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一章 羣情振奮

蕭峰聲音並不高,表情也並非聲色俱厲,但從倪纔開始,到賀老六、“光頭強”,再到老唐、賴三,最後是一羣大漢,竟然如同聽到了至高無上的聖旨,按順序排好隊,從門口一個挨一個魚貫而入,然後整整齊齊站在蕭峰面前,像是一羣小學生一般,目光中帶着虔誠和尊敬,靜靜等待着班主任說話。

這是到了最後時刻了,看着身邊如堅實的高山般的蕭峰,畢晶深深吸了口氣,整合丐幫這麼一個看似艱難無比的任務,竟然在短短一個小時不到時間內,就接近完成了,而且過程近乎完美!

好一個蕭峰,好一個蕭大王!

直到現在,畢晶才約略明白了蕭峰的想法。

從抵達樂邦大廈一開始,蕭峰所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立威!

在前臺,將那流裡流氣的小子扔到一邊去,毫不費力地穿過人羣的圍追堵截,是立威。

先聲奪人,一掌將沉重的防盜門震飛十幾米,是立威。

孤軍深入,派殷素素突破數十人的防禦,一舉擒獲背叛丐幫的張自力,是立威。

輕描淡寫,將王七平平提起來,扔出幾十米遠,還安安穩穩落在沙發上,更是立威!

區別只在於,這幾次立威的對象,略有不同。先前那幾次,是針對倪才、“光頭強”、賀老六、老唐等丐幫中高層人物,而最後一次,則是針對剛剛上來的炮堂衆人,雖說這幫人只是新近補充的和部分殘餘,和先前的炮堂主力差了很多,但再怎麼說,這已經是丐幫現存的精英戰鬥力了。

但如果僅僅是立威的話,蕭峰也就不是蕭峰了,那只是莽夫纔會做的。在立威的同時,蕭峰還很巧妙地做了另外幾件事。

其一,是告訴倪纔等人,自己是受唐自強所託,和丐幫素有淵源,並願意扛下現在這個爛攤子。這是取得對方初步信任。

其二,通過殷素素橫掃張自力,並透露自己手下還有更多殷素素級別的高手,在告訴丐幫這幫人自己有能力抗下這件事的同時,也等於在告訴他們,自己對丐幫並沒有不良企圖,否則以他的功夫,早就把丐幫高層一舉搞垮了。這是安定丐幫一幫人的心。

第三,通過轉賬,隱隱告訴丐幫高層,自己和官面上,是有千絲萬縷的關係的,否則就不會見到唐自強,而且知道這麼隱秘的事情。這一點看上去並不起眼,但對於丐幫來說,無疑也是一個大大的定心丸,因爲這意味着,將來如果有什麼意外的話,那麼至少在官面上,會有很大的轉圜餘地。對於一個正處於風聲鶴唳階段的地下幫派而言,這一點無疑是相當重要的。儘管和官府勾結,似乎是頗犯江湖規矩的,但那種事情只存在於小說裡,而在現實中,沒有官方的關係,一個地下勢力,根本就發展不起來——平常沒事的時候,說不定還能混口飯吃,但一旦有事,比如有什麼掃黑除惡行動的話,這種寡婦睡覺上面沒人的勢力,絕對會第一個被拿出去背鍋。

最後,在王七遲到時,先是一把堵住大門,做出要處置他的姿態,然後在最後關頭,卻又給了他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這既表明從嚴治軍的堅決,重要的是不但給了王七一條生路,也給足了“光頭強”和倪纔等人面子,可謂剛柔並濟,恩威並施,一舉收穫了這幫糙漢們的心。這一點,從倪纔等人規規矩矩排隊的乖巧,從王七現在那又是震驚、又是尊敬的目光中,就已經看得清清楚楚。

腹黑一點想,畢晶甚至覺得,最後這一下子,很可能就是蕭峰故意的。因爲很明顯,早在近一分鐘之前,蕭峰就已經說過一次“時間到了”,但對於最先衝進來那三十多位,蕭峰卻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和懲罰的意思,而嚴格地說,王七和最後一個衝進來的傢伙之間,不過隔了不到兩秒鐘時間!爲了這兩秒鐘大動干戈,搞出這麼多事來?畢晶總覺得不怎麼像蕭峰的做派。

而且,一邊跑還一邊招呼別人,這個王七很明顯在這幫炮堂糙漢裡很有威信,只要收服了他,那麼今後的事情,就會更好辦一點。蕭峰是不是就看中了這一點呢?

不管怎麼說吧,蕭峰一環扣一環,層層推進,再加上他那天生的令人一見就爲之傾倒的領袖型美麗,居然在不到一個小時時間裡,就一舉拿下丐幫主導權。關鍵這一切事情,蕭峰做得自然而然絲毫沒有斧鑿痕跡,一切順理成章,水到渠成。不得不感嘆,別看這傢伙長得五大三粗,簡直是精明到了極點。

畢晶覺得自己已經夠聰明瞭,也要在事後通過種種分析,才能得出上述結論,可蕭峰很明顯是在最開始就已經打定了主意。這得是什麼英明,得是多麼富於遠見!也難怪這廝能把丐幫弄成了天下第一大幫,掙下了好大名聲。畢晶很不理解,爲什麼老有人說蕭峰是個莽夫,衝動起來不要命的,莽夫能幹成這種事?莽夫能在杏子林裡,快刀斬亂麻消弭一場叛亂,還順便讓人恨不得爲他死?莽夫能在面對解釋不清身世的時候,爲了避免丐幫徹底分裂,毅然而然舍卻幫主之位?

畢晶覺得,如果見到說蕭峰是莽夫的那些人,自己都能啐丫一臉的花露水:理解力地,就特麼少嗶嗶!

正想得入神,忽然覺得周圍氣氛有異,畢晶猛地醒過神來,四下一看,就見倪纔等一干人,整整齊齊列隊,眼神中帶着期待,也隱隱帶着幾分興奮,仰望着高大的蕭峰。而他們對面,是巍峨如山的蕭峰……以及自己。

臥槽!畢晶嚇了一大跳,雖然說享受崇拜和尊敬的感覺很爽,但那種目光,可不是獻給自己的。更重要的是,現在是蕭峰書裡偉光正形象的時候,自己站在旁邊,太違和分散注意力了……

一想到這,畢晶就覺得還是應該把舞臺讓給蕭峰好了,咱哥們不爭這個,當下不着痕跡地往後退了兩步,悄悄站在角落,靜靜等待着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

二十五層樂邦大廈頂層,略略西斜的陽光,從寬闊的落地玻璃窗照進來,灑在蕭峰身上肩上,形成了一層金黃色光暈,襯托得蕭峰身形愈發高大威武,宛如天神。

對面,是數十條雄赳赳的漢子,他們仰望這眼前這條大漢,任刺目的陽光照射在他們臉上,照在他們的瞳孔裡,卻沒有一個人眨眼,沒有一個人動上一動。

蕭峰腰身挺直,臉色嚴肅,一雙大眼凜然有威,竟似比陽光還要耀眼,緩緩在人們臉上掃視,卻一言不發。每個人被他目光一掃,竟似被他看穿五臟六腑,又似一柄尖刀刺中心臟,不由自主地渾身不舒服。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蕭峰依舊沉默,室內的空氣逐漸凝固,一股無形的壓力,聚集在每個人胸口,讓人幾乎艱於呼吸。

“知道我爲什麼要來這裡,爲什麼要把你們也都叫過來麼?”蕭峰終於開口了,聲音仍然帶着陣陣壓力。

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動彈。

“現在,丐幫正在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機!”蕭峰神色冷峻,“外有強敵入侵,內有分裂爭鬥,更有趁火打劫者,在一邊虎視眈眈,我們正面對一場戰爭,這關係到每一個兄弟的生死,更關係到丐幫的存亡!”

所有人的臉色都嚴肅起來。已經接連幾天了,丐幫面對什麼的危險,沒有人能比身在局中的他們,更有切身感受,更有切膚之痛。是的,蕭峰說的一點都沒錯,丐幫,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而他們,拼盡了全力,也無法阻止這一切的發生,只能眼睜睜瞧着這個本地號稱實力最強的地下勢力,如同一塊巨石,漸漸滑落到懸崖邊緣。

“可是,大敵當前,我看到了什麼?”蕭峰猛地提高音量,怒道,“我看到了有人勾結外敵,有人退縮不前,甚至有人自相殘殺!還有你們,我相信,你們是丐幫最堅貞的弟子,你們浴血奮戰,你們拼盡全力,可是你們都幹了什麼?你們在步步後退,這麼長時間,你們守住了幾塊地盤?你們打退了幾個敵人?又有多少兄弟,被打傷打殘,甚至被官府捉拿歸案?你們就是這麼辦事的?”

蕭峰怒發戟張,宛若雄獅,指着一羣大漢高聲怒斥。對面,有人悄悄低下頭,有人卻擡起頭,不服氣地看着蕭峰,卻一句話說不出來。因爲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否認蕭峰的話,他說的每一個字,都是鐵一般的事實!

蕭峰臉上露出略帶譏諷的笑容:“我知道你們會有人不服氣,會有人說,敵人太強大,我們已經盡了全力,甚至還會有人說,我們傷了多少兄弟。可是我告訴你們,作戰,從來不是以傷亡數字決定勝敗的,就算丐幫上下全都死光了,守不住自己的地盤,不能把外敵趕出去,也只能說明你們的失敗,恥辱的失敗!”

畢晶撇撇嘴,臥槽這是說誰呢?這詞兒怎麼這麼熟悉呢?難道蕭峰瞭解過先總統常公的豐功偉績了?再看看底下這幫人,這時候,基本上已經一個個低下頭不說話了,就連剛剛頗有點不服氣的王七和“光頭強”,也怔怔地看着自己的鞋尖,牙關緊咬,一言不發。

蕭峰頓了頓,放緩了一點語氣,緩緩道:“當然,這不全是你們的錯,自打上週,唐老大出事之後,丐幫就一直羣龍無首,才陷入眼前的危局。你們有拼勁,有鬥志,這很好,但是,你們缺少一個人,缺少一個爲你們指點一條明路的人!”

倪才之下,所有人都霍然擡頭看着蕭峰,目光裡帶着一絲疑惑,更多的,卻是濃烈的希冀:這個人,會是你嗎?

“可能你們還不知道我是誰。”蕭峰擡起頭,臉上現出意味深長的表情,“我叫蕭立峰,就是導致丐幫陷入眼前危局的罪魁禍首,五天前,就是我,和身邊這位畢兄弟,在西山別墅丐幫總舵,將唐自強以下五十人,全部打倒,交給警方!”

“嘶——”整個屋子,一片倒吸冷氣之聲。除了倪才和“光頭強”幾個高層,早已知道這一點,其他人,包括後來的賴三在內,所有人無比震驚地看着蕭峰,一個個神色複雜,一時竟然不知所措。丐幫高層出事,幫主和炮堂被一網打盡,本來就很機密,其中丟人現眼的過程,更是沒幾個人瞭解,很多人還是第一次知道,眼前這個大漢,竟然是他們最大的敵人!

但是很奇怪地,沒有人鼓譟,更沒有人動手,相反,已經有些人——比如那個王七,目光中露出無法掩飾的崇敬。

畢晶嘆了口氣,很明顯,這幫人已經被蕭峰的神威徹底壓制住了。也是,面對蕭峰這種無可抗拒的英雄,他們根本就沒有什麼法抗的念頭?是,說起來,蕭峰算是對頭,但那又怎麼樣,在道上混,不是砍人就是被人砍,既然技不如人,還有什麼可說的?畢竟被打倒的人,並不包括自己,這仇恨本身就隔着一層。更何況,這可是一個人幹翻幾十個人的超級猛人!

江湖啊江湖,畢竟是一個崇拜強者,拳頭就是真理的世界。千年以來,或許外表千變萬化,但骨子裡,這一點是從未改變啊……

蕭峰臉上,露出滿意的表情,沉聲道:“這麼說,並不是炫耀武力,我只想告訴你們,既然我能翻手之間,一舉讓丐幫沉入地獄,我也就能在翻手之間,消弭眼前的危難,將丐幫重新帶上正軌!”

偌大的房間被數十條大漢擠得滿滿當當,蕭峰的聲音,在房間裡,在每一個人頭頂回蕩:“我來,就是爲了帶着大家,擊退所有外敵,那回原本應該屬於我們的東西,讓每一個曾經傷害我們的人,付出應有的代價!現在,我需要最勇敢,最堅毅,最忠誠的鬥士,去和你們的敵人戰鬥!你們回答我,願不願意!”

數十條大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着,思考着。驀然,也不知道是誰帶頭,所有人忽然一起舉起拳頭,振臂高呼:

“願意!”

“願意!”

“願意!”

高亢的,甚至有點歇斯底里的聲音,穿透房間,穿透大廈外牆,在天地間久久迴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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