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瘋魔,不成佛,魏十七清楚這六個字的分量,他痛下苦功,把瘋魔棍法演練嫺熟。但“瘋魔”並不意味着急於求成,他心態平和,定定心心磨練棍法,閒下來看看天,看看雲,看看秦貞,教她幾式技擊拳。弓不用時要取下弦,這個道理他五歲時就懂了。
秦貞沒有學拳的天賦,她記性很好,聽魏十七哼幾遍曲子,就能完完整整唱下來。她很喜歡驪歌,愛不釋手,纏着師兄,央求他再教幾首。
“看過了一場精彩的煙火表演,我接受了你毫不眷戀的道別。突然間想起,你曾經許下的誓言,在這熙來攘往熱鬧的淡水河邊……”
“那是我日夜思念深深愛着的人吶,到底我該如何表達,她會接受我嗎?也許永遠都不會跟她說出那句話……”
魏十七搜腸刮肚,好不容易擠出幾句,就像獸皮上的嘯月功一樣,殘缺不全。秦貞細心揣摩曲中意味,補全歌詞,唱給師兄聽。魏十七聽她唱了幾遍,心裡想着找齊九名長腿美女,穿上超短裙,露臍裝,載歌載舞,聊以解憂。
魏十七並不知道,荀冶好幾次暗中探視他,他覺得一個人在獨處時,最容易露出本性,自己的徒弟,當然要知根知底。
他終日打磨瘋魔棍法,渴了飲水,餓了吃肉,累了歇一會,跟秦貞調笑幾句,聽她唱那些莫名其妙的曲子。他從容不迫,不緊不慢,就像山間的流水,遇到岩石阻路就繞行,遇到深潭就逗留,行乎當行,止乎當止。在這個少年獵戶的身上,有一種奇特的味道,難以用語言形容。
修道之人的心態,他見過很多,有人心如鐵石,勇銳精進,舍長生外別無他物,修爲突飛猛進,有人道心不堅,易爲外物點染,終日打坐修煉,卻毫無寸進,但魏十七卻與衆不同,他一言一行從心所欲,暗合仙都“片塵不染,心無掛礙”的道法根基。
在荀冶心中,魏十七是比秦貞更少見的良材美質,唯一讓他介懷的是,魏十七跟秦貞太過曖昧,惹得她春心萌動,影響了修煉。
又過了大半個月,魏十七終於把瘋魔棍法練到心棍合一,融會貫通的地步。這一天,他獨自上天都峰一試身手,步履如飛,視陡峭的山路如平途,只輕輕一跨,已拔高丈許,穩穩站在山崖之上,如櫛風沐雨,巍然不動的古鬆。
當他在老鴉嶺跋涉,爲了身上衣、口中食翻山越嶺,追捕野獸時,可曾想過會有今日?
得意只是一閃念,魏十七暗暗提醒自己切莫忘形,修仙之路,他不過跨出了第一步,風光背後,是數不盡的荊棘和骸骨,他不是天縱英才,也不是含着金湯匙出生的驕子,一切都要靠自己。
須臾工夫,他來到了苦汲泉邊,周遭空無一人,水聲汩汩,一切都未改變。魏十七俯身喝了幾口泉水,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既熟悉,又陌生,他伸出手去摸對方的臉,指尖碰到水面,倒影碎成無數搖晃的漣漪。
他的過去,他曾經的生活,他的整個世界,就像那倒影一樣,搖曳在記憶的水面下,一觸碰,就碎作漣漪,再也看不清。傷感的情緒如潮水涌來,又像潮水退去,沖刷着一顆鐵石般堅硬的心。
“最近,不知怎麼搞的,有點多愁善感,是年紀大了?還是心魔入侵?”魏十七搖搖頭,把雜念驅出腦海,拇指食指*口中,打了兩聲尖銳的唿哨,聲振林梢。他側耳傾聽,風中隱約傳來一聲低沉絕望的狼嚎,若不是他修爲大進,耳力遠勝於從前,根本不會留意到。
“老夥計遇到對頭了!”魏十七霍地躍起,朝青狼所在方向疾速奔去,丹田之中一口氣鼓盪不絕,嘯聲劃過山巔,頃刻間綿延數裡。
密林之中,青狼正與一頭吊睛白額大蟲殊死相搏。
那大蟲不論力氣還是敏捷,都壓過青狼一頭,只一撲,就將對手壓倒在地,張開血噴大口,狠狠咬向喉嚨。青狼及時蜷起身體,後腿奮力踢起,蹬在它柔軟的腹部,大蟲吃疼不過,咆哮着滾到一邊,順勢起身,虎尾倒豎起來,閃電般一剪,砸在青狼腰眼。
所謂“銅頭鐵腳麻桿腰”,狼腰最是脆弱,青狼遭此重創,嗚咽着趴在地上,束手待斃。大蟲得意洋洋,正待上前咬死對手,忽聽得身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一人勢如奔馬,轉眼即至。
那大蟲也不掉頭,前爪按在地下,將腰胯一掀,魏十七早有防備,猛地收住腳步,上半身前傾,雙腳牢牢釘在地上,大蟲這一掀只差寸許,從他身側掠過。
“嗚——”一聲響,一根鐵棒朝大蟲當頭砸下,那大蟲渾身硬毛根根倒豎,怒吼一聲,舉起前爪迎將上去,竟被生生打折。
“咦!”魏十七頗感意外,那吊睛白額大蟲顯然不是凡物,竟能擋下他鐵棒傾力一擊。
筋骨彎折,前爪被一棒打殘,那大蟲心生怯意,雙目圓睜,眼角滲出鮮血,張開大嘴連連咆哮,做出一付狂暴的模樣,後腿發力一蹬,掉頭就跑。
魏十七微一錯愕,那大蟲已逃出十餘丈,它在山林中如魚得水,拐彎抹角,一味在樹後繞來繞去,躲避對手的視線。
“沒膽鬼!”魏十七見那大蟲甚是精壯,足有數百斤肉,一時動了念頭,竅穴中的艮土之氣蜂擁而出,盡數注入鐵棒中。
他搶上數步,窺得真切,大喝一聲輪起手臂,使出瘋魔棍法中的“乾坤一擲”,將鐵棒奮力擲出。鐵棒脫手飛出,化作一溜烏光,接連穿透三棵大樹,正中大蟲的後腚,力量大得異乎尋常,從穀道一直捅入肚腸。
那大蟲再怎麼熬煉身體,也煉不到穀道裡,疼得大吼一聲,跳起三丈高,重重摔在塵埃裡,只有出氣,沒了進氣。
魏十七追上前,一腳踩住大蟲的後腚,把只剩短短一截的鐵棒抽了出來,照準大蟲腦袋一通狠揍,把它生生打死。
青狼趴在地上喘息了好一陣,掙扎着爬起身,慢慢挪到魏十七身旁,嗅了嗅鐵棒,厭惡地撇開了頭。
魏十七哈哈大笑,道:“青,你真沒出息,只能欺負一下錦文鼠,連只大蟲都打不過!”青狼呲牙咧嘴,顯得很不服氣。
魏十七隨手揮動鐵棒,對鬼門淵之行又多了幾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