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佔文斌看着胡鶯鶯與小雅離開了視線，才慢悠悠的走到袁夢蝶身後，不動聲色的說：你沒事吧？
“文斌哥哥，他們欺負我。”
袁夢蝶捂着臉，轉過頭，委屈的看着佔文斌說。
佔文斌輕輕的拿下袁夢蝶捂着臉的手，殷紅的手掌印和袁夢蝶原本白皙的肌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像是一團在茫茫雪地裡熊熊燃燒的火，與四周的景色格格不入。
“疼嗎？”佔文斌輕撫着袁夢蝶被打的地方，聲音像霧一般的輕柔。
袁夢蝶有些出神的看着佔文斌，他的手指似乎極具魔力，在碰觸到她的臉的那一瞬間，疼痛以一種逃遁的速度轟然消逝，只覺一股暖流源源不斷的從他的手指中流出，然後直達她的心裡。她突然有些想哭的衝動，不是因爲先前被打的委屈，而是因爲……這十一年來他再度重生的溫柔。
她和他從小一起長大，十一年前的她，像是生活在他王國裡的小公主，受到他百般的寵愛。而他的寵愛，卻因爲十一年前他媽媽的意外去世戛然而止。沒想到自己以爲不會再有的溫柔，卻因爲剛纔的那一巴掌而再度甦醒，她是否應該感激小雅那一巴掌呢？
“不疼。”半晌之後，袁夢蝶輕輕搖頭說。
“走吧！我帶你去看醫生。”佔文斌的手從袁夢蝶臉上滑落，卻是拉住了袁夢蝶的手，她還沒反應過來，已被佔文斌帶着邁開了腳步。
十一年來，她曾無數次的想過他會再次牽着她的手，帶着她到處遊逛,可是‑---現在他真的拉住自己的手了，自己卻懷疑這是夢，那樣的不真實和不安。
到了醫院，醫生說沒有什麼大問題，用冰塊敷一下就會沒事的。
佔文斌和袁夢蝶家相隔不遠，醫院出來後，他們一起回家。佔文斌沒有再牽袁夢蝶的手，袁夢蝶有些黯然，她早知道剛纔的溫柔只是一場夢，只是沒想到夢會醒得這麼快。
轉眼家就在眼前，可是袁夢蝶不想回家，即使是沉默無語，她也想和佔文斌一直走下去，可是她知道，那是一場荒誕的夢。
“你家到了，回去吧！”佔文斌的言語似乎不帶任何感情，彷彿只是形式逼迫而不得已說出的話。而他不知道，他的這種不帶任何感情的話語，對袁夢蝶來說是多大的傷痛，或許他是知道的吧，只是裝着不知道而已。
“嗯。”袁夢蝶輕輕的點點頭，深深的看着他淡漠的臉龐，眼神複雜。
“夢蝶…..”
袁夢蝶剛走出兩步，身後傳來了佔文斌的聲音，她有些竊喜的轉過了頭。
“以後不要再去找胡鶯鶯的麻煩。”
袁夢蝶有些發怔，先前的溫柔只是想要讓她不要再去找胡鶯鶯的麻煩嗎？而佔文斌說完話，不等她回答，就已經轉身離開了。
……
落日的霞輝下，兩個人抱膝而坐。身後是一片楓樹林，樹葉鬱鬱蔥蔥，一條石板鋪成的小道曲折的通過林中。身前是一條彎彎的小河，河水澄碧清空，靜靜流淌，霞光照在水面，反射出斑斕星點。
“謝謝你，小雅。”眼神看着水面，胡鶯鶯輕柔的說。
小雅側過臉看着她微微一笑，道：謝什麼啊，我說過要一輩子保護你的。
胡鶯鶯微笑，有小雅這樣一個朋友，她真的感覺到很幸運。八年前的夏天，她在學校外遇到了小雅，小雅穿着破破爛爛的衣服，渾身髒兮兮的，原本冷漠的她看到小雅，想到自己如果沒有被榮阿姨收養，可能也和小雅的處境差不了多少，於是起了惻隱之心，用自己的零花錢給小雅買了支雪糕。小雅狼吞虎嚥的吃完雪糕後，問胡鶯鶯叫什麼名字，胡鶯鶯告訴了她。小雅用她那髒兮兮的手拍拍胡鶯鶯的肩膀，煞有其事的說：胡鶯鶯，我記住你了，我會保護你一輩子。
胡鶯鶯當時只是笑笑，也沒有把小雅的話當真。可是此後，小雅便天天來學校門口等着胡鶯鶯放學，然後送她回家。自從和胡鶯鶯認識後，小雅也變得比較乾淨，時常還會帶來一些吃的東西給胡鶯鶯，胡鶯鶯不知道小雅這些東西是從哪裡來的，但她也沒問，因爲她不喜歡問。
相處一段時間後，胡鶯鶯知道了小雅的名字，但是卻不知道她姓什麼，小雅也說自己在孤兒院長大，爸爸媽媽是誰她不知道，所以也自然不知道自己姓什麼。
小雅長相和性格都很像男生，她經常送胡鶯鶯回家，被左鄰右舍的人看到了，就去給榮阿姨打小報告說胡鶯鶯在早戀。可是榮阿姨知道後並沒有立即斥責她，而是裝着不知，暗中調查小雅是哪家的孩子。
終於有一天，小雅送胡鶯鶯回家時被榮阿姨看到，榮阿姨當着小雅的面很是惱怒的對胡鶯鶯說：“以後不許你和這種野孩子在一起。”說完就拉着胡鶯鶯走了。
小雅此後沒有再送胡鶯鶯回家，而是在胡鶯鶯身後很遠的地方默默的跟着，不讓胡鶯鶯發現。
“小雅,你最大的願望是什麼？”胡鶯鶯側過頭，看着小雅認真的問道。
“嗯，我最大的願望就是明年快點到來。”
“爲什麼？”胡鶯鶯對於小雅的回答很是感覺奇怪，蹙眉問道。
“呵呵，因爲我明年滿十八歲了，我可以擺脫孤兒院過自己想過得生活。”小雅笑着說，隨即枕着雙手，全身躺在草地上。
“你怎麼知道自己的歲數？”胡鶯鶯好奇，小雅連自己姓什麼都不知道，她又從何處得知自己的歲數的呢？
“嗯，是院長告訴我的。”小雅睜着眼看着天空說，“我總覺得那個老傢伙還知道很多關於我的事，只是我怎麼問他都不肯告訴我。”
胡鶯鶯看着躺着的小雅，心想：“老院長不告訴你也許是爲你好，有些事兒不知道要比知道了好得多，你不知者自己的爸爸媽媽是誰，但還可以快快樂樂的生活，而我呢？知道爸爸媽媽是誰，但是一想到他們心裡就痛苦。”
“鶯鶯，你的夢想是什麼呢？”見胡鶯鶯久久沒有說話，小雅坐起身來看先胡鶯鶯問道。
胡鶯鶯怔住，自己的夢想是什麼？她沒有花太多時間去想過，如果有夢想，可能是想爲爸爸洗脫冤屈吧！但爸爸已經死了這麼多年，洗清了又能怎樣呢？
“鶯鶯，你沒事兒吧？”小雅見胡鶯鶯有些出神，以爲她是想到了什麼難過的事兒，便關切的問道。
“哦，沒事。”胡鶯鶯忙收回心神，“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嗯。”小雅站起身來，“我就不送你回去了，你榮阿姨不喜歡見到我。”
胡鶯鶯有些過意不去，榮阿姨那種態度對待小雅，小雅依舊把她當朋友。
“小雅，對不起，榮阿姨不該那樣說你的。”胡鶯鶯萬分歉意的說。
小雅大大咧咧的一笑：沒什麼，我覺得她說得很對啊！我本來就是個沒有爹媽的野孩子。
“小雅…..”胡鶯鶯有些生氣，“以後不許你這樣說。”
“好好好。”小雅連忙笑着賠罪，“以後我不說就是了。”
見到小雅連忙賠罪，胡鶯鶯這才笑着站起身來，正準備和小雅道別，就聽到有人叫她。
小雅和胡鶯鶯尋聲望去，卻見到榮阿姨滿臉怒容的站在不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