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隨雲和昊天帝盡是投鼠忌器,二仙又沒有心靈感應,一時間遲疑不休。待入得席來,什麼山珍海味,龍肝鳳髓,一股腦的將了上來。
李隨雲也不客氣,掄開膀子,盡力吃喝。如今的他,卻似十幾日沒有吃到美食的窮光蛋,又似幾百年沒見到腥葷的饕餮。真個是風捲殘雲,吃得杯盤狼籍。
天宮衆仙一個個驚得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這清虛真人在幹什麼,難道沒吃過這些東西不成?他那浮雲島位於東海,龍王富甲天下,極西之地,盡在他轄下,這兩個地方每年的貢品,就不知道有多少。更何況當年清虛聖人未證混元之時,真可謂瘋狂的斂財聚寶,天下間,誰能同他比富?
可正是這個天下第一富的傢伙,正全無形象的大吃大喝,這種劇烈的反差,太讓人難以接受了。幾乎所有人在一瞬間都有了一絲明悟,爲什麼這個傢伙即使在成聖之後,還是一個胖子——這傢伙分明就是硬吃出來的。
李隨雲不在乎別人的看法,在世人的眼中,胖子多是蠢、笨的代名詞,對於他來說,這並沒有什麼不好。如果其他人會因此輕視他,他會更高興。他好口腹之慾,天下人幾乎都知道這事,誰讓他是大名鼎鼎的清虛道人?誰讓他保留着前世的記憶?好東西,誰不願意吃?
不過片刻,他身前的碟子便已摞得如同山峰一般。天庭諸仙哪裡有這般放肆之人?天庭諸仙平日裡,也不過意思一下也就是了,哪像李隨雲這般,彷彿幾輩子沒有吃過似的。漸漸的,天庭竟然有點供應不上了——這傢伙吃得忒快點了。
終於,李隨雲掏出一快不知道什麼顏色的手帕,輕輕的擦拭了一下嘴巴,滿足的出了一口長氣,輕聲道:“總算混了個半飽。”
聽到這句話的諸仙險些暈倒,吃了這麼多東西,居然只道半飽,他難道是肚可吞天的怪獸轉世不成?不過心存鄙視的他們,誰都沒有注意到李隨雲手中的手帕的質地,只有昊天帝眼中露出了一絲思索之意。那東西分明是十分難得的天羅帕啊,在仙人眼中雖然不是太好的法寶,但在凡間,可是罕見的寶貝。李隨雲用這東西當手絹,這是不是在暗示浮雲島的軍事實力?只不過他在自己面前炫耀武力,又有什麼目的?
李隨雲心中冷笑,天庭諸仙真是自大慣了,他們或許只是仙人,而不是軍人,甚至連政客也算不上。浮雲島已經不是以前的浮雲島了,即使自己不在,浮雲島上的羣修,也可以憑藉島上的實力,和天下任何一方實力相抗衡。
不過很好,昊天帝已經發現了其中的關竅,這正是自己的目的。強強聯合,必然可以對抗更強大的存在。對方現在多少已經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只需要自己淺加引導,自然可以讓他明白自己的目的。
大宴結束,李隨雲和昊天帝入得偏殿,飲了幾盞天庭的想茗,李隨雲長出了口氣,揮退了一旁服侍的仙娥,滿面笑容,輕聲道:“天庭實是難得的好地方啊……”
昊天帝大笑道:“師兄見笑了,也就對付着過罷。此處雖然豪奢,但比起浮雲島,怕是要差上太多太多。浮雲島纔是富甲天下之地,這凌霄寶殿別起你那虛空神殿,簡直是茅屋和宮殿的差別。當年老師也曾有言,浮雲島虛空之殿,乃是天下第一殿。師兄如今誇獎我這地方,分明是在取笑我。”
李隨雲面上笑意更弄,輕輕搖頭感嘆道:“師弟,你我本系同門所出,卻因爲當年一點瑣事,以至於彼此結下了仇怨。現在想來,當年卻是莽撞了許多。”
昊天帝聽得李隨雲這般說,只覺得撥雲見日,一時間,天降金蓮,李隨雲對他的所作所爲,一下子都拋到了九霄雲外。
對方有結盟的意思,絕對沒錯,對方有結盟的意思,即使不打算結盟,也有和自己緩和關係的意思。這看上去簡單,其實絕不簡單。能和清虛真人緩和原本尖銳的矛盾,對自己來說,有百利而無一害。
昊天帝太精明瞭,在一瞬間他就把握了李隨雲目前的窘境。闡教的手伸得太長了,已經嚴重威脅到浮雲島的地位。同樣,自己這個天帝,和傀儡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分別。勢比人強,誰讓人家靠山大呢?更關鍵的是,闡教現在似乎已不滿足於既得利益,開始肆無忌憚的侵蝕着自己的權利。如果不是李隨雲下了殺手,解決了三大天尊和他們手下的嘍羅,他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對這一切了。
自己必須選擇一個靠山。鴻鈞爲了維持他那高不可攀,與世無爭的形象,他絕對不可能,也絕對不會給予自己太多的幫助。只要自己還做在天帝的位子上,他就不會理會這天庭的瑣事。封神之榜,已經是他給自己最大的幫助了。
除了鴻鈞,值得自己選擇的靠山,也只有那幾個聖人了。元始和老子明顯是不成的,他們在天庭的實力已經夠大了,再大就要奪了自己的位子了。自己就是在沒有靠山,也不會投奔他們。更何況自己之所以要找靠山,目的也是對付他們兩個。難道要找要對付的人做自己的靠山嗎?
至於通天,昊天帝倒是有心讓這個強大的存在做自己的靠山。可前提是襄王有意,神女無情。人家壓根不屑搭理這個名義上的小師弟。這也難怪,通天在聖人中是出了名的高傲。他執掌截教,實力又大,門人又多,進則可爭人族之道統,退可以固守一方,何需結盟?
至於清虛道人,他想都沒敢想。人家是什麼身份,是什麼性格?又怎會和他這個沒有多大實力,連自己老窩都整理不好的傢伙結盟?
已經被逼到了懸崖邊上的昊天帝終於開始像西方教的兩個聖人靠攏。不過他也知道,自己這麼做實是犯了東方的忌諱,所以他很小心的進行着試探。
西方教對東方的人族一直有着很強烈的慾望,他們也在一點點的試探着昊天帝的底線。雖然提心吊膽,但總還有希望。如今好了,強大的浮雲島清虛真人居然主動流露出結盟的意思,如果有他做強援,對自己來說,那是不可想象的好事。
李隨雲如何不知道昊天帝的心思,兩個人可以說都是被逼到了懸崖邊上的人。不過他更慘,因爲無知是一種幸福,而知道命運,卻無力改變,則是一種巨大的痛苦。這樣的事在盤古大神身上發生過一次,他絕對不希望看到第二次。
事實就是那麼殘酷,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難。一旦闡教擊敗了截教和清虛一脈,他們自然在人族實力大張。可他們偏偏沒有守住人族的本事,以至於讓西方教趁虛而入。
輕輕甩了甩腦袋,李隨雲長出了口氣,開始和昊天帝進行漫長的談判。兩個人已經明白了彼此的心意,自然不會再有什麼問題。不過在結盟問題和既得利益上,兩個人再次產生了不小的爭執。
李隨雲是個鐵公雞,又是個無利不起早的存在,而昊天帝經歷了這麼久的磨練,也由原本精明的童子變成了老油條,這兩個傢伙一個比一個狠,都想將自己的利益最大話。若非這兩個人的目的本就不同,雙方怕是要談崩了。
最終,二人定下了初步的盟約,李隨雲要在昊天帝需要的時候,進行適當的幫助。同樣,昊天帝必須在李隨雲需要的時候,以及他門下弟子需要的時候,動用天庭的力量,爲其提供幫助。
這也沒有什麼,不過是守望互助罷了。但令昊天帝不解的是,李隨雲並沒有允諾兩大勢力平分人族的建議。
昊天帝對這個決定顯然十分不滿,他第一次站到了平等的地位,和李隨雲說話:“師兄,人族乃是信仰之源,也是傳遞道統的好地方,更是出供品的地方,你怎麼會放棄?難道你不知道以信仰之力抵消業力,或是凝聚金身,可以事倍功半嗎?若是我等不取,必被他人所取。”
李隨雲面露微笑,搖頭輕嘆道:“師弟,你只看到眼前的利益,卻沒有看到根本。”說罷,他從懷中掏出幾個棋子,把玩道:“你可知道天下大勢?”
昊天帝愕然道:“兄長說笑了。這天下幾大勢力,我還是清楚的。無非就是幾大聖人的實力罷了。至於西方神族,北歐暫時還沒有人打他的主意,而奧林波斯神系,已成你之附庸。除此之外,似乎再無別的勢力了。”
李隨雲輕輕點頭道:“此言不錯,西方神族如何,我們暫且不論。單論那闡教、人教和截教。若是你我將這人族全霸住了,沒有他們容身之地,你說他們會怎麼辦?我們和他們相鬥,便是勝了,怕也元氣大傷,好久恢復不得實力。可你不要忘了,還有西方教在一旁虎視耽耽。”
昊天帝聽得李隨雲提到西方教,心中吃了一驚,他惟恐李隨雲知道自己和西方教的貓膩,畢竟李隨雲最恨和西方教,一旦知道了自己的所爲,怕不得和自己立時翻臉,拼個不死不休?
李隨雲大有深意的看了昊天帝一眼,輕聲嘆道:“西方教對我東土之地,一直賊心不死。若非勢不如人,怕是早就打進來了。我們內耗不要緊,但要有個前提,萬不能因爲內耗,讓外族佔了便宜。若是那樣,我們豈不成了千古罪人?”
昊天帝知道李隨雲多少聽到了點風聲,但他顯然沒有追究的意思。輕嘆了口氣,他皺着眉頭道:“師兄,雖然您心懷慈悲,憐我東土之民,但那三教怕是不會像您這般大度。若是繼續找我們的麻煩,那便如何是好?”
李隨雲眼中閃過一絲得色,淡淡的道:“我們既已簽了封神榜,自然有其中的道理。哼哼,封神一戰,孰強孰弱,便見端的。到時候西方教也當來趟這趟混水,不讓他們吃個大虧,豈不是辜負了這等千載難逢的機會?”
說到此處,李隨雲眼中盡是兇光,手中的棋子也被撥個不休,速度極快。不過從他那惡狠狠的神態不難看出,他對封神之戰勢在必得。
昊天帝沉吟良久,微微點頭道:“既然如此,便依師兄罷。不過那封神之戰,可需我做什麼?還請師兄明言,我也好早做準備。”
李隨雲此時又恢復了原本那種雍容大度,他慢條斯理的喝了口茶,這才淡淡的道:“你什麼都不需要做,一切順其自然也就是了。不過這一戰隕落仙人必然極多,他們盡爲天神,你當好好籠絡纔是。信仰之力,正可以給他們塑造金身。到時候你之實力,也不至於弱於其他各教。”
昊天帝微微點頭,復又道:“若依師兄所言,則該那派仙人損耗最大?還請兄長明言,我也好有個準備。”
李隨雲搖頭輕嘆道:“此時尚不得知,你何必着急,到時候自然有了分曉。你只需記住,天庭之兵,必須歸你所有也就是了。”
昊天帝連連點頭。過了片刻,又道:“那我們眼下該當如何?還是靜觀人族變化不成?若是那般,豈不讓闡教佔了便宜?”
李隨雲眼中閃過一絲冷森森的光芒,他輕笑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已在人族中埋下了幾顆釘子,到時候自有分曉。莫言闡教心機深厚,到頭來,我定讓他們栽個大跟頭。你現在還是好好琢磨,到底派誰下界纔是正理。讓那些拿着俸祿不幹好事的傢伙下界,我一發替你了結罷。”
昊天帝聽了這話,如何不喜,眼中盡是感動之意。他自知李隨雲的意思,欲將取之,必先予之。自己得到了許多,將來也必定付出許多。不過對方確實大方,對於自己來說,這也是眼下最好的結果。只要鞏固住自己的地位就成,至於盟約,將來再說罷——自己難道還能被一張紙,幾句話束縛住不成?
李隨雲輕飲着香茗,心中暗自冷笑,慢慢來罷,這世道就是我算計你,你算計我。誰笑到最後,誰纔是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