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 但是我能夠確定我是被一陣鈴聲給吵醒的。醒了之後我花了兩三秒的時間判斷自己睡在了什麼地方,然後又花了兩三秒的時間回憶昨晚都發生了什麼,最後我纔開始研究吵醒我的鈴聲是從哪兒發出來的。
當我終於研究明白了鈴聲是我的手機在響之後我便跳下牀去找我的手機, 即便有鈴聲的提示, 我還是找了半天, 最終我在我的提包裡找到了它。
電話竟然是康寧打來的, 我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 才6點半而已。康寧竟然會在早上6點半打電話給我,到底有什麼事呢?我一邊疑惑着一邊接通了電話。
“可嘉,我現在在你家門口, 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電話裡傳來康寧硬邦邦的聲音。
“家……家門口?哪個家門口?”突然聽見他說在我家門口我竟然一時沒反應過來,也許是因爲還沒睡醒, 還也許是因爲我正住在酒店裡, 一時把酒店當成家了。
“你還有哪個家?你有多少個家?”康寧問, 語氣仍然是硬邦邦的。我這才反應過來,他這會兒是在我家門口給我打電話呢。
“康寧, 我出不來!我現在不在家!有什麼話咱們另外約時間再說好嗎?”
“不在家?那你在哪兒?”
“我……”
“你來幹什麼?”我正想解釋,電話裡卻突然傳出了簡輝說話的聲音,緊接着又聽見了嘭地一下關門的聲音。我嚇了一跳,不禁意識到簡輝跟康寧一定是在我的家門口遭遇了。
“我來找可嘉!”我聽見康寧回答,果然不出我所料。
“那你進去找她吧, 如果她讓你進的話!我有事先走了!祝你好運!”想不到簡輝竟會如此回答, 我聽了差點兒沒背過氣去。
接着是一段長時間的沉默。
我不禁想, 康寧一定是誤會了, 他一定以爲我在家, 不但在家,而且還跟簡輝一起過夜了。他一定以爲我跟他說自己不在家是在撒謊, 因爲我不想讓他知道我跟簡輝一起過夜的事!
“康寧……喂,康寧!喂喂……康寧,你在聽電話嗎?你聽我說……”我連聲呼叫着康寧,想跟他解釋。
“可嘉——你不用出來了!”我聽見他冷冷地說道,說完便立刻掛斷了電話,根本不給我解釋的時間,他永遠都是這樣。我立刻回撥電話給他,可是他就是不接電話,我連續不斷地撥,最後他乾脆關機了。
反正我撥電話已經撥到了筋疲力盡了,既然他關機了,那就意味着我也不用繼續撥了,可以休息了!我於是很泄氣地把電話扔到了牀上,跑到衛生間沖澡去了。正在沖澡的時候聽見電話鈴響,我以爲是康寧打過來的,也沒顧上擦乾身體就溼漉漉地從衛生間跑出來接電話,可是等我跑到牀邊抓過電話一看,竟然是簡輝打來的,我真是一句話都懶得跟他說了,於是毫不猶豫地關了機。
這一刻我突然覺得簡輝是無藥可救的了,他肯定還會遭報應的,當然還是他自己報應他自己。他不想讓我和康寧在一起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他不用這樣戲弄康寧,他無需在我們之間製造誤會,因爲如果我們註定會在一起,他做什麼都阻擋不了我們,如果我們註定不會在一起,他更不需要這麼做了。他這麼做只會更加顯出他的自私跟狹隘,顯出他人格的缺損,只會讓我越來越蔑視和厭惡他!
至於康寧,我的內心對他真是充滿了無奈。他竟是這樣不想懂我,不願意瞭解我,總是執着於誤解我,而且完全不給我解釋的機會。拿這樣一個男人我還能怎麼辦!算了,既然他不想聽我解釋我又何必跟他解釋?他願意誤會就讓他誤會吧!我們之間已然這樣了,誤不誤會的還能影響什麼呢?
晚上下班回到家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茶几那兒去看看那張便籤還在不在。從簡輝早上的表現來看,他或者根本沒看那張便籤,或者看了但根本沒往心裡去。
當我看見那張便籤果然還在茶几上時我並未感到驚訝,我以爲簡輝根本沒看,或是沒看見,所以我便走過去把便籤從茶几上撿了起來。可是當我把便籤拿到手裡的時候,我發現我錯了。我發現他不但看了便籤,竟然還做了回覆。
我在便籤上是這樣寫的:“簡輝,我們的過去是從校園裡開始的,對我而言那段感情開始得很純潔,如今我只希望它也能結束得很乾淨。對於你,我已沒有了絲毫的怨恨之心,因爲我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今天一切的果,其實都源於當初我自己種下的因!當初是我心甘情願選擇了你,當初是我心甘情願一再地忽視和縱容你所有不合我心意的行爲,所以我甘心承受今天的結局,我不怨恨任何人。如今你已再爲人夫,無論你在經歷什麼,無論你和鍾雨的婚姻是幸福多一些還是痛苦多一些,我希望你能明白那都是你自己的選擇,對於今天的結果你亦當負起完全的責任。至於我和你之間絕不可能再繼續,就讓我們都從那段失敗的婚姻裡徹底走出去吧。如果從今以後我們都能多看自己的不足而少罪他人,那我們一起走過的那段歲月便能夠保留一些價值和意義,而不會變成時光的垃圾。簡輝,失去孩子的事請節哀順變,以後的人生請多珍重!
另:我去朋友那兒住了,在你離開我家之前我是不會回來的,不用打電話給我,打了我也不會接。”
我是花費了多大的心思試圖利用這張便籤給簡輝一些忠告的啊,我真希望他能明白我的苦心,可惜的是他完全不懂這些文字中的深意。如果他懂,他就不會在我的文字下面做這樣的回覆了:“可嘉,我們一定還會繼續,因爲我不甘心就這麼失去你!”
看完了他的回覆,我纔算真正理解了什麼叫病入膏肓。
我正拿着便籤暗自感慨,電話鈴忽然響了起來,我於是立刻放下便籤,跑去接電話。
電話是父親打來的,他問我明天搬家我過不過去。我這纔想起他們週末要搬家的事,這兩天讓一個歪霸王康寧和一個混世魔王簡渾把我弄得暈頭轉向的,竟把搬家這檔子事兒忘了個乾淨。
“我去,當然要去!我還要找找看,看看還有沒有母親留下的東西!”我說道。
“那你明天可要早點過來!搬家公司的人八點半就到了!”
“不是說買房子的人連同傢俱都一塊兒買下了嗎?怎麼還叫了搬家公司啊?”我忍不住問。
“本來是沒想叫,以爲叫輛出租車就能解決了。可是收拾完東西再一看啊,出租車根本裝不下!”
“不就幾件衣服嘛,怎麼就裝不下了?”
“不只是衣服,還有很多日用品,鞋子之類的,再加上一些書啊,衣架啊之類的,總之多着呢。不收拾還不知道有那麼多東西。”
“那好,我知道了,明天我一早就過去!不過我只是過去看看,我不會跟你們去郊區那邊的!”我說道。
“好好,不去就不去,到時候我把地址給你,什麼時候想去了再去!”父親答道。
“您最近身體怎麼樣啊?!”我問道,突然很想哭,我是真的惦記他的身體狀況,可心裡對他又有氣,所以本來是關心的話,問出來卻像是氣話似的。
“還好!”父親淡淡地說。
“那好,那就明天見吧!”我說,說完沒再等父親說什麼便掛斷了電話。
我怕第二天早上會起晚,所以臨睡前特意用手機上了鬧鐘,我給鬧鐘設置的時間是六點鐘。可是第二天早上沒等鬧鐘鬧呢我卻早早醒了,醒後我看了看錶,才五點半,本想着再睡會兒,可怎麼都睡不着了,於是乾脆起牀洗漱了。
我趕到父親那兒的時候是七點半鐘,離搬家公司來的時間還差一個小時。我進了門便開始了翻箱倒櫃,我差不多翻遍了所有的櫃子,連一個紙片兒都沒放過,我甚至連已經打好的包裹都拆開看了。我就像是發了瘋一樣,在那棟房子裡,在各個櫃子之間,在亂七八糟的包裹中尋找着母親留下的蛛絲馬跡。父親一直在一邊靜靜地看着,也不管我把他已經打好包的行李翻得有多亂。那個女人本是多話的,可是今天大約是被我的瘋狂舉動給嚇傻了,所以也只是站在一邊呆呆地看我亂翻東西。
我自己也覺得奇怪,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樣,其實我心裡明白,我並不是真的想要找到什麼東西,可是我就是無法停止尋找。我上次來這裡時候就已經知道房子要被賣掉了,可上次來時我卻沒有現在這種感覺。這種感覺就好像小時候積攢的很多舊玩具,被母親收進一個大紙殼箱裡放在了什麼地方,我知道它們被母親收起來了並且放在某個地方了,於是我很心安,我平時並不去看它們也不再碰它們。可是等到有一天母親突然說那些玩具我用不着了要把它們送人的時候,我就開始突然強烈地瘋狂地想念起它們來了。於是拼命地想要找到陪伴過我的每一件玩具,拼命地想要再看看它們。可是母親不告訴她把那些玩具放哪兒了,於是我就到處亂翻,我也不確定我要找的玩具都是些什麼玩具,因爲我幾乎已經想不起來我曾經都有過什麼了,可是我還是拼命地想找到它們。我現在的心情就是這樣的!