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絕對是一個老實人,但他不是笨蛋,若非如此,衆人也不會推舉他爲大禹的繼承者。這絕非無稽之談,人族之長,豈是等閒便能擔當的?況且人族並非舉賢避親,只要你有才能,便是族長之子,也有希望繼承大統。
益心裡清楚,自己之所以能被推舉爲人族之長,卻是因爲自己的性格。自己不像啓那麼霸氣十足,爲人更謙和寬厚,他和堯、舜很像,而啓則和大禹很像。如果自己執掌大權,人族可以繼續休養生息,而啓則不同,他一旦掌握了大權,天下蒼生,保不準又要遭受兵戈之苦。
當然,除了自己的性格外,長老對權勢的貪戀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啓是一個很霸道的人物,他手下也有不少傑出的人才,若是他當了人族之主,那些長老的權威,自然不保。權利這東西,沒得到的時候也就罷了,得到以後,很少有人願意放棄,那些長老自然不願意放棄手中的權利。以自己的脾性,便是當了族長,也未必會太過折辱他們。
當然,益還有一點絕對沒有想到。人族擔任祭祀的大巫,意外的得到了上天的啓示,上天沒有多說什麼,只有六個字——“禹傳子,家天下。”
這幾個字的意思並不難懂,大巫沒有泄露這個消息,連大禹都沒有告訴,他只告訴了人族的長老。禪讓制已經傳承了這麼久,而且十分公平,合理。沒有人願意改變現狀,所以所有的長老都開始抵制啓,這也是那些主張擴張的鷹派長老也同意選擇性子溫和,爲人謙恭地益的原因。
有了人族高層和巫門的支持,益心中多少有了點底。他也不是全無反抗能力。他的手下,有三千精甲,這是他父親留給他的。這隻部隊,當年在同水族地大戰中。多立功勳,軍隊中每個將領的身上,都沾染了水族將士的鮮血。
雖然手頭的軍事力量比不得啓手中精銳,但真要是有起事來,他也不至於全無反抗地能力。當然,如果到了大禹大去的那一天,如果大禹將手中的兵權全部移交給自己的話,那他的實力。將膨脹到數萬人馬,成爲人族中最強大的勢力。到那個時候,便是啓再善戰,也不是自己的對手。
人族中,管理農耕的大臣伯元,管理畜牧地大臣重,管理鑄造的大臣成結伴而來。他們爲益帶來了好消息。
益坐在帳中,臉色很凝重,啓的實力越來越大,他倒不是擔心對方會奪走人族族長之位,他擔心的是,對方若是執意和自己火併。人族怕是要生靈塗炭,好容易恢復的元氣,又要在內耗中消弭殆盡。
重知道益的心思,卻又露出了一絲笑容,點頭道:“大人,您也不必憂心,別看啓如今囂張跋扈,其實也沒有什麼可怕之處。前幾日我們幾個請了幾個神通廣大的修士,一個個都有呼風喚雨地本事,力抵千軍的神通。有他們相助,啓便有千般本事,也非大人敵手。”
益看了一眼端坐在末坐的八個人,眉頭微微一皺。他原本就奇怪,這三個老頭怎地會帶外人入內,這八個人一個個形容古怪,不乏面貌兇惡之輩,若非對自己的身手還有幾分自信,保不準他要召集親衛,進來防備了
伯元見益如此謹慎,微微笑道:“大人不必顧慮,他們幾個,乃是西方教接引、準提二位教主坐下的護教之士,端的是神通廣大。兩位教主知道大人地難處,特意派他們前來,助大人一臂之力。”
益看了一眼對自己幫助頗多的三個老人,點點頭,又搖搖頭,輕聲道:“西方教有什麼條件,只管說出來罷,他們總不至於無緣無故的幫助我,若是那樣的話,我們對抗水族的時候,也不至於那般吃力。”
衆人對視了一眼,卻又露出了一絲笑容,一直沒有說話的大臣成點頭道:“大人說得不錯,西方教確實有求於大人。他們希望在大人繼承帝位的時候,允許西方教的信徒在各族中傳教。”
益看了一眼八個西方教修士,淡淡的道:“你們先退下去罷,此事我和三位長老,需得好生商議一番。”
那八個西方教修士,顯然只是精通教義,熟悉法術的修士,對人間百態,並不那麼瞭解,尤其對於人心的揣摩,也不是太精通,他們幾個也不多說,卻又起身施了一禮,這才轉身離去。
益待衆人出去後,卻纔變了臉色,冷冷的看向諸人,恨聲道:“幾位,你們都是我的長輩,所做之事,也都是爲我好,我心中感激不盡。只是你們如今的舉動,卻是害我啊!我若是答應西方教的條件,我的實力,怕是不增反減!”
重大驚道:“大人何出此言?西方教實力強盛,雖然比不得東土四教中的任何一教,但相差也是有限,比起苟延殘喘的巫門,還要強大許多。得了他們相助,可以說我們將憑添一股助力,怎能說我們實力反倒弱了?”
益恨聲道:“問題就出在巫門身上。巫門在普通族人中,有着崇高的地位,東土四教雖然着力傳道,但也沒有太大的收穫,如果把西方教放進來,定然會得罪巫門,到那時候,巫門反去支持啓,族人自然也會追隨巫門,去支持啓,我們的實力,不是弱了,難道還會變得更強大不成?”
伯元微笑道:“大人,您多慮了,西方教固然提出了這個條件,但不代表我們有還價的餘地。”說到此處,他的臉色猛的黯淡了下去,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過了好一會,才輕聲道:
“其實我們便是不找西方教幫忙。也是不成的。如果我沒有猜錯,啓已經和闡教攪到一起了。塗山氏在水族大戰時,就和闡教諸仙走得頗近,現在看來,當時的他。便是爲今天做準備了。我們如果不尋求西方教地支持,實力未免弱了點,單單依靠巫門的力量,怕不是益的對手。”
說到此處。他見益的嘴脣動了動,似有話要說,卻又苦笑道:“大人,我知道您的意思,我們還可以到其他三教尋求幫助,但人教勢單力孤,和闡教走得又近,而那截教對門徒約束極嚴。除了能邀請些三山五嶽地散修,真仙怕是不會出手。至於浮雲一脈,封島多年,更不會攪入紅塵之中。”
益聞得這般說,心中更是恨到了極至,他猛的拍案而起,憤聲道:“我雖然勢力單薄。但也不至於拿族人的利益去換取勝利。西方教對我東土野心勃勃,我豈能和他們做這等交易?”
重突然作色道:“大人,你這話錯了,東土乃是東方人族的土地,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我們便是讓西方教在此傳教又如何?他們終是大人地臣屬。若大人願意,一旅之兵,便可將他們剿滅,何必將他們放在心上?此時我們急需幫手,實在是缺他們不得。若是啓得了大位,人族刀兵難休,還請大人三思。”
伯元和重急起身,一起施禮,口中齊道:“請大人三思。”
益見手下盡數如此,一時間嘴脣顫動,卻是說不出話來,眼中幾欲噴出火來,過了好一會,才委頓到座位上,黯然無語,又過了良久,方纔道:“既然如此,諸位怎麼說,便怎麼辦罷。”聲音軟弱無力。
這三個聽得益如此說,盡都大喜,起身道:“大人放心,我等自去和西方教商議,待商議妥當,卻在來回稟大人。”
益待他們離開後,眼總卻又閃過一絲怒意,猛的抓起桌子上的玉器,猛的砸到了地上,摔得粉碎。
伯元幾人到得屋外,卻又和西方教的修士好聲商談了一番,最終定下了調子,若益真能執掌人族大權,他不會反對西方教在東土傳教。
不反對和支持,是兩個概念。如果益選擇支持的話,他不得不動用人族的力量,爲西方教提供種種便利,但不反對,則代表他可以袖手旁觀。若是西方教沒有本事,到頭來也只能被東土四教所吞噬。
人心險惡啊,那些整日裡忙着研究教義,修煉神通的修士,怎麼比得上這些整日裡勾心鬥角地傢伙?幾句話便被人族給繞了進去,一個個再也說不出話來。
繼承人和兒子的舉動,又豈能瞞過從戰場上走將下來的大禹。他的臉色很難看,他繃着臉,看着站在一旁,向他報告一切的臣子,心中頗爲煩悶。過了好一會,他才嘆息道:“九鼎之事,辦得如何?”
旁邊一個老的只剩下一層薄皮的老頭,卻是人族掌管祭祀地大巫,他點頭道:“陛下放心,我巫門三千六百大巫,以心血淬鍊九州神鼎,鼎成之日,自當鎮壓四方,保東土疆域。”
大禹微微點頭,過了良久,才緩緩嘆道:“九鼎成後,可保得我中土數千年平安,至於後代,他們願意鬧,由他們鬧去吧,我管不得那許多事了。”說到這裡,他臉色黯淡了許多,顯然心力憔悴。
那老頭看着大禹,沉吟片刻,最終搖頭嘆息道:“陛下,雖然有此鼎護持東土,但東土疆域廣大,少不得內爭。況且東土之地,非炎黃一族,各族之間,也少不得爭競。待得千年後,九鼎崩壞,北方有族,當主大興,至於後世,卻又守不得這東土大地,連綿數百年,蒼生塗炭……”
大禹的臉色微微變了變,沉吟片刻,恨聲道:“可有化解之道?”
老頭沉默良久,點頭道:“我問蒼天,卻見變化繁多,卻也不好推算。若有一個變故,則全局顛覆,需得從新占卜。我也不知那些變故,哪個會影響到天下大事,以至於逆轉天命。”
大禹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大喝道:“如此說來,我東土人族,卻又機會躲過災劫。如此卻好。不過你說的外族,卻是哪個部族?我等何不趁現在的機會,殺將過去,將其滅了,也好絕其後患!”
老頭露出了一絲乾癟的笑容,淡淡的道:“陛下有心了,但人力有時而窮,陛下雖然有氣吞山河地魄力,但人力有時而窮,有些時候,陛下還要面臨許多無奈。說句放肆的話,陛下並不具備逆天的神通,或可藉助外力,扭轉自身的命運,但若論到人族之事,終是力有未逮。”
大禹深深的看了一眼那老頭,冷笑了一聲,微微點頭,隨即道:“變數在何方?我沒問對方的身份,這也算不得什麼天機,你該告訴我罷。”
老頭輕輕一笑,點頭道:“變數在東方。”
大禹眼睛一亮,隨即大笑道:“如此,我明白了。”說罷,放聲大笑,過了良久,卻又道:“那九州神鼎,尚需多少時日,方纔煉得完畢?”
老頭沉吟良久,慢吞吞的道:“陛下集天下之金屬,採五金之精氣,暗中鍛鍊至今日,鼎方有雛形,已耗數十年,尚需三年,方爲九九之數。若不爲九九,鼎便煉得成了,也終是凡鐵一塊,沒有什麼太大的作用。”
大禹看了老頭一眼,點頭道:“三年,我還可以等。不過三年時光,卻要耗費我不小的精力。也罷,這三年時間,由他們去鬧,我只管將軍權抓在手中罷。若是真有什麼事情,也不怕他們兩個傷到我人族的元氣。”
老頭聽得這話,乾癟的臉上方纔露出一絲笑容,恭敬得施了一禮,口中道:“陛下聖明。”
大禹微微點頭,也不再做聲。
人族做得如此大事,便是闡教和西方教也攙雜其中,這等動靜,如何瞞得過截教和浮雲島在人族中佈下的探子,兩方的探子,早把消息報回了浮雲島和碧遊宮。等待兩大聖人定奪。
通天性格剛烈,寧折不彎,他看到西方教也攪將進來,不由得怒火沖天,恨聲道:“當日清虛言道,西方教對我東方有意,我還道他危言聳聽,今日一見,果然不假,此事需不能小覷了。”
時有金靈聖母在側,聞得此言,暗自吃驚,不曉得清虛道人何時和師父有了聯繫,門下弟子,竟無一個知道。
通天心中惱怒,卻也不再多言,便命門下齊聚碧遊宮,商議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