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髮老嫗?”魔神離去之後,他獨自留在樓閣上,依舊是望着湖中央的女子,喃喃自語着,回想着魔神那句話真正想要表達的,聯想到夕兒連日來身體的狀況,剛被夕兒幾句話打消的懷疑又重新燃了起來。到底,她是不是隱瞞了自己什麼?明知父神不懷好意,不可輕信,可在這一點上,即便自己再想爲夕兒辯白,都找不到更多的理由了……難道真如父神所說,自己的雙目已被情愛矇蔽?
想到這兒,便按耐不住自己,不過一瞬息的事,他便已經將靜躺着安睡的她從湖中央抱了起來。望着夕兒身下的扁舟之上安放着的那一壺茶,他的不悅之情更甚,皺眉,竟是在走之前,一腳,踢翻了那一壺茶,只見倒在了湖中央的茶具,漸漸深入湖底。
抱着久久不醒的人兒離去之後,原本還在波盪着的湖面迴歸平靜。而這時,從湖底閃過一道光,湖邊立即出現了一個人影,只見那人穿着不合身材的侍女服,全身溼答答地咒罵着木君禾。那人不是旁人,正是扮作侍女的亞亞。
之前他端着侍女讓他送來給澤夕的露水花茶來到這裡之後,沒走近就看見了那樓閣上的兩人,他當然不敢輕舉妄動,這兩人的實力都遠在自己之上,無可奈何之下,他只得將自己化作了這茶具間的一隻茶杯,抹掉自己所有的人煙氣息,從湖的一角落下,帶着整個茶具,悄悄飄向壺中央睡着的人兒。
偏生那兩人不知在談些什麼,那木君禾更是不時就張望幾下湖中央的澤夕,好幾次看得他背後直冒冷汗,若不是在湖裡,大概早就被人看出了端倪,有好幾次,他都差點破功顯形。不敢讓自己的神識靠近那兩人。也怕身旁的人兒忽然醒來察覺到不對勁,他只得小心翼翼,屏氣凝神的帶在湖上,抱着偶爾有幾句話飄進自己耳朵裡的心態。偷偷順着水波,借用澤夕的身體,擋住那兩人不時從樓閣上撇來的視線,也只有這時纔敢偷偷喘口氣。
偷偷觀察了一會之後,也只斷斷續續偷聽到幾個詞彙,聽得最清楚的反倒是那魔神之後,木君禾那小子嘴裡唸叨的什麼“白髮老嫗“,可沒等他回過神,想清楚這是什麼意思之後,那小子竟然忽然直徑飛到了湖上。還把澤夕抱了起來,他還來不及凝神,就被那混蛋一腳給踹到了湖底……總感覺是被報復了一樣,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木君禾察覺到自己再偷聽。可被踹到的那一瞬,他明明感覺到一股力量減緩了木君禾的腳力……要不然。自己這破杯子的造型肯定被他一腳爆碎,恐怕自己這侍女形象也會暴露在木君禾面前。想到這兒,正在施法弄乾自己全身的他不禁頓了頓,難道其實,澤夕根本就沒有睡着?也和自己一樣,根本就是暗中也在觀察這樓閣上的兩個人?是她早就發現了杯子的玄機,所以在木君禾踹飛自己的同時。出手相救,避免自己被暴露?
那說到底,自己也還是暴露了啊。至少,澤夕肯定是察覺到了,有人隱藏在她的身邊,並且氣息甚爲熟悉。才逼得她出手相救。
而另一邊被木君禾抱回的司徒,也自然地在自己房內醒來,看着自己屋內的那個高大的身影,不自覺地開口,“怎麼把我帶回來了?”
他避而不談。只是淡淡地開口說着,“剛纔父神來過。夕兒,我說過,不想我們之間再有所隱瞞。”
看着他的背影,躺在牀上的她,嘴角上揚,似乎又恢復了以往的神情,一掃之前的疲憊之態,“這麼說,魔神大人是對你說了什麼,讓你覺得我又有事瞞着你了?魔神大人,還真是得了空,顧得了我這不相干的旁人。”說着,她不禁冷哼一聲,隨機又開口,“說吧,既然不相信我,那麼實在懷疑我什麼?我這就一一向你坦白。”
“夕兒,我沒有不相信你。”一聽到她這明裡暗裡都在暗諷的語氣,他的心情實在好不起來,心中的不悅視乎又是往下沉了沉。
“你沒有不相信我,卻選擇相信了他。若是你心中無愧,爲何又要背對我。質問我這些,讓你這麼沒臉面對我嗎?”聽着她說完這一句,“爲何這一次,你要這麼咄咄逼人呢……夕兒”他邊說着,便轉身,只是入目的那一剎那,卻被眼前的景象所驚。
“爲何會這個樣子?”
“這就是你要的坦白。你要的完完整整的呈現給你,我就是連這一點的保留的自由也沒有。只有剖白所有的一切,才能換來你對我的信任嗎?木君禾。”
看着那散落在牀幔間的華髮,他心疼得不能自已,而夕兒的話更是一點點憔悴了他心間的那塊石頭,不再被欺瞞壓的不能喘息,卻忽然發現原來真相就是讓喘息之間的自己佈滿傷痛的淚水。
“爲什麼不告訴我。”他坐在牀邊,摟過她的身子,將自己的臉埋入她羸弱的雙肩。她伸手,輕輕撫上了他的後腦。
“就是因爲知道你會這樣,知道自己要是看到一臉脆弱的木君禾,望到那雙充滿心痛和後悔的眸子之後自己也會有多難過,所以纔要選擇,不讓你看到這樣的自己啊。你只要看到好好的我,就足夠了。”
“不夠,一點都不夠。我是想要知道你所思所想,不想你對我有所隱瞞,可是,我也不想強迫你做你不願意的事。我不想爲了成全自己而傷害到你,可事實,我就是這樣做了。”他說道這兒,情緒越發的激動起來。
“所以,你看到早生華髮後的我就越發難受了。”她開口,替他說了接下去他要說的話,“我都知道。你想要好好保護我,可是你有沒想過,我也想要保護好你。如果,隱瞞你,只是因爲我的保護,那麼我希望你能夠相信我,況且。這也是現在,我唯一能夠和你對等的方式了,我不應該只是活在你的保護之下,君禾。你不讓這世間的一切傷害到我。那我也不想讓什麼傷害到你的心了。”
他靜默地挨着她,“是我傷了你的心。你說得對,我選擇相信了父神的話,被父神的話擾亂了心神,纔會用這樣的方式逼問你。我會相信你,也會讓你相信我,等到你真正想要告訴我所有事情的那一刻。我要去做些什麼,對,我應該做什麼,而不是在這裡逼迫你。等你看到我做的事,你就會相信,放心把自己交給我。不用再替我擔心,是我不夠強大,不足以讓你放心……”說着。他推開她,離開了這裡。
“君禾……”來不及呼喚回他,只剩下抓空了的五指,“不要爲我,失去理智……”最後說的話,也沒有讓他聽見。所有的力量在那一刻被用盡,傾倒之後的她。卸下所有的僞裝,瞬間又恢復了疲倦的神情,只見她對着空蕩蕩的屋子,淡淡地開口,“你還真是不要命了。偏生躲在這裡,也不怕被他察覺。”
“就知道瞞不過你。”只聽那聲音從桌上傳來。不一會兒,一陣青煙飄過,一道人影就立在了屋子裡。
原來,正是再次化作他物的亞亞。
“他也不是沒有懷疑,要不是魔界的人總是對我虎視眈眈。曾不少人在我的吃的用的上做手腳,他也不會只是當做那壺茶有問題,一腳踢破了事了。正好被你鑽了空子罷了。我能救你一回,兩回,也不代表能夠一直救得了你。”
亞亞倒是不在意,隨手搬過一把椅子,坐了下來,看着躺在牀上疲憊的她。“我相信你,你看他剛纔不是還被你治得服服帖帖。”他說完這一句,牀上的人兒便冷笑幾聲,翻了身,背對着他,不再說話。
“你其實都聽到了吧。不然纔不會把自己這個樣子現身給他看吧。一點都不像你所爲啊。爲了打消他的猜忌疑慮,犧牲不小嘛,手段本事也越來越厲害了嘛。”
“你說夠了沒有,說夠了就快滾吧。呆在這裡,別說我沒提醒你,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他的話徹底激怒了她。
沒錯,她是偷聽了,相比之下,她纔是那個真正傷他心的人,她如此卑劣的利用着他對她的信任,魔神的話一個字不差的落在她的耳朵裡,若是不坦白,顯然,只是加深木君禾對自己的懷疑,日復一日,只要君禾稍稍用心一些,被發現是遲早的,還不如,自己主動告訴他,可這樣一來,也落入了魔神的圈套裡,證明了自己確實隱瞞了君禾,那樣日後,君禾定是草木皆兵,自己根本無法再隱瞞他任何事情了。也只有像現在這樣,先發制人,即便有錯,也讓他覺得,自己所作所爲合情合理……她從來,就沒有想到,在感情這件事情裡,對君禾耍手段,耍心機。而她,同樣也知道了,君禾對自己的隱瞞,他要瞞着自己,和魔神定下約定,他要替魔神拿下三界。那一刻,她竟然覺得他們之間的感情已經不堪到這個地步,壓下想要質問君禾的不快,轉移君禾的視線,消除他對自己的懷疑,那些濃情蜜語的背後,還存在着這些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目的。
感情最終成爲了一場博弈。而在這次博弈裡,每一顆棋子都舉足輕重。她所有的棋子,都源於君禾對自己的愛。仰仗着他對自己的愛,同他對弈,真的是她想要的嗎?輸贏一點都不重要,可爲什麼,等到最後,我們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得一個輸贏的結果呢。
“從前沒少見你寫的那些人事命理什麼的,你現在這個樣子,倒是讓我想到人界那些爭寵的奸妃。”
“你不說話,沒有人會把你當成啞巴。”
他聳了聳肩,表示着自己的無所謂,“我承認你是有這個能力,而且看起來那個男人也對你是一心一意,可是你當初那般掙扎,才逃出了神界這個牢籠,能夠拋開自己的命運,過自己的生活,雖然要躲着天神,各種不容易和坎坷,可總算是自由。現在的你,雖然,不再被追捕,也有了能夠保護自己的人,可好像不算是想象中的那麼快意啊。那個木君禾。可不是好糊弄的人啊,也不好控制吧?”
說到這裡,看到拿背對着自己的鳳澤夕,即便她不作答。他也知道,她肯定是在思索自己的話,“這一次,天神每個千年萬年估計是很難甦醒的,就算醒來,也不一定是原來的那個他了。我的信仰也被擊落的差不多了,你要是現在問我,在神界還信仰着什麼,我肯定是答不上來的。世間紛擾,有太多問題。要不到答案了,我思索來思索去的,還是覺得在卡努努,作爲一個弟子活着的時候,最爲痛快暢意。不爲所求。只要能盡力走上一遭,也就夠了。這就是我現在所想,我覺得現在很暢快自由,簡直就是百無禁忌。怎麼樣,與其像個病秧子一樣呆在這兒,不如和我私奔,快意人生去。就算不知能走多遠。也可以先走着再說嘛。”
“要走你自己走。”
“就知道你不會這麼乖乖聽勸,跟我走的。不過,話又說回來,你這個頭髮,到底是怎麼回事?”她沒有作答,亞亞似乎也猜到了。“跟你姐一樣了?”
他攤攤手,“好吧,看樣子,就算卡努努那幫人一心幫把你弄出去也沒多大意義了,要是沒法救你。你大概……”
“也活不長了。”這次,她倒是乾脆作答,“大叔就是怕我這一點,因爲知道生命有限,反而不想浪費在其他事情之上,只想跟君禾能在多久是多久,看着他能夠脫離破軍之力的命運。如若無法做到,就和他一起消亡在這個結局裡。”
“怪不得他比誰都記得讓你離開這裡了。他肯定是覺得只有離開了這裡,你纔有更多生的希望。其實,告訴木君禾,以他的實力,沒準能找到辦法呢,救你,或者是延緩你衰老的辦法。”
“如果,那是他動用身體裡的破軍之力才能做到的呢?更可況,一個人的欲求越多,越容易產生心魔,也容易被控制,不是嗎?”聽着她這麼說,他不禁欣喜,“這麼說來,那我這種什麼都不想要的人,不是最不容易受心魔控制?”
“什麼都不想要的人,一旦發現自己想要的東西之後,會比尋常人來得更可怕。他們的執念也不是尋常人可以比擬的。”
聽着她的話,亞亞有些喪氣,“那你還不是讓他知道了你現在已經是白頭滿面了嗎?”
“他遲早會知道,與其從別人的嘴裡,和自己的懷疑裡知道,還不如我自己用這種方式讓他知道。我也只是再等,再拖延罷了。世事難料,還真是應了那句話,世間何來不透風的牆?”
“與其讓他被魔神,被破軍控制,還不如被你自己所控制得好。你還真是老謀深算啊。奸妃喲。”說完,他還不忘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反手拍掉了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開口說道,“你少來。”
“澤夕,碳他總是把你當小孩子看,這次我會來,也是出於大家對你的擔心,不過,現在看來,可能事情也不像碳想得那樣,看你這個樣子,我看一點也不像不得而知,反倒是瞭然於心了吧?你們鳳氏一族啊,看似個個情深,實則無情的很,能身居司命一職的,哪個不是理智、冷靜又自持。要不然,掌管着命理,卻擁有太多不理智的感情,那麼全天下不都亂了套了嗎?在感情上,你們陷得或許比旁人要深,可一旦清醒,也是旁人所無法比擬的。對自己都這麼狠,更何況是別人。一直以來都想着要顧全大局的你,要做到對外邊的事充耳不聞,安心呆在這一方小土地上當一位樓閣小姐,聽起來簡直就像個笑話嘛。你這種人嘛,能夠爲很多人去送死,卻不知要怎麼爲自己活着。”
“說完了嗎?說完快滾。”她說完這句,屋子的門瞬間開啓,她已是送客的姿態,亞亞也全然不在意,“你彆着急,我會走的。我已經從你這裡瞭解到,自己要不要留下已經不是必要的。我不是碳,也不會把你當孩子看,也不想要兜圈子,考慮這個考慮那個,我只要最直接簡單有效的法子。你不離開木君禾,一是出於對他的感情,二是出於他破軍的身份,對吧?你也深知自己的重要,願意站在他身邊和他一起面對整個三界,乃至願意爲他和三界爲敵。這一切的前提都是因爲你深信他不會被破軍左右,就算他被破軍影響,以你對他的重要來說,你都不會讓他失控。是吧?可是我說,木君禾也是一個人,就算再愛你,他也有自己的思想,他又權利去選擇愛一個人的方式,你不能成爲他,你無法替他做每一個決定,就算你能在他不知不覺中控制他,也不代表他不會失控,你知道的。執念太深,這些事都是難保的。哪天,他失控,喪了心智,毀了三界。甚至殺了許許多多無辜的人,最後連我們中的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放過,你所有愛着的關心着的,你的大叔,興雅,多多,樂天……”說着亞亞還替豎起手指。一個個細數着給她聽。
“那你要怎麼做,你還站在他的身後,笑看這一切嗎?難道你要衝上前,告訴一個已經失去理智的人,‘不要殺他們!要殺他們就先殺了我吧。’你鳳澤夕有這麼天真嗎?你真當這裡發生的一切都是你筆下任由你判定的命運嗎?你以爲就算他失控了你用你自己的性命就可以讓這一切消弭了嗎?他大可以殺了你以後,再殺我們。你願意什麼都不做。就像今次白髮這個事一樣,等到最後發生的那一刻,纔不得不做最後的抉擇嗎?而那個時候,你的每一個抉擇,都將成爲一場賭博。而我們每一個人,甚至整個三界都成爲賭注,做如此沒有把握的事,不像你啊,澤夕。”說到這兒,亞亞忍不住笑了起來,“澤夕,你這麼通透,其實知道我要說的到底是什麼吧?我不是碳,不會要達到目的的同時,還要顧慮你的心情。他那人,可愛的很,就想着先把你帶離開這裡,根本不清楚什麼是一勞永逸的辦法,把你帶走,木君禾難道就不會來追嗎?真是一個小傻瓜,對吧?真正的辦法和答案其實一直就藏在你心裡,對吧?你不敢想,也不願去想。沒關係,你還有時間。好了,我走了,對於一個清楚事情的發展和現狀的你,我已經起不到什麼作用了,還不如去騙點酒喝,誰知道什麼時候,你那位夫君大人就把我們連番都滅了,到時候,想喝也喝不着咯。”
說完,他也便走了,走之前還不忘替她關上門。而司徒,沉默的靜躺着,伸手撥弄着牀幔,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微微出神。
而亞亞在人界晃盪了一圈之後,並沒有去卡努努,而是帶着幾罈子陳年好酒回到了神界。只見他身形極速閃動,一下便瞬移到了一個院子裡,那些神界宮婢甚至來不及向他行禮,他便已匆匆沒了蹤影。而司夜之神,一向行事如此,神界之內的衆人也習慣了他來無影去無蹤的樣子。
“青華,接着。”院子內,一個白色身影正坐在一棵古桐樹之下,下着一盤殘局。他一臉專注地盯着棋局,並未擡頭應那一聲呼喚,只是隨意揮了揮手手,將司夜從空中擲下的酒罈子接下,安放在樹下。
“澤眠,事情可已辦妥?”
“你交代的,早就辦妥啦。安啦,我看,這個世間,也只有你這個做師父的最瞭解她了。”說着,他自個兒就抱起了酒罈子,開始飲起來了。
“人間的陳酒,不過數年乃至幾十年之久,怎比得上神界佳釀,隨隨便便取出一罈,便是千百年,真不知曉,你怎麼會貪圖人界這酒。”手執着棋子,青華淡淡地開口,此人正是被碳等人惦記,曾經化身爲化文峰峰主的青華神君。“事成之後,把她帶回來。這裡纔是她的家。”
“我知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步了這麼久的局,最終的結果也不是爲了這個?不過,你也真不夠意思的,要不是天神大人被木君禾斬殺到身亡,我至今還不知道你的小心思。”
當日,神界和魔界一同攻向卡努努之時,他作爲一峰之主身死,本支撐着肉身的情魄也應隨着肉身的消亡而消亡,而他留在神界的身體應該會立即復甦,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那一抹情魄並未隨着肉身的消亡而消散,反倒一路追隨他這邊在神界剛剛復甦的身體前來,可是,情魄是當日被他自己強行抽離這具神體,一時之間,那抹情魄只得在他的周身徘徊,根本無法回到他的身體之內。和其他的三魂六魄得到重合,無奈之下,他迫不得已,用了衆神的禁忌之術。洗骨。所謂的洗骨,也就是重塑了自己的身體,曾有神族,用洗骨之法,爲自己塑造了好幾具身體,將自己一分爲數,也將自己的三魂七魄同時拆開,放入身體之內。短時間內,得到了強大的力量,可時間一久。一個元神要掌控數具身體,這樣的加速消耗,讓這位神族倍感疲倦,最終導致他的幾具身體加速消亡,很快。他也就隕落了。所以,在神界,極少人會去修習這樣的禁忌之術。
青華洗骨之後將自己一分爲二,又抽離出自己的一魂二魄,重新和情魄融合在一起,成爲一個新的神族。這個人,也就是在後來十年一下獲得祭祀神權的祭祀神官。這十年來。天神早已醉心在邪功之上,一心想着怎麼把澤夕給捉回來。他一直以爲情魄消亡的青華一如既往地閉關修煉,不問世事。根本沒有料到,其實青花使用了洗骨之術,變成了另一幅模樣,就隱藏在他的視線裡。而爲了保存自己的力量。避免步入先人後塵,他不會同時使用兩具身體,所以,在祭祀神官步入衆神的視線之時,作爲清華神君的他就在自己的宮殿內沉睡着。衆神只當他一心閉關,也無人懷疑,就連一向同他交好的司夜也沒有發現他絲毫不對勁。等到後來,他終於等到了天神走火入魔,邪功噬骨,被木君禾斬殺的時刻。那七蓮池水確實能夠重塑肉身,可同樣也能夠鎖魂,這個秘密,整個神界只有他和天神兩個人得知。只不過,七蓮池水也不是能鎖住每一個人的魂魄。七蓮池,也是整個神界最爲神聖的存在之一,七蓮池能夠鎖住的是一切無須有的妄念,這也正是七蓮池會身處天神居所的緣由之一,而想必,修煉了邪功的天神早就不敢下這池子了吧。作爲天神的洗禮之一,每十年就應該沐浴七蓮池水三日,洗去身上所有的污穢。七蓮池水能夠鎖住天神的魂,也是因爲他早已修煉了邪功,哪怕他重塑了肉身,他也無法踏出七蓮池一步。
要不是他作爲祭祀神官把天神的屍首放入七蓮池之後,澤眠總是時不時來騷擾一下正在閉關沉睡的他,他大概還不回把自己的計劃透露給澤眠。那小子出了名的精力旺盛
整個天界羣龍無首,作爲神君之首的他,長久閉關,不理世事。而剩下的神君之中,內鬥不小,此時,最爲適合暫領神界的便只剩下祭祀神官一人,也不枉他費盡心思,十年來,在神權至上的神壇之上,謀劃出策。
那小子往往在神殿之上同身爲祭祀的他說完一堆事之後,又前往清華神君的閉關之所,闖入其間,打斷他的沉睡,講他拖出來,再把神殿之上同祭祀已經說過的那些事再翻出來說一遍……有時候,甚至把自己剛剛同他說過的話再複述一次給自己聽。日子一久,本就要打理整個神界,已經精力交瘁的他實在受不了了。還不如,拉澤眠一同入夥,自己無法分身乏術的事,正好交給他辦。
“這棋局,你下了這麼久,都沒有解開。你再下,也沒有用啊。”
“當年,我也覺得這是一個死局。可是,事到如今,一切都已逐漸還轉,不是嗎?澤豔死後,我已不管神界事實,一心就希望能夠照顧好小夕,可沒想到,天神他還是不肯罷手,我只好,抽了情魄,離開神界,最終在卡努努找到了小夕,也希望能夠護她多久便是多久。可沒想到,暗暗的身體最終也死了,我的情魄也要散了,可當一切這麼絕望的時候,卻讓我因禍得福。天無絕人之路,我又重新走上了另一條的道,不是嗎?澤眠。這一次,決不能心軟。這是唯一能夠讓小夕安然無恙的辦法。”
“就她那火爆脾氣,要是有朝一日知道我騙了她,還不把我生吞掉?”他飲下一口酒,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你不是總問我爲何喜歡喝人界的酒嗎?人的酒啊,有人煙味,可神界的酒,卻只有一層不變的酒味喲。”
“說到底,你還是貪圖人間繁華,神界清修,百年也不過是彈指一瞬。清冷寂寥,一旦你貪圖上了人間的繁華,修行也變得枯燥難耐了吧。”
“你們都有你們的道理,我是說不過你的。我就是做不到你們這般的決絕。總覺得在這個事情上欺騙了澤夕,無疑是做了儈子手。”
“那就永遠不要讓她知道,你在這件事上騙了她。”說着,他將手中的一棋子放下,“這殘局,破了。”
“怎麼可能,她遲早會察覺到的啊。”
“就你這樣一驚一乍的,她確實不難察覺。你別忘了,我們還有千年的時間,你可以慢慢想。千年間的變數那麼多,如果發生了什麼連我們也控制不了的事,那就不能算是你騙了她的。”
“青華,七蓮池水重塑一個肉身,真的要千年嗎?難道。我們真的要讓她守着一具永遠不會醒來的身體,過這一生嗎?神族的一生,漫長到幾乎永無止境吧。要一個人充滿希望的等待一副肉身重塑,等到身體長成,還要在等待甦醒。這也太可怕了吧。”
“留一個念想,總比什麼都沒有要好吧。”
聽着青華說到這裡,司夜想起了她那一頭華髮。“她的情況也正如你所料,在逐漸的衰老,而她也瞞不下去了,木君禾也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不知道那個人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封印破軍的事。已經迫在眉梢。你說得對,我們必須讓她有一份牽掛,這樣她纔會有動力好好活下去,讓自己活下去。這件事,只有我們出手。纔是對澤夕來說傷害是最小的。
“可也有些人,是難免要犧牲的。“說到這兒,他揚手一揮,石桌上的棋盤和棋子已無蹤影,石桌上所倒影出來的是一個人影。
“區區一介凡人,通過修行,逐漸擁有呆在她身邊的資格,此人,倒也是個知恩圖報,真心實意的。“石桌上所呈現出的人正是在卡努努等待司夜消息的碳,“你不必過爲歉疚,就算你不出現,此人也已經做出了這樣的覺悟,你的出現,不就是是加快了他的計劃。這些人,畢竟涉世尚淺,如不推波助瀾,便難成大事。既然你也已經讓他們知會了陽光,想來其他人不會輕舉妄動,也不會做傻事。”說完,青華神君還不忘拍了拍澤眠的肩膀。
“你不說還好,你一說,我更覺得對不起澤夕。青華,你是故意的吧?”
某神君笑而不語,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說到陰謀狡猾,你那徒兒肯定是跟你學的吧?澤夕那傢伙也是一臉的奸詐樣。“
“回去吧。他們還在等你的消息。“
“知道了知道了。那我走了。“說着,還不忘帶上那罈子沒喝完的酒。
而在魔界,被司徒那一臉華髮驚得慌了神的木君禾一言不發地坐在魔城的城牆之上,回想着這些日子以來發生的一切。從未想過,生命的流逝可以那麼快,怎麼會呢,夕兒怎麼會如同凡人一樣老去呢,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原來父神所言的,白髮老嫗是這個意思。
“吾兒,怎麼獨自在這傷神?”
魔神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他負手而立,木君禾那一臉失魂落魄的模樣讓他不由皺眉,那不悅之情一閃而過,魔神恢復了神態,開口,“吾兒,可有憂心之事?說出來,或許爲父尚有一計可尋。”
“父神,如何才能讓一個快要衰老至死的人留住性命,恢復昔日神采?”由不得他猶豫,這樣彷徨的他,讓自己感到害怕。爲了夕兒,當日他違背了她的意願,毀掉了她內心所衍生出的秦雨煙以及那個塵世的一切。今日,他竟向這個昔日裡毀去他人生的魔神求助。
“人的精魄、妖的內丹……不過都是些以命換命的逆天法子,被神界那幫神族所不恥的辦法,可卻也是最有效最快的方法。”
他聽完,搖了搖頭,“她不會同意的。“
“都是爲了活下去,這沒有對錯,就像我們魔族驅使鬼族,控制他們一樣。只有成敗和利弊,這個世間,本就沒有對與錯。那些不過是神族爲了管束每一個人的內心所創作的東西,我們魔族,本就生性灑脫,任意爲之,不受約束,你是在三界裡遊離太久,難免沾染上這些。我們魔族的女人,成大事者也,也全然不會在意這些。取之性命,不必愧疚。死於刀下,不必怨恨。你的女人,若是愛你,就必定懂你知你,若是知道她的男人,心心念唸的都是自己,又怎會再忍心,難爲於你?只要她還愛你,那麼你做什麼,都是爲情所容,可以被原諒的。除非,那個人,她不夠愛你,對你的愛,不及她對這個塵世的大愛。有什麼比留着性命還要重要的嗎?如果在你心裡,沒有什麼比她更重要的了,那就按你自己的意願去做吧。爲父能夠告訴你的,也只有這些了。“
“難道,除了吸食他人的性命,就沒有其他方法了嗎?“
“有,煉製各種制衡衰老的丹藥,可那不是一日之功,就像神農嚐遍百草,最終方纔著成曠世醫術寶典。你的她,可以等嗎?“
魔神的話剛剛說完,木君禾已不見了蹤影。
殺戮越甚,殺孽也自成劫。這一切,都是他通往破軍之路的必行之劫。
另一邊,司徒在屋內還在想着夜澤眠化身爲亞亞同她說的那些話。她清楚眼下的情形不算好,可一個接連着一個都逼得她不得不擺正姿態做抉擇的那種感受實在讓她很難過。而逐漸衰退的身體讓她對凡塵的一切更是淡然了,她是在太疲倦了,疲倦到快要喪失思考的餘地了。就在這次,木君禾忽然出現在了屋內。
“君禾?”她皺眉看着他,“你身上怎麼那麼重的殺氣?”
可她沒有等到他的回答,只是短短一瞬的鬆懈和遲疑,就被眼前的人兒定住了身形,他伸手,喂她吞下數枚散發着靈力的彩色內丹,又拉過她的手,借自己的力替她疏導自身的經脈,讓這些內丹完全融入她的身體裡。
她用力掙扎,卻難逃他手,“你這是做什麼?“
看着她的華髮逐漸恢復成往日的情死,他這才安了心,“如你所見。
“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做些什麼?”沒有想到自己的坦白卻會換來他如此極端的做法。
“我就是知道,纔會困住你!你不會同意的,不是嗎?你要是同意,你早就這麼做了,對嗎?”
“你知不知道,這種以命換命的法子,是要損耗吸食人的修爲的?我是神裔,你不能這麼做!靠着不斷吸食他人的內丹精魄靈力來保持自己的衰老,最終不會有好下場的!不是自爆而亡,就是喪失一身的修爲!君禾,難得你不知道,這麼做,是在傷害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