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沈山輕輕一嘆，失落從心口向全身蔓延，只覺渾身冰涼。
看着遠處幾個眼神玩味的看守弟子，他心中這時也閃過嘲弄，不過並沒有表現出來。
煉氣後期卻沒有晉升內門，對方又能比沒有通過考覈的修士，處境好上多少？
都失去了築基希望！
“宮心媛，修爲煉氣二層，考覈不通過。”
築基執事的聲音又響起，宮心媛也向“囚徒”隊伍走來，同樣失魂落魄。
那雙明亮的眼眸，明顯暗淡了下去。
一旦被貶爲雜役，不單沒有時間修煉，更失去了自由。
宮心媛想要周遊世界的願望，也就此落空。
伴隨着輕微的更咽聲，淘汰者隊伍中，一股絕望的情緒逐漸蔓延開來。
沈山和宮心媛待在一起，一時都沒有心情說話。
但至少，沒有像一些同輩那樣哭出來。
“我們，這就成爲了奴隸，徹底失去自由了嗎？”
良久，宮心媛小聲說道，眼神暗淡有些呆滯。
看見希望，可希望又硬生生破滅，對十幾歲的少男少女而言，這樣的打擊太過沉重。
三年前，正是在此處測試靈根，給他們帶來了希望。
三年後，同樣的地方，卻只有絕望！
“不！”
“當我們認識到這個世界的美好，就再也不可能是奴隸！”
低頭面向地面，沈山聲音低沉，借用《冥王遊記》上的一句話。
“聽說雜役之中，也有人努力立功，最終擺脫了雜役的身份。”
“心媛，我們不能就這麼放棄。”
“只要好好表現，將來未必沒有機會，從雜役晉升外門。”
沈山沒有擡頭，聲音依舊低聲，話語顯得蒼白無力。
與其說是在安慰宮心媛，不如說是在找藉口。
一個接受現實的藉口！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他卻沒有半點信心，從雜役晉升外門。
元陽宗那麼多雜役，可是能夠從雜役晉升外門者，可以說鳳毛麟角。
站在元陽宗的角度，雜役不過是下人而已，只是爲宗門服務的工具。
連門人弟子都算不上，培養更是無從談起。
“對...對。”
“我們不能就此灰心。”
宮心媛眸中恢復一點神采，低聲喃喃自語。
原本聰慧活潑的少女，彷彿一瞬間成長了許多，變得成熟了起來。
“沒錯，不能放棄！”
一男一女相互安慰，一言一語之間，似乎好受了不少。
就在這時，一道沙啞、壓抑的聲音傳來，沈山不由轉頭望去。
正好看見當初羨慕無比，意氣風發的“城主之子”許浩然，此人同樣被“護送”了過來，現在無比落魄。
不過僅僅看了一眼沈山就收回目光，此時大家處境都一樣，他跟本沒有嘲笑的心思。
不過三年前的羨慕，此時早就不存在了。
“爲什麼？！”
許浩然眼中血絲瀰漫，帶着不可置信之色。
他可是城主之子，體內天生流淌着高貴的血脈，竟然連外門考覈都不能通過？！
還要被變爲該死的雜役？
他無法接受！
就連一些鄉下泥腿子，都能通過考覈。
他堂堂城主之子，血脈中天生流淌着高貴，爲何不能？
這樣想着，許浩然神情逐漸猙獰，眼中瘋狂之色閃過。
考覈不通過者，佔據了絕大多數，三人只不過是一個縮影。
淘汰者失魂落魄，通過者暢想未來。
一邊低沉更咽，一邊高談闊論，形成了鮮明對比。
隊伍的不同，也標誌着這羣少年以後的命運不同。
……
測試修仙者的修爲，比之測試靈根複雜了不少。
雖然築基修士憑藉氣息靈壓，很輕易就能夠感應出煉氣期修士的修爲，但還是不夠準確，並且也有被矇騙的可能。
而測靈柱是專業法器，測試得更爲精準，也更難以被秘術欺騙，所以元陽宗一直使用這件法器測試。
大日西斜，漸漸往西山落去，半個身子已經消失不見。
時間推移，儘管測試速度不快，但幾個時辰下來，第一屆畢業考覈也慢慢接近尾聲。
劉玉從頭到尾目睹考覈的進行，從一開始的有幾分興趣，慢慢變得毫無波瀾。
畢竟就算資質再好，此時也不過煉氣中期而已，他一道法術就能滅掉幾十個。
螻蟻罷了。
倒是江秋水和紀如煙，兩女還是興致勃勃的討論着，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比如誰的表現更爲優秀，誰的潛力更大一些。
看得出來，兩女此時的關係很不錯。
自從嚴紅玉加入之後，兩女或許是感覺地位到了威脅，相處得更爲融洽了。
畢竟嚴紅玉出身大家族，修爲又在築基巔峰，不管從哪個方面講，都明顯勝過兩女。
她們能夠依仗的，卻只有劉玉的信任。
聽着兩女的討論，劉玉微微搖頭，並沒有插話的想法。
正在思索着，畢業考覈終於結束，最後一人也測試完成。
孫玉蘭沿着臺階，快步走了上來，低頭行禮道：
“啓稟師叔，畢業考覈已經完成。”
“五百名別院弟子，共有五十一人通過考覈。”
“其中，四十九人能夠成爲外門弟子，兩人能夠直入內門。”
“相比於宗門尋常的時候，這一屆還算不錯。”
“這是考覈通過與不通過者的名冊，請師叔過目！”
說着，她雙手捧着兩本名冊，恭恭敬敬舉在身前。
之所以說能夠，而不是直接成爲，自然是需要院長的最終拍板。
只要劉玉不同意，哪怕是優秀雙靈根資質，也不能夠入門。
以金丹長老的身份，決定一名別院弟子的命運，實在是太簡單了。
隨便找一個說得過去的藉口，甚至不需要藉口，就足以讓一名弟子落榜。
反之，他如果欣賞某名弟子，也可以直接提名入門。
進入外門，或者直入內門，都是輕而易舉。
到了現在這個層次，他已經凌駕於一些宗門規則之上。
金丹修士的眷顧，對煉氣級別的小修士而言，無疑是一場天大的機緣。
“不錯。”
“就這麼安排。”
“休息一晚，明日便安排五十一名通過的弟子，去古闕城乘坐傳送陣返回宗門。”
隨意翻閱了幾頁，劉玉輕輕頷首，放下名冊淡淡道。
他並沒有提名的意思，也絕不會無緣無故，賦予一名修士恩賜。
那些想要走捷徑的修士，想法註定要落空了。
但反過來說，如果能給劉玉帶來實實在在利益，獲得恩賜卻比較簡單。
可惜，這一屆沒有。
“弟子遵命，立刻下去安排!”
“弟子告退.”
孫玉蘭大聲領命，隨後轉身離去。
兩名進入內門，四十九名進入外門，這個成績還算不錯，他也鬆了一口氣。
除了雙靈根、三靈根穩步通過外，出身修仙家族的僞靈根，有幾人依仗着家族的支持，同樣通過了考覈。
除此之外，還有少數幾名少年，在修仙百藝上有着不錯的天賦。
雖然沒有修煉到煉氣三層，但憑藉修仙百藝上的特殊天賦，同樣可以破格提名晉升外門
這是元陽別院一直以來的規矩，所以孫玉蘭等人並沒有違規操控。
當然，就算違規操控了一兩人，只要不做得太過分，劉玉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過去了。
畢竟水至清則無魚嘛。
總不能只許州官放水，不許百姓點燈。
“走吧。”
劉玉淡淡說了一聲，便化爲青色遁光騰空，向着洞府飛去。
今日還有事情要做，他並沒有要翻兩女牌的“奇怪”想法。
回到洞府，侍女立刻奉上靈茶，還有靈草靈藥做成的糕點。
劉玉品着靈茶，拿出“存神妙法”，開始參悟起來。
存神妙法第三層，金丹境界的修煉內容，目前參悟進度已經超過一半。
只要再做一些相關實驗，想必很快就能上手修煉。
不過這一次的參悟，並可沒有持續多久，就被一道來客的聲音打斷。
“弟子冷月心，求見青陽長老！”
洞府外，一道略顯冷漠的聲音響起。
“公子，冷師叔求見。”
幾乎同時，侍女前來稟報。
“嗯，讓她進來吧。”
劉玉放下書本，隨口吩咐道。
姿色上佳的侍女當即領命，隨後轉身快步離開，去通知求見者。
七八息後，一名修爲在築基後期，長相平平、長髮血紅的女修，便出現在了洞府門口。
“弟子冷月心，拜見青陽師叔！”
走到五六步外，冷月心一絲不苟的行禮，與人相處還是略顯僵硬。
或許，她性格不是這樣的話，就算修煉了魔功，也不至於受到那麼多排擠。
不過隨着此女投靠劉玉，先前尷尬便不復存在了。
金丹長老眼前的紅人，一般的築基修士可不敢得罪，就算有人身後也有長老撐腰，也絕不敢輕易得罪另一名長老。
經過宗門大殿前的一番對話，冷月心猶豫了足足一年，才終於徹底投入到劉玉麾下。
劉玉對此女足以瞭解，所以放心的將培養死士的任務，交給了此女。
當然，這其中少不了元神禁制的原因。
他從不相信人性，也不會對人心保持樂觀估計，更不會給人背叛的機會。
唯有元神禁制，才能讓人放心。
劉玉放心了，才能將一些隱秘任務交待下去，手下也才能獲得更多好處。
雙贏！
“不必多禮，坐吧。”
劉玉招呼一聲。
“是。”
冷月心點頭，坐在一張椅子上，不過姿勢十分端莊，顯然知道規矩時刻不敢逾越。
“畢業考覈已經結束，培養死士的計劃，也是時候開始了。”
“淘汰下來的雜役，明日便要送往元國各地的資源點，爲宗門開採資源。”
“所以今晚，你便要行動。”
劉玉輕描淡寫道，睫毛下的瞳孔漆黑如墨，眼神沒有一絲波動。
短短几句話下去，不知會改變多少雜役的命運，又有多少雜役因此而殞命。
“是，弟子遵命。”
“經過兩年時間，弟子已經做了充足的準備，計劃隨時可以發動。”
冷月心重重點頭，神情認真的領命。
“本座會吩咐如煙，配合你的行動，務必要萬無一失。”
“否則你我即便是舊識，也會按照規矩處罰。“
“明白了嗎？”
放下茶杯，劉玉淡淡道，一言一語自有一種威嚴。
前一句還是話家常般的語氣，後一句卻忽然帶者一絲森然，話語中的一些內容，更是足以普通修士毛骨悚然。
“弟子明白！”
冷月心一凜，當即大聲領命。
此女知道自己不能出差錯，否則在長老這裡前程就毀了，以青陽長老言出必行的作風，處罰絕對不是說說而已。
隨後，劉玉又囑咐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耐心講述該如何快捷有效的行動，如何不留痕跡。
經過《魔修要略》的薰陶，加之這些年的所見所聞，這些方面他十分精通。
“弟子告退。”
冷月心認真聽着，待到劉玉示意，立即起身行禮，而後向外走去。
今晚，注意有許多人無眠！
“希望不要出什麼差錯。”
“倘若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那也沒必要留着了。”
看着冷月心的身影消失，劉玉閃過這個念頭，眸中閃過一絲冰冷。
他方纔所說，可不是開玩笑。
該說的都已經說了，如果到時候還出現差錯，那他絕不會顧念舊情。
如果凡事都要親力親爲，還要手下何用？
……
隨着畢業考覈的結束，大日徹底落入西山。
就連最後一絲輝光，也很快消失不見，濃濃的夜色漸漸籠罩天空與大地。
通過考覈的弟子，搬到新住處更好的房間，明日一早便會踏上前往宗門的路程。
而淘汰下來的雜役，還可以在此休息停留最後一晚，明日便要前往各處資源點，爲元陽宗創造價值。
畢竟凡人雖多，但有一些資源，還是需要有修爲在身的修士才能開採。
一些嬌貴的資源，更需要懂得基礎修仙知識的修士才能照料。
不過雜役們的住處，今晚卻一反常態，足足有着三十名煉氣中後期弟子駐守，由三名煉氣巔峰的內門弟子帶隊，以防有人妄圖逃跑。
畢竟這些雜役，都是宗門的財產，必須要看管好。
白雲觀滅亡之後，元陽宗在幽州佔據了大量的資源點，由於一口氣吃得太多，現在都還沒有消化。
此時這些資源點，都需要雜役差使，故而看守弟子還算比較認真。
巨大的實力差距之下，即使雜役中有人妄圖逃跑，也註定是徒勞。
“呵~”
“這些師兄...哦不...上師，還真夠關照自己這些人啊。”
一間普通的小木屋中，沈山透過窗戶看着一名看守弟子，面上閃過一絲自嘲。
不過見看守這麼嚴密，他那點一些僥倖的心思，也只有掐滅了。
爲了自由，此子確實想過逃跑。
不過看守如此森嚴，還是小命比較重要，只有放棄先前的想法，留待日後見機行事。
“難道我就只有做雜役的命運嗎？”
走到鏡前，看着鏡中的自己，沈山重重一嘆喃喃自語。
“不，你還有別的選擇。”
他話語剛落下，屋內便忽然響起一個冰冷的女聲。
“真的嗎？”
沈山下意識反問。
但說完便覺得不對，心中不禁悚然一驚！
他面上帶着駭然，就要轉身，去尋找聲音來源。
爲什麼房間內會忽然多出一個聲音？！
但此人只看到一件血色披風，便眼前一黑失去意識，砰的一聲倒在地上。
另一個小木屋，宮心媛也是徹夜難眠。
支撐前行的最大願望破滅，她感覺一切都失去了意義，就連活着都沒什麼意識了。
在巨大的打擊下，這名原本聰慧活潑的少女，竟然有了一絲輕生的想法！
但經過沈山的一番安慰，宮心媛總算還沒有完全放棄，故而最終沒有付諸行動。
只是一旦有了這種念頭，以後若是遇到大的打擊，就說不準了。
“吱呀”
忽然，房門開啓的聲音響起。
宮心媛聞聲望去，眸中閃過一絲不解，她明明記得鎖好了門窗，不應該被打開啊？
但還沒有看清楚門口的景象，視野中便出現了一抹鮮豔的紅色，此女隨之失去了意識。
“砰砰砰”
簡陋的小木屋中，傳來一陣打砸聲。
許浩然還是無法接受失敗的事實，披頭散髮雙目瀰漫血絲，不停打砸着生活用具。
“爲何如此！爲何如此！”
他顫抖着喃喃語， 已然有些癲狂。
“誰？！”
忽然，許浩然察覺到不對，就要轉頭向身後望去。
但他還沒有轉過頭，就已經失去了意識。
這一晚，類似的事情發生了不少。
足有一百名雜役，被神秘修士擊昏帶走，而看守弟子卻無一人發現。
在紀如煙的配合下，事情進行得非常順利。
第二日，將雜役分別送往不同的資源點，竟然沒有一名修士發現不對。
而憑空消失的一百名雜役，他們在別院中的存在痕跡，也被清理得乾乾淨淨。
各種名冊記錄中，對應名字都消失不見。
……
冰冷、抖動。
沈山悠悠醒轉恢復意識，只是還沒睜開眼，就猛然覺得不對。
他回想起昏迷前的事情，那一抹鮮豔的紅色，彷彿明白了什麼。
“不對，這絕不是分院的房間！”
感受着身下的冰涼與顛簸，沈山轉過這個念頭，隨後便感覺到身邊不遠處，還有十來道呼吸。
觀其呼吸，似乎還處於昏迷之中。
身處陌生環境，沈山也不知如何是好，還是決定先不睜眼靜觀其變。
但就在下一刻，一道冰冷無情的聲音傳來，毫不留情揭穿了他的僞裝！
“不錯，你是這批新人中，素質最好的一個。”
看着早已經醒來，卻依舊躺在地面裝死的少年，冷月心面無表情。
“不好，被發現了。”
沈山心中一驚。
橫豎都是一死，死也要弄個明白，他咬了咬牙猛然睜眼。
下一刻，便駭然看着那一抹有些熟悉的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