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幽靜,靈光濯濯。
漫步在密集玉笏之間的莫川,頗有種眼花繚亂之感。
他隨意翻看一番,審視着靈元道法術和元炁道法術之間的區別,發現很多地方都有種似曾相識之感。
不過,細細對比又截然不同。
尋思着應該是道相同,證道途徑卻大不相同所致。
這令他有種以全新視角窺探大道之感。
不過,面對這浩若煙海的功法神通,他卻陷入了猶豫不決之中。
他去二樓看過那些上品功法神通,確實晦澀難懂。
很多神通甚至還有修爲限制。
極少數神通,只有金丹修爲才能驅使,着實令人咋舌。
即便他執掌佛門神通漏盡通,也佔不了多少便宜。
他向朝歌請教過。
朝歌直言,大道浩若煙海,深不可測,人之精力有限,最好擇一道而行之。
這也是師尊的教導。
莫川聞言若有所思,一番思索之後,頗爲鐘意符籙之道。
一來,符籙乃大道之具現化,更接近於道。
二來,符籙不受元炁、靈元所限,東方不亮西方亮,以後無論元炁道靈元道哪條路走入死衚衕,沉沒成本不至於無法承受。
不過,當他試探詢問朝歌意見之時,朝歌對此卻並不看好。
因爲符籙之道,並非單一道。
它涉及方方面面。
很多都是歷代先賢靈光一閃頓悟而出,因此較爲散亂且不成體系。
不像劍道、魂道、風道……等等較爲單一,且有跡可循。
事實上,從北嶽山門記載來看,符籙道也鮮少有人走通,有限走通之人的傳承,也不在北嶽山。
換言之,莫川若選擇符籙道,修至金丹之後,將面臨無路可走的窘境。
這個回答,令莫川沉默了。
北嶽山在靈元道上,說一句高屋建瓴毫不爲過。
走一條早已被驗證過無數遍的道,無疑會輕鬆很多。
因此一番利弊權衡之後,莫川決定順勢而爲。
主修北嶽山傳承之道:
——《玄圃山靈秘籙》
玄圃,又名積石、崑崙、西山。
乃黃帝之園、之下都,崑崙之巔也!
此法修山嶽之骨脈,百川之源頭,爲幹之變化,亦爲坤之根也!
說簡單點就是山神之道。
隨着修爲的增進,可奪地脈藏於己身,以化爲玄圃山靈爲最終目標。
五嶽山神皆修此法,因而聚起五嶽祖脈。
至於在神通選擇上,則以符籙道爲主。
修行無歲月。
天運辛丑二月二十七日,莫川結束脩行,準備返回天妖書院,主持大比。
同時公佈身份,將天池成果轉入五嶽山一脈。
不想,臨走時,朝歌卻道:“師弟,師姐不善言辭,山門談判之事還是由你主持吧!”
莫川聞言一臉詫異:“師姐,我剛入山門,只怕領會不到山門深意啊?”
朝歌擺手:“放心吧,有我在呢!路上細聊一番,你便知曉了。”
莫川略一沉吟,頷首道:“也好,那師弟便越俎代庖了。”
朝歌面露喜色,又道:“那日後天池篆刻,也就有勞師弟了。”
莫川頓覺上當,正要開口,朝歌伸手遞上一個葫蘆道:
“哎呀,師弟幫幫忙,師姐一個女孩子變成千尺巨人多不雅?這些靈元露是我辛苦攢出,便補償給師弟,如何?”
莫川伸手接過,拱手道:“既是同門弟子,理當分憂解難。”
朝歌笑道:“這纔對嘛!”
……
……
天運辛丑三月初一,天妖書院舉行首屆書院比武大會,一時風雲驟起,道友雲集。
更有門派爲添喜慶,奉上神通法器爲賀。
大比持續一日,由震雷院學子夏溫仁奪冠!
據說,此子乃大景雲州官宦子弟,意外得知天妖書院,耗盡千金而來,拜入書院門下。
不過一年時間已經修得十年道行,天賦之高,令人驚歎。
莫川親手爲其頒佈獎勵之時,卻從那四肢百骸間嗅到淡淡藥香,心中頓時瞭然於胸。
不過,他也沒說什麼。
大道爭鋒,既有家族借力,棄之不用才叫愚蠢。
大比之後,作爲東道主的天妖書院,於天池舉辦曲水流觴晚宴,既是飲酒唱酬,也爲談玄論道。
九州修士所坐石臺下,靈露盪漾,霧靄瀰漫,一杯杯仙露靈釀盛放於蓮花狀與託之中,飄於池面,隨手可撈,頗有種人間瑤池仙境之感。
此情此景,不知震撼多少中小門派修士。
更有甚至心知乃是開眼界而來,索性厚着臉皮盤膝修行,吞吐靈露。
旁的不說,這份道心倒也稱得上堅韌。
宴飲正酣,一名道士起身拱手見禮道:“貧道玄心見過明辰院長,道友宅心仁厚,博施濟衆,貧道瞻仰已久,更佩服之至!道友曾言,百姓是衆生,修士亦是衆生,不知可有此言?”
聲落,喧囂無比的天池,驟然安靜下來。
莫川隨手放下酒杯,起身回禮道:“此話確實乃貧道所言,道友可有指教?”
玄心道士道:“指教不敢當,只是貧道有一事不解,還望道友解惑。”
“請講!”
“道友既建書院傳道天下,可謂深知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的道理,既然如此,爲何不公開天池陣法,天下爲公?”
此言一出,天池霎時陷入死寂,落針可聞。
縱然不少門派早知有一小撮人,不甘落於時代之後,有心發難,也沒想到他們竟敢說出如此無恥之言。
“哈哈哈,道友所言妙極!這也是貧道宴請諸位道友而來的原因之一!”
莫川哈哈一笑,話音一轉道:
“天池陣法皆已篆刻於玉蓮花瓣之上,諸位道友若有需要,隨時可取。”
此言一出衆修皆驚詫不已,連忙彎腰撈取盛放靈釀的蓮花玉託,神念掃過,其中果然篆刻有天池法陣。
“竟然真是天池陣法?”
“如此陣法就這麼公佈了?”
“明辰道友高義!”
待衆修驗證爲真,天池煞時沸騰起來。
不知多少修士興奮得連聲稱讚。
玄心道士更是目瞪口呆,顯然根本沒想到事情竟然會如此順利?
倏然,一道傳音落入耳旁,令他臉色大變,疾聲高呼道:“不對!這天池陣法根本就殘缺不全。”
一言落,滿座皆驚!
便聞玄心道士又道:“貧道聽聞,天池篆刻之法需化身千尺巨人,道友此法最多篆刻石缸大小,如何稱得上天池?”
衆修聞言再細細一看玉託中的天池陣法,果然只有篆刻之法,而無化身千尺巨人之神通。
莫川笑道:“化身千尺巨人之法,乃貧道不傳之秘,道友可要拜入我扶鸞觀?”
“這……”玄心道士愣住了。
“明辰道友的意思是,只要拜入扶鸞觀,便可授予完整的天池陣法?”一名道士忍不住問道。
“這是自然。不過,道友所言略有謬誤之處,貧道所授天池陣法即是完整之法,至於化作千尺巨人乃神通加持!恕貧道直言,若無千年以上道行,便是傳授諸位此法,也化身不了千尺巨人。”莫川解釋道。
天池衆修聞言沉默了。
不滿莫川售賣天池之人,大多來自中小門派。
既是中小門派,五百年修爲都十分罕見,更何談千年道行?
所以這直接成了一個死局。
頂級門派不缺兌換之法;
中小門派即便獲得篆刻之法,價值也不大。
“道友此言差矣,我等雖無千年道行,但若能修得此法,千尺巨人幻化不出,縱有百尺也是極好的!多篆刻幾座天池,也足以用數量彌補質量。
道友既爲天下公,不若送佛送到西,一併傳道天下,贏得千年讚譽!貧道願爲道友樹碑立傳,道統不絕,傳唱不止。”
玄心道士再次拱手作揖,極盡捧殺之策。
不少生出投靠之心的中小門派,聞言頓時止住了納首叩拜之心,觀望起來。
那些出世的上古煉氣士,更是老神在在,作壁上觀。
莫川聞言不答,目光環顧四周:“諸位以爲玄心道友提議如何?”
衆修一愣,大部分下意識避開目光,不敢直視,更不敢多言。
少數修士咬牙道:
“貧道以爲玄心道友所言有理!”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道友既已傳授天池陣法,何不功德圓滿?”
“貧道願以傳承之法換道友傳承之法。”
七嘴八舌之聲沸反盈天,要臉的還提出兌換之法,不要臉的直接捧殺到底!
莫川聞言點了點頭,意味深長道:“諸位道友可知,貧道得證聖者果位之說?”
玄心道士一怔,心生幾分不妙,正要開口,天池靈露陡然沸騰而起,化爲一頭頭蛟龍,絞殺向開口修士。
這突兀一幕,令衆修措手不及。
待衆人反應過來,那一頭頭蛟龍,已然纏住捧殺索要神通之人。
“明辰老道,你這是作甚?”
玄心急了,拼命施展神通,試圖掙脫蛟龍束縛。
奈何淪爲棋子之人,又能有多少修爲?
根本掙脫不得。
“道友不願傳道,直言便是,如此作爲,莫非之前急公好義之舉,皆爲沽名釣譽?”
“既是晚宴,何必見血擾了大家雅興?”
“此子乃本座弟子,多有孟浪之處,還望海涵!”
與此同時,一位位上古煉氣士站了起來。
大多隻是勸誡,唯有千峰宗凌兆輝指着其中一人,欲保下此人。
隨着這些上古煉氣士的起身。
天池衆修再蠢,如何不知這一切乃是這些煉氣士在幕後支持?
莫川若是放過其中一人,那就得放過所有人。
否則一個“不公不正”、“沽名釣譽”之名跑不了了。
“諸位道友既然開口……”
衆目睽睽之下,莫川微微一笑,又驀然收斂:
“貧道更得殺了他們!爾等自私自利鼠輩,他日若修煉有成定爲天下禍患,貧道理當殺生護生!”
聲落,莫川神念一動,靈露所化蛟龍絞殺而起。
“啊——不!”
“凌前輩救我!”
玄心等修士吃痛慘叫,更是驚恐萬分,瘋狂掙扎呼叫!
“爾敢!”
凌兆輝爲首的上古煉氣士見狀怒不可遏,靈元肆意而起,便要殺向莫川。
“嗡!”
不料,恰在此時,準備動手的煉氣士們動作倏然一僵。
滿臉驚愕之色的看向莫川身後。
便見霧靄翻滾中,兩尊龐大身影,若玉鏡赤光,騰爍萬丈,于飛霞紫煙間,光晷天宇。
縱目眺望,其中一位正是明辰道長模樣,面無表情,俯瞰衆生,視如芻草。
還有一位雲遮霧罩,羅裙垂地若拖六幅湘江水,赫然正是朝歌山神!
兩座千丈巨人宛如金晨之童,玉華之女,方一現身,便輝射九霄。
“轟!”、“轟!”
又是兩道沉重腳步聲傳來。
循聲往去,便見兩尊披堅執銳,燁然若神人的重甲傀儡,從衆修後方冒出,與莫川、朝歌一起團團圍住衆修。
“日神月神!”
未被莫川朝歌驚到的雲極觀主,看到這兩具傀儡之時,反倒失聲驚呼。
怎麼也沒想到,記載於道觀的三光九變之法,竟能衍化出如此天威煥赫之儀!
“師弟年幼,向來嫉惡如仇,還請諸位道友見諒。”
在衆修神搖意奪中,朝歌開口說道。
聲出如雷,震得衆修雙耳發鳴,肺腑盡崩。
一衆上古煉氣士更是臉色難看。
論修爲他們並不懼怕朝歌。
問題是,朝歌乃元炁道修士,更是修得三千年修爲,堪比築基修士。
現在靈元稀薄,真打起來,朝歌只需拖延時間,足以將他們耗死!
至於合夥圍殺?
只怕朝歌棄戰而逃,遁入朝歌山,借力地脈,更加奈何不得。
從此以後,有這位元炁道修士窺覬騷擾,大道無望矣!
“明辰道友是北嶽山弟子?”明心宗杜流雲驚愕問道。
“正是。道友有何指教?”
“不敢,原來是大水衝了龍王廟,早知明辰道友乃北嶽山弟子,我等私下集議即可,又何必生此鬧劇?”杜流雲道。
“諸位且停手,各退一步,好好晚宴,莫讓跳樑小醜打攪了!”
一名始終不曾起身的煉氣士做起了和事佬,起身一揮手,無數道細如髮絲法器射出,纏在水蛟之中的修士,還來不及求饒,便紛紛斃命,化爲一灘綠色黏液。
莫川見狀默然不言。
朝歌所言不虛,這些上古煉氣士如此一唱一和,顯然早已串通一氣合夥試探於他。
若非投靠北嶽山,眼下恐怕也只有三十六計走爲上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