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以後,鄧紫陽便看開了大道,收起鋒芒,決心遨遊名山大川,寄跡于山水之間,做一個清心寡慾的散人。
有一次,鄧紫陽到了南嶽,恰好南嶽有個知名的洞天福地,名爲朱陵洞天,在這洞天內,有兩個道家福地,叫青玉壇和光天壇,二壇之中,又有一個真人,也姓鄧。
這位真人可不得了,堪稱南嶽一代的名師,坐下曾圈養了一頭兩百多歲的黑牛,被當地百姓譽爲真正的山中仙人,道法通天,懸壺濟世,曾被當朝皇帝親自派人請來做國師,這位真人都出言拒絕。
二者源於本家,又同爲道家中人,恰好鄧紫陽還是那高傲之人,先後拜入茅山和正一,認定自己本事通天,可遇上了鄧真人之後,二者切磋了一番道法,卻不免爲鄧真人的本事所折服,索性誠心拜他爲師。
經鄧真人的傳授,鄧紫陽的道法終於再上一層樓,從而一躍九重天,登上了那座宮殿,成就了真人一位,鄧真人親自爲他綬禮披袍,令他名聲大振。
但,真正讓這位北帝派祖師爺足以建宗立派的底氣,卻並非這一次次的拜師和道法累積,而是因爲一次獨特的機緣。
鄧紫陽在南嶽入道後,又在各靈山仙境拜訪了一番,之後就回家省親,在回家的路上,因口渴跑到了附近的溪邊接水,卻無意中走進了一片戒林之中。
走入深處,他瞧見了一個老和尚,在和一名老真人相互辯論,互相出言的那些話,都變成了一個個金色的文字,化作了一條條金色的戒律,飛入了鄧紫陽的耳朵裡。
久而久之,鄧紫陽就聽的沉醉了下來,漸漸失去了意識,等他緩過神來後,面前的一切都不復存在。
而在他面前,豎着一把戒尺。
這把戒尺外形像劍,卻非劍,上面刻着一個個莊嚴的文字,而在戒尺旁邊的溪流上,浮現着一個個金色的文字,光是看一眼便感覺刺人,在這些文字的右邊,明晃晃寫了三個大字,叫做“天蓬咒”。
鄧紫陽本就是一位得道真人,對這般天降機緣並不意外,反而心中狂喜,認定是自己修道幾十載換來的賞賜,於是便將戒尺拿走,背下了《天蓬咒》的咒文,在回老家的途中,每每經過經過一座山壑,亦或者溪邊,再比如人煙之地休息時,他都會念誦“天蓬咒”。
每念一次,便心生紫蓮一朵。
直至七朵蓮花後,鄧紫陽口生天虹,每背出天蓬咒裡的一個金文,便令腳下福氣增大一分。
唸完十遍之後,鄧紫陽腳下的土地,草長鶯飛,靈氣盎然,晉升爲了道教傳說中的洞天福地。
鄧紫陽渾然不覺,直至睜眼後,一個老道人出現在了他的面前,竟然是那天在戒林之中,與那名老和尚相互論道的熟人。
見到此人,鄧紫陽便臉色一喜,立馬跪下來行了拜師禮,恭恭敬敬稱了一聲“師父”。
這名老道長也沒有拒絕,他坦然受之,隨後笑着說道:“你心中的七朵蓮花,唯有心淨之人方能生出,當初窺聽那場戒林中的辯論時,是本帝特意將你帶入,沒想到你不負所望,果真將這《天蓬咒》熟稔於心,讀出了一個洞天福地。”
聽到“本帝”這個自稱,鄧紫陽一愣,顫聲問道:“您是……”
老道長笑道:“不錯,吾乃北帝,又名中天紫微北極太皇大帝,你應該聽過這個名頭。”
鄧紫陽當即便嚇傻在了當場,一個勁給老道長磕頭。
再之後,這位下凡的老神仙,便認作鄧紫陽爲坐下弟子,讓他建立了北帝派,以擅長治制六天鬼神、辟邪禳禍之事而稱着。
從那以後開始,鄧紫陽便廣授《北帝經》,及北帝豁落七元符,並且定下了戒律極爲嚴格的《北陰酆都太玄製魔黑律靈書》,簡稱“黑律”,其中所規定的律法,堪稱道教所有門派中,最爲嚴格,動輒減壽入地獄。
例如這一段:“法官欲召酆都猛將,當用指叩玄都正令面三下。三叩不至,送御史行刑,鐵棒一千。誤叩者死。”
但與之相對應的,北帝派的道法,同樣也是所有教派中最爲精深,最爲強大者,多次論道,均爲北帝派殺鬼最多,平亂最多,雷法威勢最大。
開元年間,鄧紫陽名氣大漲,當朝皇帝也換了一重又一重,本就成爲山上神仙,一派道主的他,卻也多次應召入宮,被大名鼎鼎的玄宗,封爲了天師,完成了年時的夢想。
再鄧紫陽之後,北帝派法脈愈發知名,得各大朝政推崇,玄宗、德宗、憲宗、武宗、宣宗、懿宗均是大力支持,以至於整個盛唐,修習北帝道法成爲當時道門的一種風氣。
北帝派尤爲講究靜思服氣、劾鬼、符水療病等,既習《道德經》、《黃庭經》、《西升經》等,又習法術以交通神靈,除害利人,排邪救旱等,所以又叫“明威上清之道”。
其後,經過諸多門下真人演變,北帝派的道法,與神霄雷法結合,從而推行出一門新的道法——神霄金火天丁大法。
此種道法,在天師道和上清派中,尤爲鼎盛。
唯一未曾變過的,便是那從始至終,都極爲嚴格的律法。
《天皇至道太清玉冊赤文天律章》中所記載:“北帝派法官非斬鬼,而口中非時稱急急如律令者,減壽半紀。”
減壽半紀。
足以見得,北帝派黑律之怖。
嘎吱。
這座閉門了將近二十多年都未曾開過一次的木門,突然從裡面被打開,房樑上的灰塵緩緩飄落而下,有一個身着黑色道袍,身高卻矮若侏儒的老道,打了個哈欠,拿出一塊簪子,將那掉在地上的一頭青發,一點點盤了起來。
就在他跨出大門的一瞬間。
這座山頂之上,香火最爲鼎盛的道觀之中,三個端坐在蒲團之上的黃紫公卿,猛然睜開了眼,其中那個穿着黃色道袍的男子顫聲道:“小師叔,出……出關了?”
三人急匆匆站起身來,朝着山下的那個小道觀衝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