的事情,比如時光的倒流。’”
“好像是吧。”
“如果是真的,我想回到我的十八歲,沒有遇上葉森的時候。”
“你想幹什麼?”
“嘻,不告訴你……”
乳白色的光點沒入雪白的銀輝中,一團悽豔的光四散開去,剎那之間,映亮了黑沉沉的宇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