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染念頭轉得極快,九瘴谷危機四伏,靈藥既然入手,此刻不走,更待何時?他不假思索,抖開九陽狐皮帳,裹起莫瀾負於背上,全力催動血氣,如驚弓之鳥,直撲谷外而去,頃刻間掠過重山,徑直投入濁浪翻滾的伏波江,藏身於江底,收斂氣息,緩緩順流而下。
世事變幻,每每出人意料,伏波江畔光陰回溯,深淵之子迦耶將金身終於投入深淵,轉輪王觸類旁通,隨手佈下一局,九瘴谷中陰錯陽差,一場異變,便是昊天也始料未及,白白浪費了陳聃這一子,苦候數載,一無所獲。瘴氣滾滾退散,異香直透雲霄,前後不足百息,及至陳聃與安仞有所察覺,光陰馳流業已結束,錯過的永遠都錯過,再也追不回來。
二人對視一眼,心知無可挽回,拿得起放得下,微一頓挫,全力撲向十惡兇星照耀之地。
瘴氣雲開霧散,石中兇物連番遇挫,已完全清醒過來,胸腔內血舍利鼓盪跳動,吞吐海量血氣,足背繃直,身軀冉冉離地,筋骨肌肉嘎吱作響,雙眸兇光閃動,將頭顱輕擺,腦後隱約浮現一輪清光,梵音悠悠,如水波般層層推進。
那兇物的氣息浩浩湯湯,與迦耶有幾分相仿,又似是而非,魏十七不覺皺起眉頭,心念兜轉,隱約有幾分猜測。
當年深淵意志顯化於世,誕下最初深淵之子,得一百零八枚血舍利,煉成金剛舍利佛珠,迦耶因運而生,成就涅槃金身。血舍利乃是深淵開闢之初的神物,一百零八之外,尚有遺珠,淹沒於塵土,不知經歷多少年月,偶然被那石中兇物拾得,這才成就了一段機緣。
魏十七催動星力,雙眸幽深浩瀚,星雲緩緩轉動,果然窺得那兇物胸腔內九枚血舍利光華明滅,其中卻有兩枚與衆不同,隱隱透出一絲異樣。因緣而起,因緣而滅,錯失也就罷了,一旦留意,魏十七不覺怦然心動,與這兩枚血舍利相比,地龍索望塵莫及,天賜機緣不可錯過,陳聃與安仞的氣息急速迫近,留給他的時間不過短短數息。
心念動處,十惡命星血光大盛,誅仙金符接引星芒,化作一柄利劍,直取對方胸腹要害。那石中兇物爲殺意所懾,心驚肉跳,如墮冰窟,生死之間有大恐怖,他早已忘記上一回置身死地,是在何年何地,命懸一線的記憶驟然降臨,死死捏住身心,他圓瞪雙目,瞳仁一分爲三,左旋右轉,身影模糊不清,金符穿過一抹虛影,落在空處。
魏十七身經百戰,那石中兇物神通固然詭異,卻早在意料之中,金符落空,星芒之威籠罩方圓百丈,虛空燃起無數熾熱的星光,密如流沙,細若塵埃,勾勒出兇物的輪廓,他順勢將左手輕輕一抹,指尖彈出一縷法則之線,若有若無,似虛似實,徑直洞穿對方眉心。
時光停滯,猝不及防,那兇物懸於空中,手足作出掙扎之勢,眸內三顆輪轉的瞳仁紋絲不動,驚恐之色凝結於眉宇,如俎上魚肉。魏十七掌中金光轉動,從他胸前一掠而過,法則之線消散於無形,那石中兇物大叫一聲,腦後清光潰散,梵音嘎然而止,直挺挺跌落在地,面目猙獰扭曲,下意識垂頭望去,胸口裂開一道創口,深及臟腑,九枚血舍利僅存其七。
石中兇物一身神通,全由血舍利而來,平白失去兩枚,無異於釜底抽薪。怒火衝腦,一時間也無暇細想,爲何對方手下留情,沒有將血舍利盡數奪去,他仰天怒吼,雙手握拳高高舉過頭頂,正待奮力擊下,眼前已失去大敵的蹤影。
血氣洶涌如潮,陳聃轉瞬而至,目光掃過,那兇物胸口血肉蠕動,數息間癒合如初,蒼穹深處,血光漸次黯淡,一顆詭異的大星隱沒無跡,星力絲絲縷縷散入虛空,卻不見意料中那人。石中兇物一腔怒火無處發泄,盡數衝着陳聃而去,雙拳狠狠砸下,天翻地覆,無數黑影破土而出,如疾風驟雨般襲去,卻每每與對方擦身而過,無功而返。
陳聃眼中亮起一點寒芒,探出大拇指重重按去,那石中兇物悶哼一聲,胸腔內血舍利明滅閃動,身軀驀地縮短數尺,如同劈面撞上一座銅牆鐵壁,口鼻滲出黏稠的淤血,腿腳僵硬,緩緩向後退出一步,落足處凹陷寸許,略一停頓,震波滾滾四散,方圓百里土石平平削去一層,盡數化作齏粉。陳聃眉梢輕挑,頗有些意外,這一按力量大得異乎尋常,山嶽壓頂,卻被對方硬撐下來,倒也有幾分過人的手段。
耽擱片時,安仞血光破空而至,陳聃漫不經心道:“這兇物就交給你了,留他一條性命。”安仞聞言不覺心中一凜,陳聃出自昊天門下,聽聞其有一宗手段,能將魔物煉成血奴,以供驅使,那兇物命不好,入了他的眼,合了他的意,以後生不如死,難逃滅頂厄運。
彷彿察覺到他心中閃過的念頭,那石中兇物深吸一口氣,胸腹高高鼓起,眸中三輪瞳仁左旋右轉,身軀隨之模糊不清,忽虛忽實,似欲落荒而逃。當着陳聃的面,安仞哪容他輕易逃遁,急將腰間玉印一拍,一道血光沖天而起,血符如紅葉浮沉,沒入虛空之中,忽然化作一條鎖鏈,嗆啷啷繃得筆直。
安仞腰間貼肉收藏的那枚玉印,高不足寸,印面只得指甲蓋大小,內藏一團赤紅的血雲,乃北冥親手所煉,與轉輪王的千枝萬葉血氣丹、平等王的穿心珠、陰酆王的血玉滴水佩、草窠的血劍,同爲深淵主宰寄託之物,有諸般妙用,這一條血氣鎖鏈,無中生有,鎖拿萬物,那石中兇物雖然神通廣大,卻被魏十七生生奪去最要緊的兩枚血舍利,哪裡逃得過這一劫,恍惚間早被鎖了個正着。
安仞將鎖鏈一收,數聲輕響,那石中兇物憑空浮現,右足腳踝被牢牢鎖住,血符蜂擁而出,侵入體內。他稟性兇悍,寧折不彎,眼看血舍利被奪,無處逃生,忽然擡起右掌重重斬落,小腿應手而斷,半截腿腳炸將開來,數十道血氣如利箭,如毒蛇,直奔安仞而去。
壁虎斷尾,壯士斷腕,區區伎倆奈何不了強敵,那兇物無暇細看,扭頭就逃。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