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唐老頭兒承認自己是丐幫的那一刻,蕭峰的臉色就變了。牙根緊緊咬着,嘴脣下短短的胡茬不斷抖動着,目光中又是憤怒,又是惋惜,好半天才長出一口氣,沉聲道:“丐幫行事,向來以俠義爲先,卻從未有過這等仗勢欺人、巧取豪奪,乃至故意作奸犯科之事。你們搶奪他人產業在先,招致警察大規模緝捕於後,此等作爲,可對得起丐幫祖訓,可對得起丐幫歷代幫主的英明?”
蕭峰說得又是痛心,又是大義凜然,畢晶卻幾乎要把腦袋扎進胸口的肥肉裡邊去了。這都快8102年了呀我的哥,也就武俠小說看多了的中二青年才這麼說話了吧?也怪自己,蕭峰來了以後,也沒好好跟他解釋解釋現在幫會狀況,這可不就鬧出笑話來了麼?雖然自己知道的也不多,可咱會上網啊,多查點東西交給他不好麼?畢晶忽然有點後悔。
果然,唐老頭兒先是一愣,隨即就呵呵笑起來:“俠義爲先?兄弟你說的是武俠小說裡的丐幫吧,起碼也是幾百年前了吧?現在什麼時代了,搞幫派哪個不是一心求財?只要勢力夠強,只要能賺錢,還管什麼俠義?難道我們混黑澀會的,還要講二十四字核心價值觀麼?”
周圍一羣黑西服大漢,發出吃吃的笑聲,看着蕭峰的目光,也充滿了諷刺。畢晶看得一陣難受,在所有這些人裡面,只有他知道蕭峰的真實身份,也只有他才知道,蕭峰的每一個字,都發自肺腑,都是那麼真誠。可偏偏這麼真誠的話,在別人看來,就是一個笑話——也許,這纔是真正諷刺的地方……
蕭峰看了看唐老頭,又看了看畢晶,目光中充滿疑問。畢晶嘆了口氣,無奈地點點頭,又搖搖頭:“蕭哥,怎麼說呢,現在的丐幫,可不是……”
“算了,你不用說了。”蕭峰長嘆一聲,似乎失望悲涼,又似乎終於得到解脫,沉默了半晌才擡起頭來,看着唐老頭兒道:“既然如此,我無意與丐幫爲地,也不想再過問江湖,我也有個不成熟的小建議。”
唐老頭兒臉色變了變,耐住性子道:“你說。”
“那位宋兄弟幫過我一次,但那晚我也放過他一次。卓越四下擴張,我身爲精英的股東,不能不管。”蕭峰昂然道,“從今天起,我與貴幫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你們不來找我,我不會與你們作對,不知唐老先生意下如何?”
這已經是蕭峰的底線,甚至已經可以說是委曲求全了。其實,如果不是心中始終還與丐幫有一份香火之情,更不願意招惹事端,按照他的爲人,以卓越四處踢館重手傷人的行徑,蕭峰和可能一個耳刮子扇過去了。
但很可惜,旁人並不這麼想。聽到蕭峰大言不慚地說出這番話來,周圍一羣大漢終於再也忍不住,轟一聲笑出聲來,唐老頭兒盯着蕭峰,緩緩點頭,陰森森道:“也就是說,我們的條件,蕭先生不答應?”
蕭峰堅定點頭:“是。”再不多一個字廢話。
“砰!”唐老頭重重一巴掌拍在大班臺上,臺子中間的水杯猛地跳起來一尺多高,怒道:“敬酒不吃吃罰酒!”
哎呀這畫面終於不那麼違和了。畢晶長嘆一聲,這纔是一個黑幫頭子該有的樣子嘛,暴躁驕橫,囂張跋扈,可比剛纔那陰森森的模樣翹起來正常多了。
四周一羣大漢像是接到命令一般,齊齊向前跨上一步,隱隱把蕭峰和畢晶圍在中間。蕭峰四下睥睨一眼,神色絲毫未變。倒是畢晶急忙舉起右手喊了一聲:“等一下!我有話說!”
唐老頭兒站住,鄙夷地看了畢晶一眼:“說吧。”
“是這樣啊,唐老先生,我有個事兒始終想不明白。”畢晶疑惑道,“您這麼以爲幕後大老闆,今天你把我們叫過來,就不怕暴露身份?難道你不怕我們事後報警?還是說,今天要是談不攏,你就會殺了我們兩個滅口?你不會真敢殺人吧?”
但畢晶沒想到,唐老頭兒爆發了一下之後,又迅速變回原來的樣子,低下頭,右手輕輕撫摸自己的左手腕,緩緩站起來,一步一步從大班臺後走出來,站在地上,輕輕嘆着氣。畢晶驚奇地發現,從大班臺後走出來的時候,唐老頭兒的個子,忽然矮了一大截,就像一根竹竿忽然被砍掉了下邊一節似的,一愣之下才忽然反應過來,不由啼笑皆非:原來這老傢伙桌子底下還搭了個臺子呢,真跟威虎廳似的嘿,座山雕當年不也坐在臺上的太師椅裡麼?
唐老頭一步一步緩緩向前,注意看的話,似乎還有點瘸,一腳長一腳短的,怪不得剛剛在車上,自己說他們老闆難道是個殘疾的時候,胡科表情那麼怪異,感情這老頭還真就是個殘疾。不過老傢伙每一步都走得很紮實,就連畢晶這種沒什麼眼光的,都覺得丫肯定功夫不錯,不過也得分跟誰比,在蕭峰面前,再多一百個這種老頭,也就能多活幾分鐘的事兒。
“我年輕的時候,在搏擊界也小有薄名。”唐老頭兒嘆息着,似乎有些唏噓,“不過現在老了,一身的傷,還是個殘廢,火氣也沒那麼大了,打架是不成了,只能看着別人打了……”
“你不打算打?”畢晶愕然。
“你很聰明,你說得對,集團化轉型是我們的目標,我們只是求財,打打殺殺的事情,我們一般不怎麼做了。”唐老頭的臉色越發陰森起來:“再說您是報社記者,也算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我們怎麼敢把你怎麼樣?不過……”
畢晶似乎想到了什麼,聲音忽然有些發抖:“不過什麼?”
“可是你也有家人是不是?我想你也不想連累家人整天擔驚受怕吧?”
畢晶臉色大變:“你想幹什麼?”
唐老頭遺憾地搖搖頭:“我不想幹什麼,我就是猜,這世道可不怎麼太平,畢先生家裡還住着好幾個人吧,我聽說除了兩位,剩下的都是女人了?還有個不到八歲的孩子?”
畢晶的臉色徹底變了,指着唐老頭兒,半天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