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差不多都介紹完了,郭黃二人,尤其是黃蓉,一直一邊說話,一邊偶爾看一眼蕭峰,目光中始終有一種難以言說的奇怪意味,畢晶嘿嘿樂起來,心說是不是感覺有些面熟啊?尤其是郭靖,是不是覺得像是看見了年輕時候的自己?咳嗽一聲指指蕭峰道:“這位蕭哥可了不起了,那是祖師爺級的人物。各位觀衆,隆重介紹——”
“蕭幫主?”畢晶話音未落,黃蓉已經失聲叫起來,“喬峰?”
這也能猜出來?畢晶和母老虎目瞪口呆,喬峰可是現代人打扮,運動衣運動褲運動鞋,別說打狗棒破布袋了,連個討飯碗也沒有,黃蓉怎麼猜到的?
蕭峰也明顯一愣,好在他可是見過大場面的,不管跟什麼人都能不卑不亢談笑風生,當下點頭微笑:“久聞黃蓉聰明機變,天下無雙,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
話沒說完,黃蓉早已依照丐幫規矩躬身下拜:“丐幫第十九代幫主黃蓉參見喬幫主。”郭靖楞了一下,這才明白過來,急忙跟着黃蓉下拜。蕭峰急忙用手攙扶:“兩位不用多禮,我早已不是丐幫幫主,咱現代人……嘿,咱們隔了二百多年,也不用講究這些了。”
“誒不對吧。”畢晶插話道,“你不把常山丐幫整合了嗎?還不算幫主?”
蕭峰瞥他一眼道:“是公司!”
黃蓉本來也不是拘禮之人,也不堅持,擡頭望着身材比丈夫還要高大不少的蕭峰,眉宇間愁容竟然稍解,問道:“喬幫主此來……”
話沒說完,郭靖攔住道:“這裡不是說話之地,請到屋內敘話。”說着做了個請的手勢。黃蓉輕輕嘆了口氣,也沒說什麼,跟着伸手延客。
畢晶和母老虎一邊跟着往屋裡走一邊對視一眼,心裡都有些奇怪。這已經是郭靖第二次攔住黃蓉的話頭了,上一回黃蓉要說郭靖的傷勢,就被他打斷了。雖然好像沒什麼特別,但看黃蓉的表情,就知道這是郭靖有意爲之,他在想什麼?
郭靖都了兩步,又向那塊巨石後面看了一眼,沉聲道:“大家去準備吧,韃子隨時會工程,你們先到城頭去,我隨後就到!”
幾個江湖打扮的人物答應一聲,從巨石後閃出身來,手持刀劍一瘸一拐地去了,似乎身上受了不輕的傷。仔細看那刀劍還有捲了刃兒的,缺了口的,都不是很新的樣子。不過倒是有兩個人手持勁弩,看上去烏沉沉的讓人膽寒。
畢晶被這個嚇了一跳,宋朝的弩啊,那是出了名的厲害,這要剛纔郭靖出聲慢一點,說不定一大蓬箭就射出來了,蕭峰胡斐怎麼樣不知道,但畢晶覺得自己肯定是躲不過去。
看起來,之前一定發生過激烈的戰鬥,否則,不至於連郭靖身邊的護衛都這麼狼狽。畢晶皺了皺眉。
客廳裡的擺設看上去跟上一次來沒什麼區別,不同的是桌子椅子磨得比之前還要厲害,還要殘破,茶壺看上去也仍然是那麼陳舊,也不知道就是上回那些用了三十年啊,還是換了一茬新的又磨成這樣了。
郭靖黃蓉請幾個人坐了,黃蓉親手沏了茶上來,郭靖雙手端起茶杯歉然道:“戰火連天,只能以茶代酒,簡慢之極,各位請!”
衆人舉起茶杯和郭靖示意,淺淺啜了一口,黃蓉微笑着舉杯,放在嘴邊卻不便喝,等郭靖一口茶喝進了嘴才忽然看着畢晶道:“這次畢兄弟來,是來相助守城的麼?”
郭靖忙要開口阻止,卻被茶水佔住了嘴,急忙咕咚嚥下去時,黃蓉卻已經問完了,笑吟吟地瞧着他,神情間似乎有些得意。郭靖嘆了口氣微微搖頭,甚是無奈,顯然那自己這位愛妻沒什麼辦法。
蕭峰幾個見黃蓉動問,齊齊看着畢晶。畢晶頓了一下:“呃……”
“畢兄弟不用說了。”郭靖目光從黃蓉身上收回來,看看畢晶,又看看蕭峰等人,抱抱拳慨然道:“無論是來相助守城,還是來搭救郭某的,我都深感大德。不過……這杯茶過後,大家還是請回吧。”
“靖哥哥!”黃蓉驚叫一聲,郭靖轉過頭看着黃蓉,目光逐漸柔和,半晌,卻緩緩但堅定地輕輕搖頭。黃蓉的目光從驚訝,轉而無奈,最後,也漸漸變得柔和起來,嘆了口氣,也輕輕點頭。
無論是畢晶母老虎,還是蕭峰丁典幾個,都不由訝然。看來郭靖雖然一直被人叫傻子,遇事反應慢了一點,遇到黃蓉更是經常性束手束腳,莫名其妙就着了妻子的道兒,但真到大事上,還是相當清楚,畢晶都沒想到他這麼快就能猜到自己的來意。可見這幾十年來,郭靖終於成長成一個成熟的男人了。
但是,他說得請大家回去,這是什麼意思?
半晌,黃蓉緩緩將舉在嘴邊半天的茶杯掀起,慢慢喝了一口,輕輕放下茶杯,點點頭灑然道:“靖哥哥說得是。韃子隨時都可能攻城,此地不便久留,請大家回去吧。”還特地溫柔地對母老虎笑笑:“尤其是呂姑娘這樣年輕的姑娘,更加不用留在這裡陪我們。”
說着站起身來,竟然有就此送客之意。
郭靖也站起身來,點點頭道:“畢兄弟,蕭前輩,諸位朋友,到那邊跟我媽說一句,我天天都記得他跟我說過的話,我沒給他丟人!還有走的時候,煩請帶上蓉兒一起。”
這一次黃蓉沒有說話,卻和郭靖剛纔一樣,目光柔和地看着郭靖,緩緩卻堅定地搖頭。郭靖無奈地看着他,半晌,才默默點頭。一對七十來歲的老人目光相接,眼神中竟然露出少有的纏綿恩愛之意。有些事情,只需要說一次,甚至不需要說出口,他們自己就會懂得對方心底究竟在想什麼。
畢晶幾乎要被這倆人弄瘋了,很想說一句“你們別整天弄這眉來眼去劍情意綿綿刀好不好”,但看看兩個人的神色,只能嘆口氣,作出一副拉家常的口氣道:“對了,你們家破虜呢,還有郭大小姐呢,都不在麼?”
這次來之前,畢晶原本已經算計好了,如果系統把自己送到鐵掌峰就算了,要是真送到襄陽,除了郭靖黃蓉老兩口,郭破虜郭芙也得帶回去。郭破虜不用說了,郭大小姐雖然討厭,但也不能眼睜睜瞧着她死。
畢晶也知道大敵當前,郭靖肯定是不能走,但是誰讓自己有都市異能呢?一見面二話不說,直接召喚通道,利索走人,就算是正在激戰,想來又蕭峰一幫人護着,也不見得能傷得了自己。就算郭靖心裡不痛快,也總比眼睜睜瞧着他在這兒送命得好。
可是千算萬算,就沒算到雖然進來的時候沒打仗,可郭破虜和郭芙居然都不在!就算直接把老兩口帶走,不說他們老了老了還要和兒女生離死別,往後的歲月能不能過去這個坎兒吧,自己心理就過意得去?
現在,也只有想辦法把郭芙郭破虜招過來,才能順順當當一起走了。
“破虜夫婦都在城牆上巡視。芙兒……”郭靖話說到一半,忽然沉默下來。黃蓉在一邊黯然良久,淚水緩緩滴落,良久才伸手拭去,郭靖心疼地看了黃蓉一眼,用極低沉的聲音說道:“去年正月,她和齊兒已經爲國捐軀了……”
“怎麼會?”畢晶和母老虎齊齊跳起來,失聲驚呼,心下一片茫然。金老爺子書裡,只交代襄陽城破之日,郭靖黃蓉與城偕亡,郭公破虜同日遇難,卻從來沒有說過郭芙的下落如何。後世知武堂上芙吹芙黑吵得天昏地暗的,芙吹要麼說她當時也跟着一起死了,要麼說她在外奔走聯絡羣號共救襄陽,芙黑要麼說她跟耶律齊一起投降,甚至賣國求榮早就做了內奸,要麼說她惹了大禍愧對父母不知所終,還有那心思齷齪的說她最後去了古墓,倚天裡的黃衫女其實是她跟楊過的後代……
大家爭這事兒爭了多少年都沒爭出個結果來,畢晶和母老虎也都從來沒想過這個惹人討厭的草包究竟怎麼樣了。但他們怎麼也想不到,郭芙耶律齊夫妻,竟然在一年前就死了!這怎麼可能!
“去年正月間,韃子水陸三面夾攻襄樊,敵將躍馬邀戰,我帥一千精兵正面廝殺,另遣精兵三千隔段敵中軍與後部聯繫,暗中卻命齊兒與芙兒帥精銳一千,乘我軍吸引敵軍主力,由側翼突擊敵中軍。”郭靖擡頭仰面,聲音低沉,目光中露出痛苦神色,似在回憶當時戰場的慘烈狀況,半晌才緩緩說道,“那一戰殺得日月無光,死傷無數。齊兒與芙兒奮力廝殺,但敵軍過於勢大,又拼死護衛主帥,衝至距敵中軍護衛數百步遠時,幾乎一千精銳幾乎全軍覆沒,齊兒芙兒身陷重圍仍死戰不退,齊兒於數百步外連發硬弓,卻射傷敵主帥劉整,他和芙兒卻身中數十箭……我眼睜睜瞧着,卻無力救援,等敵軍大敗後撤,齊兒芙兒已經……都是我,若非命他二人率軍突擊,他們也不會……”
“這怪不得你。”黃蓉已經淚流滿面,卻仍然軟語寬慰丈夫,“敵我兵力懸殊,若非你率部死戰,怎能吸引敵軍主力,扯出那麼大空擋?若是齊兒芙兒率部與敵正面交鋒,說不定我軍不等片刻就已覆沒……”
郭靖長嘆一聲,搖頭不語。
“怎麼不早點找……”畢晶跺腳捶胸,但話說了一半就戛然而止,頹然坐下。自己每次來都是從系統裡突然鑽出來,你讓郭靖上哪兒找去?再者不說郭靖找不找得到自己吧,兩軍作戰,他又怎麼能料得到自己的女兒女婿會戰死沙場?
還別說郭靖了,自己從打看了射鵰三部曲到現在也十幾年了,什麼時候又把郭芙的死活放在心上了。畢晶是很少討厭一個人的,但在整個神鵰,不,甚至是整個金庸世界,郭芙討厭度都能排名前三,平心而論,自己是不是有時候也恨不得這女人早點死了算了?
都說武俠小說龍套無人權,可是有時候,連郭芙這樣的重要配角都沒有人權的啊,說死就被寫死了。
可是,一想到身爲一個女子,又是從小嬌生慣養的郭大俠的女兒,竟然在戰場上爲國捐軀,這不得不讓畢晶感到敬佩。她囂張跋扈,她無理取鬧,她草包莽撞,但無論如何,這女人這一輩子,在這一大節上是無愧於天地,無愧於心的。想到這一點,往日對於郭芙的種種惡感,頓時消散大部。
另一邊,蕭峰丁典胡斐莫聲谷都神色慨然,面露敬重之色,對郭芙夫婦的義烈感懷不已,對兩軍交戰的慘烈,也都深感震驚。
沉默良久,畢晶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你剛纔說水陸夾攻?我剛剛下來的時候,看見江面上那麼多戰船,蒙古真有了海軍了?”
“海軍?哦,你說水軍吧?”郭靖楞了一下才道,“元軍水軍也是這幾年纔有的,就是那個劉整整訓起來的……”
“就是那個被耶律齊射傷的劉整?”畢晶又一楞,“這人究竟是誰,我怎麼聽着不像是蒙古名字?”
郭靖嘆了口氣:“劉整原本就是宋將,幾年前才降了元軍,現在是圍困襄陽的副帥,水軍都元帥。若不是此人,襄陽形勢如何會糜爛至斯!”說着面露憤恨之色。
“宋將?那不是漢……”畢晶大怒,但話到嘴邊卻又猛然住口,想起來郭靖其實原本也在蒙軍做到過一路主帥的地位,要不是李萍深明大義,他說不定宋王都做了。這話可不能隨便說,挺傷人的。
郭靖卻沒理會他說什麼,只是搖頭憤恨不已,黃蓉卻道:“要不是呂文德,劉整怎會降元?說來說去,都是這姓呂的罪孽深重!”
又關呂文德的事?畢晶一驚,這纔想起來前後來過兩次襄陽了,都沒見過這位射鵰三部曲著名配角,忙問:“怎麼回事?呂文德他人呢?現在他還是襄陽主將麼?”
“早死了!”提起呂文德,黃蓉兀自恨恨不已,“氣死的,便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