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樓第二間屋門外站了兩個護衛，從屋裡傳來邱雨涵的幾聲輕笑。
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飛飛一下從羅兒懷裡跳出來。
它撲棱到門口，卻被繩子拉着走不遠，“嗷嗷”叫起來。
來之前，丁香專門跟小東西交待，把邱雨涵逗開心了，給它買一大碗牛肉吃。
邱雨涵突然看見飛飛，先愣了一下，接着趔趄着撲過來。
“嘟嘟……”
“咕咕……”
一人一鷹叫起來。
丁香來到門口，笑道，“呀，邱大人，涵兒，這麼巧。”
邱望之也愣了愣，“真是巧。”
“姐姐。”
邱雨涵非常敷衍地跟丁香打了招呼，又跟飛飛玩起來。
“翻跟就……”
飛飛賣力表演着前滾翻後滾翻。
丁香留羅兒看着飛飛，往前走去。隔壁房間正好空着，同衛嬤嬤進去。
小二過來躬身笑道，“請問姑娘散泡還是點茶？”
丁香道，“點茶，要小龍鳳、二月清，柳下綠。再要一碟瓜子，一碟玫瑰酥，一碟桂花糖。”
最貴的小龍鳳，一塊茶膏二十金，一杯茶湯十五銀，可謂天價。
小二愣了愣，這麼小的孩子居然要了三種點茶，其中一種還是最貴的。
又問道，“請問姑娘，您是自己分茶還是小的服侍？”
許多文人雅士都喜歡自己分茶，從輾茶到最後成形，至少要用半個時辰。
他們享受的是這個過程和樂趣。
今天丁香沒有心情，又不太懂這個時代的點茶，就讓小二分。也就是前半段茶樓做好，後半段小二當着客人的麪點茶。
等待的時候，丁香走去窗邊，遠處居然是東陽公主府。
陽光下，湖光瀲灩，花紅柳綠，亭臺樓閣，期間穿梭着小小的人影，說不盡的錦繡富貴。
丁香很是不忿。
孩子被偷做父母的不知道不作爲，最後還要孩子巴巴的自己找回家……
不多時三個端着托盤的小二走進來。
放下零嘴兒，把三個青花瓷碗放入銅盆，用銅壺裡的熱水燙一遍，此爲燙盞。
把茶碗擺放在桌上，用小匙舀兩勺輾好的茶末進去，注入一點沸水，用茶筅快速擊打茶湯。
打出泡沫後，再加一點水繼續擊打，一共要加七次水。
茶碗裡形成均勻細膩的茶湯懸浮沫後，在上面注清水和用茶勺攪動，形成湯花。
一杯是雙鴨戲水，一杯是江上明月，一杯是花朵。
比前世的咖啡拉花和抹茶拉花費時費力，卻要精美複雜的多。
還沒喝就覺濃香撲鼻。
這種圖案頂多能保持半刻多鐘，便會隨着泡沫消散。
這種分茶也叫“水丹青”或“茶百戲”。只不過太麻煩，又因爲過度製茶讓茶葉失去了本來的清香，後來慢慢被“散泡”替代。但一部分文人雅士還是喜歡這種消遣，點茶也就保留下來。
丁香每碗嚐了一口，覺得香味太濃，失去了茶葉本身味道。
沒有散泡香醇，甚至比不上抹茶拉花的簡潔清爽。
她欣賞不來，或者說不懂欣賞。
在她心目中，東陽公主府就如這盞小龍鳳，用銀子堆積出來，加工過度，香味過濃，只覺得花哨。
這時，邱望之來了她的屋子，遲疑說道，“我有一點私事，想請丁姑娘幫個忙。”
然後看看屋裡的衛嬤嬤。
丁香暗忖，到底是幹金吾衛的，比她還能裝。
衛嬤嬤不願意留姑娘一個人在屋，看向丁香。
丁香道，“嬤嬤在屋外守着，不讓人靠近。”
衛嬤嬤只得出去，再把門虛掩上。
丁香沒說話，走去窗邊。
邱望之以爲她怕門外的人聽見，也跟着走過去。
“有什麼事，丁姑娘但說無妨。”清
丁香所答非所問道，“那裡是東陽公主府吧，鐘鼓饌玉，花團錦簇，富貴無邊。”
說得很慢，聲音清冷。
邱望之望了窗外一眼，耷拉下眼皮看看小精豆。
靚藍色提寶相花對襟半臂，月白色中衣和同色長裙，杏眼，鵝蛋臉，嘴脣飽滿，肌膚賽雪，五官稚嫩的如同還未打開的花苞……
眼神卻沉靜得如一汪深潭。
十歲出頭，忒老成了些。
邱望之的目光又望向窗外，說道，“東陽公主是聖上唯一嫡公主，一直聖寵不斷，當然是富貴無邊了。”
丁香目光轉向邱望之，鄭重地給他屈了屈膝說道，“自從我去東陽公主府看了牡丹花王后，就發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總是做一個相同的惡夢，每次都被嚇醒。”
眸子裡的沉靜換成恐慌，很害怕的樣子。
要把那件事說出來，就得有引子。她不想說做夢，可實在找不出別的藉口。
邱望之一臉驚訝，“看了東陽公主府的牡丹花王做惡夢，還經常做……什麼惡夢？”
丁香輕聲說道，“先是夢到一大株牡丹花，跟東陽公主府的那株花王一模一樣。花朵碩大豔麗，四周迷漫着白霧，如仙界一樣漂亮。我穿着那天穿的衣裳，圍着花王數花，一共一百朵……”
丁香顯得更害怕，雙手撫住胸口，“這時，就出現一個溫柔的女聲，‘你數漏了一朵，我一共開了一百零一朵。’我問，‘你是花王？’她說，‘是的。’
“我又重新數了一遍，還是一百朵。那個聲音又響起，‘是一百零一朵沒錯，只不過丟了一朵。’那個聲音停下，突然出現了一雙眼睛，左眉這裡長了一顆大大的黑痣。
“我嚇壞了，問她‘你是誰’。那個溫柔的聲音又響起，‘她是盜花賊，是她偷走了我的花。’我就嚇醒了。”
說“左眉”的時候，丁香還指了指自己的左眉毛。
古人迷信，她把夢境編得非常玄幻。
邱望之極是不可思議，盯着她說道，“你夢到了花王說話了，還夢到盜花賊的眼睛了？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吧。”
那雙眼睛太過犀利，讓丁香有些心虛。
她的目光轉去一邊，“若別人跟我說這種話，我也會以爲他是在開玩笑。可這是真的，不騙你。那段時間我幾乎隔一兩天就會做一次同樣的夢，怕的要命。又怕家人擔心，不敢跟他們說。”
邱望之更不懂了，她作惡夢怕的要命，應該告訴她的家人，幹嘛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